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岭乡在白浪县算是一个比较偏僻的乡，而双岭村更是全县最偏僻最穷困的村，但最令人感慨的是，双岭村也是白浪县最有名的老区。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这里是当地最稳固最安全的堡垒区，更是各级政府和部队最集中的驻地。

    这里的老百姓为革命付出了巨大的奉献，在县志上记载，一个老乡为了掩护武工队躲避鬼子的追击，在隐蔽当中，怕刚刚出生不到半年的孩子哭声引来搜索的鬼子，生生把孩子捂死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区，解放后，却一直生活在穷困不堪的境地中，但这里的人们沿袭着老辈人的朴素思想，上级不会忘了咱们的，天下的穷人多了，哪能只顾咱们这几个人，再说了，咱们比以前，安稳多了，没有鬼子扫荡杀人放火了，没有土匪烧杀抢掠了，这日子已经挺好的了，就别找人家政府麻烦了。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过去了，人们在虽然穷困，却也是祥和平安的生活中到了现在，可是，一件令双岭人愤怒的事，终于激发出他们心里的愤怒，乡长齐大光引荐来收购山楂的一伙人欺负了村里的女人，齐大光竟然偏袒那伙人，说双岭人是诬陷，人家城里人哪看得上你们这些穷不啦叽的乡下人，竟然私自放走了那些人，气得双岭人围住了乡政府，要找齐大光要人。

    齐大光被这些愤怒的老百姓吓坏了，就让副乡长葛祥宇出去应付一下双岭人，让他们散去，并保证给他们讨还公道。那个副乡长葛祥宇平时在牯岭乡还算是个很朴实的汉子，说话也听受老百姓拥护的，双岭人就相信了他，回去了，等待着乡政府的音信。

    可是，齐大光哪里是真想给双岭人一个公道啊，他只是把葛祥宇当枪使，做个挡箭牌而已。

    葛祥宇见齐大光欺骗了老百姓，看不惯他一向的为人，就在乡党委会上发了几句牢骚，说乡长你不该这样做，太失信于老百姓了，以后，乡里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还怎么取信于民？

    为此，齐大光就怀恨于心，经常找葛祥宇的麻烦，时不时地给穿双小鞋。葛祥宇是个憨厚的汉子，对自己的得失根本就不在乎，其实，就是在乎又有什么用，他身后也没什么背景，斗不过人家齐大光，只好忍气吞声罢了。

    然而，忍气吞声又有什么用？葛祥宇最终还是出了事，被人告发，说他在下乡的时候，在路上强迫一个妇女跟他发生了关系，这事被那个妇女的家人知道了，就找到乡政府来了。

    齐大光出面做了担保，给那个妇女家里补偿了一些钱，就算处理完了。日后不久，那个副乡长就被调离了牯岭乡，去临乡当了一个小助理员。

    乡里的人都知道葛祥宇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也做不出那种事，分明是齐大光做的扣，在打击报复，可又没什么证据，事情只有那个妇女和葛祥宇是当事人，葛祥宇有口难辩，只能人倒霉。

    事后，齐大光有一次喝醉了酒，当着很多人的面就狂言，在牯岭乡，谁要是跟他齐大光过不去，那就是跟葛祥宇的下场一样。因此，乡里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畏惧齐大光的淫威，害怕得罪了他。

    王一尘听了，心里非常的气愤，就问石头：“那乡里不是还有田龙祥书记吗？他作为党委书记，怎么也得说句公道话吧？难道他就一声不发，任齐大光胡作非为？”

    石头一听，就笑了，对王一尘说：“王县长，你都当了这么大的官，怎么还不明白这里的猫腻。要是田龙祥能说句公道话，那齐大光还能那么能折腾吗？我听人家说，田龙祥的书记就是人家齐大光找人给弄来的。你说，他还能跟齐大光过不去吗？”

    王一尘不觉黯然了，心里一阵悲哀。

    过去，他还有些不相信，总觉得有些事是被传得走了样，不至于会像人们私下里说的那样可怕。可今天，在石头说完了这件事后，他真的有些迷惘了，这就是我们有些干部的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吗？他们不能为老百姓办事说话，却在自己的自私自利上勾心斗角，肆无忌惮，根本就不拿老百姓当回事，把党纪国法践踏于脚下，长此以往，老百姓还能相信我们这些干部吗？干群关系不是越来越远，越来越水火不相容吗……

    “石头，你对这些事怎么看？”

    “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现在不也是在人家的屋檐下，看人家脸色吃饭吗？我一个小小的助理员，人家一句话的事。连一个副乡长都那么被轻轻地拿下，你看我能有多大的份量跟人家齐大光对着干呢？”

    石头显得非常气愤地说道，王一尘能够感觉得出，这个年轻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愤怒而又无奈。

    “那你心里就没有想过要改变一下吗？或者，去上面反映一下？”

    “什么？你说得轻巧，容易，你也不想想，我们这里去一次县城得多远，你跟领导请假怎么说？不瞒你说吧，乡里各个部门需要到县里开会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书记乡长代替的，除了个别他们信任的人，谁能离得开岗位呀！就拿我说吧，干了好几年的民政助理员，去县城也就是有数的那么两三次，还是跟书记乡长还有其他人一起去的，到街上逛逛，也有人跟在你的屁股后面盯着。你说，找上面反映情况有那么轻松吗？”

    王一尘沉默了，他的脸色也更加凝重起来，他没想到，在这块共和国的土地上，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会有这样道德败坏的干部在让老百姓心里流血，眼里流泪。他的内心里，此时真是愤怒已极。

    可他现在毕竟已经是领导干部了，遇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冲动了，他必须保持一种平静的心态，才能处理好各种事情，越是关键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才行。

    “石头，谢谢你信任我，能跟我说出这些事来。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我要是处理这些事，你敢帮我吗？”

    “你是县长，比齐大光的官大，说话能算数，我当然敢。”

    “可这些事都得需要证据。你能帮我办吗？”

    “当然能！你别以为齐大光在乡里一手遮天，可很多人都是没有机会而已。你要是能处理这些事，我一定能帮得上。不过，我还是担心你没有齐大光背后的靠山硬，要是斗不过他们，我可就惨了！”

    石头显得很天真地担心道。他的话让王一尘感到了这个小伙子纯真和率直，不觉“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石头显然被王一尘的笑声给弄得不知所措，以为县长在笑他的胆小怕事。

    “王县长，你别笑话我，我一个农村孩子，能够考上学当上乡里的民政助理员，已经是觉得心满意足了，能帮你这个县长办点事，就是我非常荣幸的事了。”

    “不，石头，你说错了，你是在干一件大事，一件能让老百姓高兴的大事。我笑，是因为我能遇到你这个坦率的敢说实话的人。石头，你放心吧，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不报，报时未到，报时一到，一定必报。”

    正说着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对很平缓的山坡上，山坡的下面，就看见了冒着炊烟的人家。

    王一尘掏出手机看了看，连一点信号都没有。

    真是太偏僻了，几乎就是与世隔绝的地方。老区，老区，我来了，我也要当一把老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