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斯蒂文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下这个战战兢兢的孩子。

    不知不觉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已经有十岁了吧。

    这么看，他的头发颜色似乎没有小的时候那么浅，特别是眉毛和睫毛，看起来浓郁了很多，眼珠，仍旧是剔透的蓝色……

    像他母亲一样。

    他的四肢有着少年专属的纤细感，大约一米五的身高看起来还挺修长……或许也是遗传了他的母亲，毕竟他的母亲个子不矮……当然也有可能是遗传了他的父亲，谁知道呢？

    「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麦克面容威严地问道。

    恩修没有说话，只是努力地回想着奖杯的事。他隐约记得，大哥恩泽在走的时候曾装走了一只奖杯……

    但是这样说出来的话，麦克也一定不会信的吧……

    他想着，手指抓着制服的裤子，不知所措。

    “啪——”

    毫无预兆的耳光，打得他一个趔趄，摔倒在桌子上。

    麦克揪起他的金发，把他重新拎到自己面前。

    他果然已经委屈地纠结起来，充满不甘的眼神里噙满了泪水，脸颊上泛出新鲜的手掌印，映衬着那憋得发红的嘴唇，相得益彰。

    麦克突然觉得这孩子脾气很好，或者说是很好欺负。

    呵呵，这一点，还真不知道像谁。

    「去挑一个吧。」他说。

    那张桌子上，赫然摆了三样东西：扳手、棍子、皮带。

    光看着这些，恩修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至今为止，麦克虽然经常打他，但基本都是用的手，偶尔会用上脚……像这样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

    「快点。」

    在麦克的催促下，恩修颤抖的手指握了下那条看起来不太重的黑色皮带。

    麦克见状，笑着抓过他的手腕，随后拿起一卷胶带将他两只手的手腕牢牢缠起。

    「我错了……我错了，请您……放了我吧……」恩修终是抵不住恐惧，泣不成声地求饶道。

    「你在发出声音的话，我就只好把你的嘴也封起来了。」

    麦克说完，拿起皮带，见恩修果然已经很听话地闭紧了嘴巴。

    他扬手一挥，将皮带一头甩向他不怎么健壮弱小的身体。

    「啊啊——！」

    他本不想叫的，只是皮带的金属扣抽到身上的那种痛是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他无法适应。

    麦克接下来的责打是连续不断的，并没有因为他发出了惨痛的哭喊声而停下的意思。

    麦克·斯蒂文斯对这个孩子不存在怜悯之心。看到他越是疼得厉害，越是能让他觉得快活。

    从他第一次打他的时候，便发现了，这样的暴行会让人上瘾。

    这一回，是第一次尝试用工具。

    他觉得他算是有分寸的，因为怕把他打得太重，还尽量避开不去打他的头部和手部……

    皮带扣没用多久就飞了出去。

    他还是没有停下手。

    像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直到那浅蓝色的校服衬衣和灰色的短裤上面血迹斑斑，严重的地方，布料破破烂烂，鲜血淋漓……

    恩修伏在地上，不再挣扎，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麦克适时地将他拎了起来，见他的脸色惨白，一双蓝眼睛毫无生气地半睁着，再无丝毫平日里的光彩。

    还有意识啊，看来只是喊累了。

    「竟敢装死。」他说着，将他丢回地上，继续用力打他。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恩修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这冰冷的地板上，甚至连手腕的胶带都没被解开过。

    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便痛的不敢再动，只能继续等死……

    他真的认为自己是在等死。

    各处肆虐的疼痛使他的意识清醒，但身体越来越冷，冷到他浑身颤抖。他只能一边呻吟，一边流泪。

    直到茱莉亚·斯蒂文斯回来以后，他才真正得到了解救。

    茱莉亚从没有想过麦克会将自己儿子打成这样！

    在浴室的暖灯下帮恩修褪下衣裤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体无完肤了。

    她狠下心来帮他清理起各种各样的骇人伤口。她这个一向羞涩的儿子，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意识，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偶尔发出一声呻吟。

    当她帮他处理好，抱到床上时，他早已神志不清了，似乎还开始发起高烧。

    她见他微微睁开双眼，看向自己；她听见从他的口中模模糊糊地念出了‘妈妈’二字：

    「妈妈……我是捡来的吗……」

    她承认，她以前只是在扮演着一个公道、称职的母亲，因为一些自私的原因，她从来没有真的心疼过他。

    但这一次，她是真的为他哭了。

    ——

    麦克·斯蒂文斯不知从何处回来以后，茱莉亚和他大吵了一架。

    「你是以为，反正你现在退役了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是吗？」茱莉亚愤怒地指责道，甚至是咆哮起来：「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手！他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

    

    「他不是我的儿子！」麦克的一句话，让整个屋子都变得安静起来：「他是我捡来的……」

    「好吧，就算他不是你儿子，他现在也是我的儿子了，我不允许你再……」

    「他是她和那个人渣的儿子。」麦克看不出表情地说：「不是我的……」

    茱莉亚嗤笑出声：「呵、所以，你仍旧爱她。」

    「我不爱她，我恨她……」

    不。你可以恨她，但是你也爱她。

    茱莉亚望着麦克，在心中暗暗地说道。

    这里说到的她，指的就是麦克·斯蒂文斯的初恋，也就是恩修的亲生母亲——芙蕾雅·珂罗娜。

    茱莉亚对他的这位初恋情人也只是略有耳闻，她只知道她是麦克·斯蒂文斯在大学时的一个校友。她看到过他们一起拍的毕业照。

    所以她才会想到，她就是恩修的亲生母亲。因为，那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了。

    但茱莉亚不知道，麦克·斯蒂文斯在这段感情里，一直都是一厢情愿的付出，从来没有得到过芙蕾雅·珂罗娜的任何回应。

    麦克·斯蒂文斯本想着在自己功成名就之时，再去向这位心爱的女神表白心意；偏偏可惜的是，芙蕾雅·珂罗娜在这之前便嫁给了别的男人。

    就是在一九九九年的那个夏天，单方面失恋麦克·斯蒂文斯，因在酒吧醉酒闹事被球队禁了赛。

    偏偏又因祸得福地遇到了现在的爱人茱莉亚。

    在和茱莉亚交往以及共同生活的日子里，麦克·斯蒂文斯从未和任何女人有过身体上的出轨，所以怎么可能会留下什么私生子呢。

    二〇〇五年的一天，麦克·斯蒂文斯也是从很久都不联系的一位老同学那里，听到了关于芙蕾雅·珂罗娜的消息。

    她在生下孩子以后便被她的丈夫抛弃了。

    她那丈夫或许是想：这样她还能够和孩子一起相依为命，继续活下去。

    怎料，她选择的是从九楼一跃而下……

    后来才从朋友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麦克·斯蒂文斯，在证实这个消息的时候，看见了那个不到四个月的男婴，并把他抱回了自己的家……

    麦克·斯蒂文斯有太多没有告诉茱莉亚的秘密。

    不仅如此，他还撒了谎，说他不再爱她……

    然而，最无辜的，始终是孩子。

    始终一无所知的恩修，随着年纪的成长，性格也随之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也可能是，自从那次被打成重伤以后，他觉得心灰意冷，不再对麦克·斯蒂文斯抱有任何幻想。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变态，并不算是什么父亲。

    后来，他还退出了从小学起就一直积极参与的篮球部。所有人都因他的退出而感到惋惜，可他却觉得自由快活。他觉得，以前会对那个人言听计从的自己，实在是太愚蠢和无能了。

    他讨厌他的父亲，不、不是父亲，是讨厌那个老头，他讨厌他的一切。

    如果那个老东西再敢打他的话，他一定会加倍奉还！

    虽然，他每次都是这么想的，但却没有一次真正成功过……

    麦克·斯蒂文斯反倒是因为他的乖张和挑衅，更用力的往死里揍他。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啊。老不死唔……」

    还没说完，腹部就被那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后背直接砸在墙上。

    「唔……」他差点就吐了出来。

    麦克·斯蒂文斯拿着一只不小的扳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扬起手，往他头上、脸上挥了下去……

    当恩修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平了。

    他的侧脸和头部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脖子疼的像是要断了一样，腹部和背部也没有一处是好受的，当然，最疼的还是脑袋。

    还好，这里的护士姐姐还挺漂亮的……

    「我的天哪，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了？」一个聒噪发声源走进了恩修的病房。

    「关你屁事。」他不客气地对这朋友说道。

    朋友不听，还摇着头，嘲笑起来：「所以，我都叫你平时低调一点，少装逼吧。」

    这么说来，他和麦克直接的事，好像还没有让别人知道过。

    如果，他去告发麦克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的话……

    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口突然走进了一男一女。他们的衣着端庄，看样子好像是哪个部门的工作人员。

    朋友以为他们是来了解事件的便衣，便麻利地溜了出去。

    他们果然是来了解事件的。

    「请问你是xx中学的恩修·斯蒂文斯是吗？」男人问道。

    恩修不答。他甚是讨厌这个名字。

    「请问你是怎么会受伤的呢？」

    「打架。」

    「打架吗？是和谁打架？哦，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举报说麦克·斯蒂文斯经常施行家暴，是这样的吗？」男人说出了事情原委，叫他不必紧张。

    恩修却抿起嘴，不再说话。

    女人试探地问道：「所以这，是被你的父亲给打的吗？」

    「是被你父亲给打的吗？」

    这是被你父亲给打的吗？

    是被你父亲打的吗……

    ————

    ？！

    恩修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咦？怎么屁股有点硌得慌？？

    哦。才想起来，他已经来到这个鸟不拉屎，床都没有的倒霉格兰德同人队了。

    此时此刻，旁边还有这么一个多管闲事的队长小李正在盯着他看……

    「嗯，你好像经常睡不好觉的样子啊？」李楷关心地道。

    「……」

    「你有什么心事的话，可以和我聊聊看。」

    「没有心事……」恩修皱着眉回道。

    见这小李干脆捏起下巴，锲而不舍地盯着自己寻思起来，恩修这才不耐烦地对他说：「啧，那好吧，我觉得……我觉得我不是我的父母亲生的。」

    这回换成李楷无语了……

    他爹要是那个德行，他大概也会有此怀疑……可他又不能直接这么对他说……

    就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恩修继续说道：「因为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心电感应。」

    「？？？」李楷不解。

    恩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像这个‘笨’队长解释起来：「我是说！亲人和亲人之间，不是应该有什么心灵感应的吗？我从来就没有过那种感觉……我从来就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我妈也好，我哥也好……反正我从来就没有过，那种感觉！」

    恩修说着说着，说烦了，干脆站起身来，不再搭理他。

    他没想到他们这位在球场上还有点机智的队长小李，在生活上会这么蠢……连点话都听不明白。

    于是，他气哄哄地走了出去。

    什么倒霉同人队，连一个独立卫生间都没有！

    李楷仍旧愣在原地，琢磨着他刚才撂下的那些话……

    什么心灵感应的？什么鬼？

    他决定去请教一下他们那位人称‘活体字典’的宗政老师。

    「怎么了？午休时间不好好休息，跑这来干嘛呀？」宗政瞅他一眼，问道。

    李楷叹了口气，故作烦闷地说：「恩修刚刚和我说，他不是他父母亲生的……」

    「什么？」宗政惊讶。

    李楷瞬间就捕捉到了他的异样，果然这人又瞒着什么没告诉他。

    「怎么、你知道什么内幕啊？」

    「他怎么会知道了呢……」

    「他还真的不是亲生的啊！？」

    宗政点点头，向他投去一个严肃的眼神，道：「你确定你想知道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