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祥林的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相信的，包括石敬期。

    石敬期不是怀疑盖祥林的为人，而是他知道，盖祥林是真的没钱了。

    有一个人质问，便跟了一群人质问，场面再次变得乱哄哄不可控制。

    盖祥林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在生意场上混迹了半辈子的中年男人，像是被这一次的债务压弯了脊梁，重复着那一句：“我老盖不会欠大家的血汗钱。”

    眼看着盖祥林旁边的年轻人就要揪起他的衣领，石敬期又喝了一声：“都冷静冷静，打伤了人去医院还得钱。”

    “你有钱？”

    “我，帮着凑凑，你们等等。”

    他和朱可算账的时候，也算着这边家具厂的人呢，只是他们的钱少，虽然给那边冷柜厂里的人发完一半的工资之后还剩下一些，但是不够给家具厂的这些人发一半工资的。

    本来想着今天一天再凑凑，现在只能先用来应急了。

    听石敬期这样说，刚才去给石敬期报信的车间主任，便打圆场道：“咱们就等等石厂长，都是一个厂的兄弟，别闹的太过。”

    相信石敬期，给石敬期一个面子，比揍盖祥林一顿更有效果。

    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就都沉默了不说话。

    石敬期从柜子上跳下来，朝着祥林冰箱那边跑，边跑边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朱可已经把那边的工资发的差不多了，人都熬了一夜，这时候领到了钱，也都回去歇着了。

    石敬期跑到的时候，朱可和吴桂芬正在做收尾工作。

    “都发完了？还剩多少？”

    朱可将自己手里拿着的一沓钱给了吴桂芬，说道：“给了吴姐之后就只剩你的没给了，怎么了？”

    “那边闹起来了，看样子今天不发一点儿，怕是老盖跑不出来。”

    “那咱们快去。”朱可说着，就收拾了剩下的钱就往这边走。

    石敬期看那袋子里剩的钱，顶多只有一万多，皱着眉头道：“够吗？”

    朱可边走边从外套里又掏出两沓钱来，说：“我刚才看差不多够，就藏了两万，应该够应付的了，赶快走。”

    朱可风风火火的走在前面，石敬期在后边跟着，再一次感慨邢璐璐眼光的毒辣，这找的哪是女助理，分明是个女侠啊。

    朱可浑然不知自己在石敬期眼里的地位已经上升到了女侠的程度，她之所以那么上心，最主要就是因为报答邢璐璐对她的感情。

    如果没有遇到邢璐璐，没有邢璐璐当时不计前嫌的把她从灯红酒绿的解救出来，她现在哪能这么神清气爽的站在阳光下。

    三万多块钱，不够祥林家具那边发一半的工资的，不过那些工人总算是见到了钱，也都散了。

    工人一走，盖祥林就有些站不住，朱可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让他在刚才石敬期站的柜子旁靠了一下。

    盖祥林望着厂子的景象，想着一年前，这厂子还是红红火火，欣欣向荣，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破败的样子，一阵悲从心来。

    从衣服兜里掏出车钥匙，交给石敬期：“房子，有银行的人看着，估计是不能动的了，这车你开出去试试，看能不能换些钱。”

    石敬期也不劝盖祥林把车留下，现在这样的情况，盖祥林还开着车，只会惹急了那些债主。将车钥匙放好，石敬期问道：“盖大哥，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哪里欠着咱们厂里的钱的？”

    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总有一些陈年烂账，是怎么也要不回来了。

    盖祥林皱眉想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说道：“真有一个……”

    沉默了几十秒，扶着石敬期的胳膊站了起来，说道：“算了，跑上一趟吧，有一笔十万的账，欠了也有七八年了。”

    “我跟你一起去。”石敬期道，跟上盖祥林的脚步。

    朱可也顾不得和盖祥林保持距离了，小跑几步跟上去，说道：“我也去，女人说不定有用呢。”

    几个人开了车，出了温州城。

    石敬期开车，朱可坐在副驾驶，盖祥林在后边指挥着石敬期，一路向东，朝着海边开去。

    朝着这个方向，石敬期就不自觉的会想起，导致盖祥林如今这副境遇的那片建筑，心中狐疑，盖祥林不会指挥着往那边去吧。

    心中有这样的疑惑，也没有问出来，这片楼，他都不愿意提，更何况是的盖祥林。

    朱可虽然知道盖祥林是因为搞房地产赔的家当，但是这房子在哪，她却不知道。

    眼看着离温州城越来越远，便扭头问盖祥林道：“盖大哥，你的那个债主在海上？”

    盖祥林咳嗽了一声，看着外边一行行倒退的树木，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说道：“在洞头。”

    石敬期来了温州那么长时间，从没有去过洞头，便转头问道：“是不是得坐船？”

    盖祥林点头：“咱们要找的人，在船屋。”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洞头有几十条船屋，都是祥林家具帮着造的。”

    “那这账是？”盖祥林问道。

    “都是先没有住处的渔民，哪里有高收入，那时候帮着建船屋，本也没想过要钱，如今却找过去，是我对不住他们。”盖祥林的声音有些低，能听出来他内心的矛盾。

    车里一阵沉默，石敬期和朱可也都理解了盖祥林到了这种地步，还没去要这笔账的原因。

    良久，石敬期说道：“咱们先去看看吧。”

    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去看看。

    找到地方，印入三个人眼帘的，是一片的船屋，一艘船一艘船的连着，用铁链串联着，用木板搭着，在海边连成了一大片，像是一个海上的村庄。

    海岸上，甲板上，有妇人在洗衣裳，晒鱼网，有孩子在跑来跑去的玩耍。

    有妇人认出了盖祥林，激动的擦了手迎上来：“盖老板，你怎么来了？快，快，屋里坐。”

    盖祥林勉强笑着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老于在吗？”

    “在呢，在呢，我让伢子们去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