正文 第863章 丢车保帅
和姚旅一样,漳、泉、福州的许多人看到王文龙的这篇报导都出离的愤怒了。
这次援助建宁府的赈灾资金中,得益于海五路和王文龙等民间人士的活动,有将近一万两是福建沿海百姓们的捐款。这比例比起往年的赈灾中可是大的多。
得知自己的捐款被这些贪官污吏拿走,百姓们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当初号召捐款的文人、报社,他们更感到没面子,自己奔走呼号从百姓手上拿来的。钱财现在被披露出来如此使用,若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他们的声誉也会受损。
于是生员们立刻将漳州泉州的几个大衙门给围起来了,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而朝廷官员福建的各派名仕也纷纷出来发布声明,表明态度,要求建宁府给予回复。
在瓯宁县的赵天赐和骆骎曾这才紧张起来,他们发现王文龙整出来的场面比想象中要大。
原本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没事的赵天赐也害怕了,丢下骆骎曾便跑回了漳州。
漳州,月港。
这几天市舶司提举张维新非常头疼。
他是个进士出身的五品官,浙江人,来到月港市舶司之后工作怎么干都不顺。
月港市舶司建立支出是为了管理月港的对外贸易的,但是随着万历皇帝把手伸向市舶司的财税,他这个市舶司提举收税的职权就被督税太监所架空,而联通市舶司各个部门的权利也早就被福建本土的官员瓜分殆尽。
张维新只有捞钱的权利,没有管事的职责。
这其实是福建地方官员的常态。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漳州一带过去穷困,如今因为开海陡然而富,可种地的人家很难享受到开海的利益,一大群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农民加上豪奢无比的海商集团,构成了漳泉扭曲的社会结构。
宗族械斗因此成为了本地百姓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
漳州城外几里处就经常听到枪炮声,而城里的官员也听任这些乡民自相残杀,直到械斗结束才会派人去向胜者收“械斗费”。
至于地方上的案件,仅是漳州一府就有几千起命案无人能够审理,即使硬要去抓,抓到的也是一些被雇佣来顶罪的人,凶手依旧能够潇洒外,甚至在乡里间,以杀人不用坐牢的成绩而换来更大的名声。漳州的田地所属关系混沌不清,外地官听不懂闽南话,本地的吏员早就被各方势力所买通,结果就是鱼鳞册好些年都不更新,民间买卖田地为了少给官府交一笔钱也从来不到官府办过户手续,各州的丁银收缴,总是收不到六成,好多土地现在上面挂着的名字连种地的人自己都不认得。
福建州县官员几乎没有任满十年八年的,不是因为缉捕不利被处分、就是因为钱粮征收不到位而被降职。
所以说张维新这个市舶司提举当的很累,他的权利根本没有办法触及部门的跟脚。
原本想着就这么混下去吧,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王文龙。
王文龙一个好好的南京礼部员外郎,放着南京的清闲官而不当,跑回建宁来赈什么灾?赈灾就赈灾,干嘛查到官船厂的修大堤上,让市舶司的脸面往哪搁?
更让人头疼的是王文龙的影响力还真不可小觑,一篇文章发出被疯狂转载不说,还直接引来了沿海士人的围攻。
这些沿海读书人之中跟月港市舶司有牵连的人是少数,骂起市舶司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汹涌的舆论,让张维新不想查也得查。门被敲了几下,张维新揉着太阳穴说:“进来。”
赵天赐半弓着身子走进房间,满脸恳求::“张提举,你可得帮帮小人啊。”
张维新没理他,看了一眼陪同赵天赐进来的官船厂监造使李承志问道:“官船厂里头查出什么结果了?”
李承志面无表情的回答:“款子能追的都已经追清了,这一次木关的确受了很大的灾,光是修整设施就用了七八千两,剩下的钱用来重修大堤的确不够,王建阳的文章之中所说大堤修造水平不高就是因为这个。”
听到调查结果,张维新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屁话能糊弄住谁?就瓯宁木关那几间小院子,能修到七八千两?当是皇帝修大殿呢?
强忍着怒火压下想说的脏话,张维新咬牙道:“无论如何,先把瓯宁县的钱还回去。”
赵天赐顿时就不乐意了:“提举大人,钱都用出去了,如何能还?”
李承志也阴阴的道:“大人,这钱财可不是只经了一个人的手。”
张维新猛的一拍桌子,道:“我不管,拿不出钱咱们就一起去杀头!”
一万两银子,足以勾掉几条人命了。
事情再查下去,他这个市舶司提举的乌纱肯定不保了,张维新无论如何都会把赵天赐、李承志这群人拉下水,至少能够替自己分罪。
李承志和赵天赐对视一眼。
赵天赐已经面如死灰,这一万多两银子他早就送出去了,就算他去要,人家能还吗?原本以为这一万多两银子是天降横财,现在却成了索命鬼。
李承志则想着从哪里能够拿来银子填窟窿,一万两银子虽然多,但熬一熬官船厂各家的骨头总是能榨出油来的,他这个官船厂监造是了多少钱才运作到如今的位置,可不想因为区区一万两就被拖下去。
两人回去就行动,当天下午便给出结果:瓯宁县的修堤钱赵家来出,官船厂将赵天赐推出去当做此事替罪羊。
此案一发生,赵家宗族内部就进行了一场权力斗争,赵天赐家中耆老莫名其妙就死了,如今他的家族一脉已全面被打压,赵家的权力已流转到赵天赐的一个表叔手上。
赵家开宗族大会决定让赵天赐洗干净脖子准备杀头,赵家的宗祠里给他刻一个“忠勇”牌位,他的妻妾儿女全部由家族赡养,然后由新接任族长的表叔手下派出一个儿子去继承船厂司务的位置。
赵天赐连家都没回,出了市舶司就直奔码头,然后在去往台湾的航船上被人自己截下。
这个大案必须有人背锅,主张截下这一笔钱财并四处贿赂的赵天赐是最佳人选。
赵家把赵天赐推出去以后,在官船厂的职位上还能树立一个遇事不退的好形象,把位置拿得更稳。
建宁方面,骆骎曾以及瓯宁县的上下人等全部受审。
福建巡抚衙门的人派到瓯宁两天之后,骆骎曾从瓯宁木关大堤投水而死,紧接着瓯宁县五天之内又出了十几起吏员暴毙案,全部以畏罪自杀而结案
这模糊不清结果自然不能满足士子们的要求,许多人还在报上发文章要相关部门将此事查到清楚,但建宁府百姓却已是一阵欢呼,他们终于能够看到新大堤的修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