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竹竿也意识到不妙，我俩立即朝那边奔了过去。就看到阴暗处路面的一个窨井盖推开了一大半，一只女人的手伸在外面，似乎想用力抓住什么。里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

    也不知怎么的，我脑海中电光石火间就掠过夏文婧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她曾经有次夜里在福宁路一个窨井里听到过奇怪的喘气声。

    我情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一下子扑了上去，想抓住她。但以我现在的状态，只能勉强举起一个水杯而已。那女人这么重，我根本使不上劲，转眼间她已经整个被拽了下去。

    我立即冲着黑漆漆的窨井跳了下去，老竹竿在我身后，随后也跟了进去。

    里面是四通八达的下水道，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难闻刺鼻的霉烂气体。幸好我最近在夜间的视力变得越来越好，甚至在这种漆黑一团的环境下都能看清路面。老竹竿说这是中阴身带来的副作用。

    本来活人主阳，死人主阴。但我现在成了中阴身，体内阴气大盛，等于说一半已经成了死人。因此也显露出了一些阴物的特质，就比如超出常人的夜视能力。毕竟百鬼夜行，大多是出没于夜间。

    那拽走女孩子的东西速度非常快，在黑暗中神出鬼没，那恐怖的喘息声很快就掠出去很远。

    我和老竹竿奋力追赶。但跟了一段路之后，还是给丢了。下水道里蜘蛛网般的通道，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颓然。我说不如再找找，碰碰运气。老竹竿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我不要说话。

    只见老竹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盘。色成赤红，像是红铜所铸。上面分布着很多我看不懂的符号。这东西看着跟我当初那只盘子有几分神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老竹竿这盘子中间还有三根漆黑的铁针，随着他身子转动，开始出现不同频率的震颤和偏移。

    老竹竿仔细观察这盘子，选了一个岔路走了过去，示意我跟上。

    又走了一段路，在角落里发现了几根白骨，是被水流冲下来的。老竹竿看了看说是人的腿骨。再转过几个弯，前面突然空旷起来，出现了一个大约二十几平方的开阔地带。中间有个很大的池子，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填满了污水和垃圾。

    老竹竿忽然停了下来：“我们好像到了福宁路的下面了。”

    “你看这个池子，当初福宁路这片新建下水管的时候，当地有个风水师人提议在这里建一个大池子，说是可以积载气运。嘿嘿，不过是个骗人的东西，简直狗屁不通。被他这么一折腾，好端端的福宁路就这样衰败了，这片下水道经常出故障，也就废弃不用了。”

    我知道老竹竿不仅做过阴阳先生，对风水方面也是颇有了解。这样的人当然看不起那些招摇撞骗之徒。

    这地方不仅臭气熏天，还有种极为阴森的感觉。我正四处打量，突然余光瞥到池子里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一下，仔细看时，竟是一个人的头骨，从水里冒了出来。

    再仔细一看，顿时被吓住了。原来，那大池子里，污水和垃圾覆盖之下，载沉载浮的尽是人的骸骨！

    那是得有多少死人啊！

    我一时间被这恐怖的场面给震撼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老竹竿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倒是神情不变。

    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尖叫。是女性的声音，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我惊魂未定，立即跟着老竹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潮湿污秽的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皮肉腐烂的味道，熏人欲呕。前面出现了一个平整的空间，竖着几根铁管子。一个女孩子被挂在管子上，不停地扑腾，大声尖叫。

    我和老竹竿赶到近处。这才注意到，那女孩子背后的皮肉被两把铁锈斑斑的大钩子钩着挂在上面。老竹竿认得这是屠户家中杀猪的挂钩。

    那女孩子此时就像一头猪一样被挂在那里，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虽然她叫破了喉咙，但这儿离地面并不近，再加上面福宁路如今几乎都已经搬空了，没有谁会听到。这简直就是绝望的地狱！

    我离得近了才又注意到，旁边的一根铁管上还挂了一个人。其实说是一个人，并不准确。因为这人只剩了半个身子的皮肉，另一半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这是个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沾满了血迹，已经凝结干涸成黑褐色了。腰间还裹着几块布片，依稀还可以看出曾经穿着的是一件红色的衣裙。

    在她悬着半截身体的下方，掉落着一只粉蓝色水晶片点缀的高跟皮鞋。我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这鞋子看着很眼熟。

    凡诗尼鱼嘴中跟夏季款。

    我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款女子高跟鞋的型号，是因为当初我收到第一个包裹后，我就对女子皮鞋特别关注。当时我们单位有个市场部的女同事，从国外出差回来，正好带了凡诗尼这款鞋子回来。

    当时我旁边的几个女同事羡慕得不得了，在一边讨论了很久，搞得我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听说这还是个限量版，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我嗓子发干，一双手忍不住轻轻发颤。这女人虽然已经完全看不出长相，但长头发，身材高挑，大长腿，无一不跟我认识的那人对上！

    老竹竿显然没注意到我的异样，正试图将那已经快精神崩溃的女孩子放下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拐角传来了怪异粗重的喘息声。

    我和老竹竿同时豁然转身，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然后紧紧地盯着声音传来的那片黑暗，想看看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那喘息声忽然就彻底消失了。

    我俩面面相觑。

    那女孩子显然是怕得狠了，哭得撕心裂肺，可她越是挣扎，血就流得越快，很快就奄奄一息了。如果再不放她下来，就没救了。

    我俩又回去，准备动手放人。

    这时，突然听到“通通通”，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就扑到了柱子前。那女孩原本就气息微弱，一下子就吓得昏了过去。

    那东西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古怪的喘息声中，转动着硕大的脑袋，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给吓得魂飞魄散！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一具壮硕无比的男人身躯，只有腰间裹着一张毛皮，而脖子上，却顶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脑袋！

    但那是人的脑袋吗？横肉鼓起，圆滚滚的鼻头，瞪着铜铃大的巨眼，白森森的锋利的牙齿。与其说这是个人，还不如说这更像是一个顶着一颗猪头的怪物！

    嘴里碰出的口气，那种腐肉的臭味，让距离近在咫尺的我差点背过气去。

    只是庆幸的是，这猪头人身的怪物似乎并不能看到我俩。只是瞧见他粗壮的手上拎着的两把巨大的剁骨刀，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后退去。

    那怪物转动脑袋，充满血腥的眼珠子缓缓地打量着四周。突然张开大嘴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叫。

    我咋一听到这叫声，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巨大的恐惧感，让我完全麻痹，无法动弹。不久，身子开始打飘，甚至眼睛看出去的一切都开始有了重影。

    那嚎叫声连绵不绝。只觉得难受得要炸了似的。接着我就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像水波一样滚动起来，就像狂风中的气泡，眼见着就要破裂。

    我艰难地扭头去看老竹竿，发现他也好不了多少。我突然就有了一种明悟，我这样是阳气溃散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我们俩怕是要被这怪物的嚎叫震散了架，最后灰飞烟灭。

    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只是勉强还有一点心智保持着清醒。模糊中，只看到老竹竿似乎努力想做点什么，但被那嚎叫所逼，根本无法动弹。

    我的神志越来越模糊，知道自己马上要死去，心里反而从所未有的平静，就在这时，隐约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

    接着那可怕的嚎叫声就戛然而止了。

    我从溃散的边缘被捞了回来，立即就摊到在地。但下一刻，我就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那怪物硕大的猪头突然滑落下来，砰的一声摔到地上。接着，缺了脑袋的尸体抖了几抖，俯身倒了下去，两把剁骨刀磕在地上发出仓啷一声响。

    我勉强撑着眼皮，隐约是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子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只黑铁小瓶，倾了一些粉末到那东西的尸体上，转眼间就化得一干二净。

    那女孩子向我们走了过来，经过我们身边，却没有任何停留。一双白色的跑鞋，在我身边踏过，然后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有点力气爬起来。老竹竿却比我稍好，见我没事，就跑去看那女孩子的情况。摸了摸脉搏，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女孩子刚刚已经失血过多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