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年大总统征战扶桑，高筑人头京观三丈三，以此震慑四方宵小。

    其中有八百尊王武士，听闻大总统欲诛灭天皇全族，便聚集至军前，愿以自身剖腹谢罪，代替皇族领死。

    有人劝谏大总统说，此乃忠义之士，杀之不详。一者有损王师天威，二者恐引得当地民众怨愤。

    大总统笑曰，兵家，百无禁忌。于是大军合围，将八百武士尽数剿灭，尸骨融入京观当中。

    …………

    现如今有些人就只记住了“兵家百无禁忌”这句话，把出处和典故忘得一干二净。

    大总统杀人，我也杀人，所以四舍五入我等于大总统，你反对我就等于反对大总统。

    大总统杀的是扶桑武士，我杀的是手足同胞？这有什么区别吗？最讨厌你们这些爱较真的人，国家就是有你们这些锱铢必较的家伙牵绊脚步才发展不起来。

    整整一天时间里，天门市都笼罩在恐慌且压抑的气氛当中。

    麒麟军入城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麒麟军所属的宪兵部队在城内公开抓人，甚至不惜动用火器，这就不常见了。

    茶馆里的老夫子们看着街道上疾驰而过的军车，都要忍不住低声感叹两句，大总统上位才不过两年，就迫不及待地挥起屠刀，清除异己，这日子怕是要难熬咯。

    不管杀的是谁，总而言之都是大总统的不对，日后史书上少不得要记下此等恶行，以供贤达君子批判。

    魏家大院的枪声响了整整一个上午，据说一车一车的活人拉进去，一车一车的尸体拉出来。

    宪兵队亲自督办的案子没人敢过问，对外宣称只有四个字——“清理门户”。

    下午两点半，一辆军车停在学校门口。

    昏昏欲睡的李沐沐瞬间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她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阴影正在缓缓靠近，那犹如山峦般的杀气吓得她后背的寒毛都耸立起来。

    “王云霄，校长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正在专心设计调查问卷的王云霄，刚走到校长办公室的门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尸山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坐着一名五大三粗的军官，满脸横肉，头发胡须就像是钢丝一样根根直立，浑身上下就跟涂了一层尸油似的，从内到外浸透着一股子死人的味道。一双招子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看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坨烂肉。

    换做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被他瞪一眼说不定就要吓尿裤子。

    周校长在旁边默默喝茶，也不做介绍。

    “你就是王云霄？”

    军官面无表情地将王云霄上下打量一番，从嘴里吐出来的字都带着冰碴。

    “你父亲是王耀峰，海军舰艇设计所高级工程师。你母亲张敏，海军总部医院护士长？”

    是……吧？

    王云霄压根就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要不是看自己的学生档案，都不知道这两個名字。

    “魏家的事，是你捅出来的？”

    王云霄淡定回答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魏家的事用不着我去捅，早晚都会露馅。”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伱让我认什么？”

    军官盯了王云霄半天，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周校长说道：“你这个学生教的不错，毕业之后让他来宪兵大队吧。”

    周校长默默吹散水杯里的茶叶梗，懒得跟他说话。

    在周校长那里套了个没趣，军官也不在意，转回头来对王云霄说道：“当初大将军是看在魏家满门忠烈，差点香火断绝的份儿上，才把他们家里的旁支招入军中谋一份闲差，没想到却是烂泥扶不上墙，闹出这种荒唐丑事来，让一众老兄弟无地自容。”

    “还好你是军人子弟，也算得上是自己人，没让外人看了笑话。相关的医疗费用，麒麟军会全部承担，魏家这两年聚敛的家财，清点之后全都捐给你们学校，军中再添补一笔，算作是对学生的补偿。你个人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提，只要能办到的，我都会尽力而为。”

    所以这就算是封口费吗？

    怪不得周校长一言不发。

    这杯茶水可真金贵啊。

    王云霄笑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没有什么要求。”

    军官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当然刚才他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你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就是把魏家私藏的军火偷走一半吗？”

    “魏家还私藏军火呢？”

    王云霄惊讶道：“他们想造反啊？”

    军官的脸色更黑了。

    魏家这一次到底摊上了多大的事儿，他还真不能乱讲。

    “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之后，他站起身就拍拍屁股走掉了，再没多看王云霄一眼。

    等到军官离开，周校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次做的不错，不用担心军方找你的后账。那小子脾气臭了点，人品还是不错的。”

    “我不担心。”

    王云霄心说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担心个屁。

    “校长，还有别的事吗？”

    “这次怎么没往下查呢？”

    我……应该继续往下查吗？

    王云霄不解道：“校长，再查就查到柳叶营了，您是想让我追查这条线吗？”

    “不是，是另外一边。”

    周校长摇头道：“我给你的珊瑚你都没用上，既然不想往下查了，那就还回来吧。”

    不是，哥们……

    这怎么还能往回要的呀？

    王云霄忍不住撇嘴道：“学生愚钝，校长你有话不妨明说。”

    周校长咳嗽一声，正色道：“魏家的事，由你出面，让那些年轻人继续追查。”

    “魏家现如今还能有活人吗？”

    “死人又不是不会说话。”

    连死人都不放过吗？

    王云霄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想让他们往哪个方向查？”

    周校长笑道：“你和程雪菲不是交换了一个小秘密么？”

    “校长……您这个消息是不是有点太灵通了？我们私底下聊天您都知道？”

    说起来王云霄早就感受到了，周校长就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样，知道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然而以自己的眼力，根本看不出他的深浅，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您到底修的是哪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