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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40【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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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十六年九月,左佥都御史席书,擢升户部右侍郎,负责总督仓场。

    随即,朱厚照御驾亲征,率三千营出关往辽东。

    朝臣获知皇帝又跑了,居然习以为常,只催促王渊赶紧追去随驾。甚至,杨廷和都这样做,明知王渊很可能再立战功,但依旧希望能保住皇帝平安。

    皇帝若死,对杨廷和没啥好处。

    因为如今是有太子的,朱厚照驾崩之后,太子理所当然继位。届时,就将出现两个太后,一个是夏太后(夏皇后),一个是顾太后(皇贵妃)。夏太后的存在感太低,且不是朱载堻生母,多半要被顾太后掌控权柄。

    顾太后(皇贵妃)又跟王渊关系密切,内外配合之下,很容易把张永、杨廷和给干翻。

    张永、杨廷和二人,希望皇帝能长命百岁,至少在弄倒王渊之前别死掉。

    同样,王渊也不想看到皇帝早死。因为他自己资历太浅,年纪轻轻难以服众,很多事情短时间之内做不成。

    众望所归,王二出京!

    很会办事的张慕,已经来到京城听用。年初之时,养女和新作物进京,便是张慕负责一路照看的。

    王渊这次前往辽东,除了有张慕随行,另外还带了几个弟子。

    朱厚照跑得很快,毕竟全骑兵队伍。晚走了几天时间,王渊一路赶到广宁,皇帝居然还在前面,怕是要到海州(即鞍山海城)才能追上。

    后世的盘山县,如今只是一个驿站,名字就叫做盘山驿。

    不过因为地处交通要道,人口渐渐多起来,也可以称之为盘山镇。

    王渊没去官方驿站,而是来到镇上唯一的客栈。吩咐张慕去喂马刷毛,自己跟弟子开始吃饭填肚子,同时偷听其他食客的对话。

    一个行商说:“唉,这辽东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另一个行商喝酒吐槽:“还不是南方开海给闹的?如今东北的货物,可走盖州、复州、金州装船,陆路生意恐怕做不下去啦。曹兄可有海上门路?”

    之前那行商说:“我若有海路可走,还犯得着在这儿跟你喝酒?”

    另一个行商说:“盖州去年地龙翻身,又要包赔子粒,被太监搞得没法活了。我听说啊,非但军士逃得精光,指挥使、千户都跑了!朝廷肯定要移民充实盖州,你我可以合伙做买卖,去盖州那边碰碰运气。曹兄不是有李千户的门道吗?李千户离盖州近,说不定就被调去那边了。”

    “着啊,便去盖州看看!”之前那行商大喜。

    东北以前也有海上走私,但规模非常小。自从王渊开海之后,海商就变得大胆起来,居然打起了东北的主意。金州中卫左千户所(旅顺口),几乎成了东北海上走私基地。

    而且,那里(旅顺口)还有造船厂,永乐年间造过八百料以上的大船——甚至有水师存在,金州卫设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防备海上倭寇。

    如今,金州卫指挥使,伙同麾下各千户,整天忙着走私大业。他们悄悄扩建造船厂,方便走私商船停靠修补,顺便跟这些船队搞贸易。

    至于盖州地震,真如那商人所说,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指挥使、千户以下武官,扔掉印信逃跑三十多个。连当官的都活不下去,普通士卒就更别提了,好几个卫所逃得干干净净。

    太监干的好事儿!

    明代军屯,一部分留为己用,一部分上交卫所,一部分上交国库。

    上交那部分,谓之“屯田子粒”,而且实行“包赔制”。即遇到水旱蝗灾,粮食收成不好,朝廷让军官包赔,军官让士卒包赔,赔不起就只能选择逃亡。

    盖州估计早被太监霍霍得不轻,去年又遇到大地震,接着又是雪灾和旱灾。太监还勒令包赔子粒,士卒扛不住先跑了,军官扛不住也跟着跑了。

    堂堂盖州卫指挥使,正三品武官,居然交不起粮税逃跑了。你能信?你敢信?

    嗯,也可能是士卒将官跑光了,指挥使怕担责任掉脑袋,干脆丢下将印一走了之。

    王渊走到邻桌,抱拳道:“在下王猛,顺天府生员,与诸位同窗游学各地,这次打算去辽东领略东北山川。可否并桌一叙?”

    “王相公请坐。”两个商人非常热情。

    让店伙计把桌子并到一起,王渊又加了两个菜、一壶酒,主动帮忙倒酒道:“敢问两位尊讳?”

    “不敢当,”其中一个商人说,“在下姓刘,刘竟成。这位是曹兄,曹贵。”

    王渊笑道:“原来是刘兄和曹兄,刚才听说盖州之事,那里的军士真跑完了?”

    “可不是嘛,”刘竟成感慨道,“连续几年遭灾,谁扛得住啊。更倒霉的是,辽东镇守太监,与那盖州卫指挥使有私仇。是上辈人结下的仇怨,这回算是逮着一起报了,可怜整个盖州军士跟着遭殃。”

    “原来如此,”王渊又问,“两位做什么生意的?”

    曹贵说:“运些皮草、药材入关,小买卖,不值一提。”

    刘竟成说:“我在辽东弄了几百亩地,专门种粮食,顺便也倒腾些货物。”

    “大生意啊。”王渊说。

    “小买卖,小买卖。”刘竟成谦虚道。

    军屯制度衰败之后,屯田大量抛荒,于是朝廷招商垦荒,只要种足了粮食卖给朝廷,就能获得相应数量的盐引。

    这种做法很先进,但在北边也败坏了,反而在东北商屯种粮还能赚钱。

    辽东土地真的肥沃,在永乐朝时,辽东根本不需中央拨款。自己供应粮草绰绰有余,不但上交中央,还要负责支援奴儿干都司的粮草。这里还有三大铁厂,自己造枪造炮,又能自己造船和产盐,可谓一方福地!

    用一位明朝大臣的原话来说,辽东“田人富谷,泽人富鲜,山人富材,海人富货,其得易,其价廉,民便利之。”

    搞成现在这副模样,纯粹是体制给闹的。

    整个辽东实行军管,大部分汉民都是士兵(或士兵家属)。发展到现在,士兵几乎成为农奴,宁愿逃进山中当野人,都不愿世世代代给朝廷种田。

    辽东的败坏,比其他边镇更甚!

    因为其他边镇,土地相对贫瘠,而且面临蒙古压力,太监、武官再怎么贪腐,都还不敢搞得太过分。而辽东呢,只需面对朵颜三卫和女真,这些敌人都是不成气候的弱鸡。再加上土地肥沃、财货丰厚,太监和武官简直往死里贪。

    满清能够做大,别怨什么小冰河,也别怨什么东林党,归根结底的核心问题在于武官!

    自成化犁庭之后,辽东武官就“死”于安乐。因为没啥外部压力,疯狂剥削治下士卒,军屯抛荒面积逐年递增,史书里到处都有“某某役使军士”的记载。

    啥叫役使军士?就是把士卒当奴仆使唤,别的地方顶多役使几十上百,辽东这边动辄就是役使上千,甚至是数千!

    这才明代中期啊,辽东的太监和武官,就敢几千几千的把士兵变成农奴!

    大明最终在辽东爆雷,有着多方面、深层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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