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78:那只人类
喜群居,集群性强,有较高智力,常在秋冬的枝头游荡,食腐肉。
那是灾难前的乌鸦。
如今的乌鸦明显已经改变了,食腐类动物,比食草类更容易被感染。
每一种动物感染后的习性都不同,起码白骁没有见过会循火光来攻击人的。
白骁在黑暗中细细聆听着,那群乌鸦已经远去。
“任何一个单一的因素都不会导致今天的这个局面,这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张叹说,“灾难前的病千奇百怪的,脏病也各式各样,你可能不知道它怎么传染的,但那些丧尸……你认为的极端者,一开始也大部分是这个群体的,他们不是在狂欢,他们只是知道自己迟早会变丧尸。”
白骁沉默着,张叹和林朵朵说的,治癌症治出来……有些出入。
不过也的确,她生活的环境,没有人会和她讲梅毒、淋病,只能从只言片语里,记得丧尸是灾难前治病治出来的。
灾难前的事,在独居的年轻人眼中,已经是残缺的历史了,甚至就连张叹也没说完整,这历史经过扭曲,经过美化,最终呈现一种怪异的模样。
但白骁觉得张叹有一句话是没错的——任何一个单一的因素都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都是陈年往事了,与其说是灾难,不如说是天罚。”
张叹在黑暗中靠墙而坐,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望着远方迷蒙的影子,抬起头,如今是中旬,月亮从乌云后露出头,还算圆。
“那里有嫦娥。”他笑着说。
一片乌云又将月亮遮住。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年轻人是干净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被庇护所挡在门外。”
只是那并不会改变什么,在二十年后的如今,一切都已经势不可挡,雪球早就滚起来了,没有任何人能阻碍灾难的来临。
其实在他看来都一样。
死在路上,与寻找希望,最终殊途同归。
黎明到来的时候,张叹依旧靠墙坐着,无声无息。
白骁以为他死了,伸手推了一下,张叹又勉强睁开眼睛,拖着他老迈的身躯站起来。
“能有根烟就好了。”
身上的衣服薄了一层,不过还是遮的严严实实。
出了服务区望向远处,没有什么乌鸦的身影,只有外面的公路上,零散掉落着几根黑色的羽毛,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你见过铺天盖地的乌云吗?”张叹捡起一根羽毛,忽然问。
“没有。”
“我在灾难前的电影上看过。”张叹说。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黑色羽毛在地上翻转滚动,散到远处。
远方依旧荒凉一片。
白骁觉得两个人像是太空探险片里,到废墟里探险的太空人,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戴着头盔,行走在遗迹里。
不到一个小时,张叹已看不到那个背着鱼叉的身影。
荒芜的路上只有他独自前行。
田野里的草已经冒头了,绿茵茵一片,偶尔能看到几朵小花。
这注定是到不了终点的路。
如果可以,张叹希望那群鸦群回来,葬身在铺天盖地的鸦群里,是自己最好的归宿,所有血肉都不复存在,最后只剩下枯骨。
白骁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他在想,如果找到庇护所,又能做什么?
山村里的一角还算平静,外面的世界其实已经大变样了,也许正因为如此,张叹才会离开陈家堡,在终末到来之际,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大概可以做个箱子……
白骁寻思着,找个小车,载着林朵朵,遇到危险的话,林朵朵就用箱子把她自己罩起来。
总会有办法的。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到了中午很热,白骁摘下头盔,戴着墨镜走在路上。
背包已经渐渐空下来,不像刚出发时那么满,槐花吃完了,还剩一点榆钱,郁明送的咸鱼还有一小块,不到半条。
这一路如果找不到吃的,恐怕后面得学张叹,只要吃不死,就要吃。
黄昏时他忽然记起了什么,拿出昨晚那个纸飞机铺开摊平,上面是标注着储备点的地方。
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可能真的是张叹出发前准备的,只是他察觉到走不了那么远后,随手赠给了这个同行的人。
他仍不清楚张叹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黄昏中,一大群乌鸦在远处群山里盘旋、降落,白骁静静看着,想起张叹那句话:它们在敲响人类的丧钟。
灾难将至。
白骁此刻莫名的,忽然有点理解了张叹的所作所为。
一切都只是过程,过程怎么样他们并不在乎,苟延残喘二十年后,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
帮助一个人,或很多人,不会对结局有什么影响,他们期盼的已经来了。
毁灭是最终极的平等。
如今这一切不是一个两个人能造成的、同样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挽回的。
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没有任何人能力挽狂澜。
而给无辜的年轻人一点小小的帮助,也是他们仅能做的。
望望来路,没有看到那个身影,白骁收起摊开的纸飞机,往前面的隧道走去。
“可老子是丧尸。”
白骁走进了隧道,隧道里没有照明,很暗,充斥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报废的汽车堵在里面,可以看出当年灾难发生时,这里也未曾幸免。
连环车祸堵住路后,就是丧尸的发挥了,隧道里还残存着丧尸,有的被困在车里,早已死去。白骁警惕着隧道里可能会有的蝙蝠以及其他动物,对于丧尸倒是不怎么担心。
长长的隧道里很容易发生意外,阴暗潮湿的环境不仅有老鼠,还有蛇,有蜈蚣。
还有枯骨。
末日后的人死在哪里,尸体就在哪里腐烂,连个长满杂草的孤坟都没有。
走在阴冷黑暗的隧道里,白骁忽然有些想念那只人类。
山村里的十几年看似是被遗弃的,但此时出来后才发现,那已经是灾难后最安稳的生活,郁明也许就是看穿了这点,才将那一排房子打通,安度余生。
山村里在下雨。
林朵朵将三轮车罩上防水布,在棚子底下坐了一会儿,等雨小了,啪嗒啪嗒跑到屋檐下,望着阴暗的天空。
丧尸王走后,她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偶尔会帮隔壁安静的院子整理一下,锄一下草。
也许外面的人都死完了,那只丧尸遇不见人,哪天又会回来了。
丧尸王移栽的那棵野山椒,已经冒出绿芽,成功在他院里活了下来。
那只丧尸搭建的棚子也没有漏过雨。
她在想,那个潘金莲怎样了呢。
这个故事并不完整,丧尸王还欠她一个结尾。
其实要是哪天活不下去了,让丧尸王咬一口也行,反正都是死,满足一下他的愿望,总比被老丧尸咬、或者被山里的什么东西吃掉要好。
她拿出拾荒来的那本书,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你种地、地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