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散场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仲夏深夜的天色并不是漆黑得看不见前路，微风从旷野和山岗吹来，再被散落在坟地里的石雕和墓碑分割成丝丝缕缕，红豆杉掉落的叶片和地上的草叶被风吹得打卷，悄无声息地飘远了。

    洛伦隐藏在角落里暗中观察，没有过于担心。

    尽管伏地魔重新获得血肉之躯在食死徒面前显露出强大的威势，对贝拉特里克斯和小巴蒂·克劳奇施恩，多个食死徒施以钻心咒折磨惩戒。

    恩威并施的手段算起来其实都是在重新收拢人心，没有伤及任何一个食死徒的性命。

    对斯内普甚至算得上宽容。

    原因只有一个，伏地魔刚刚归来，人手不足，每一个食死徒都是他珍贵的仆人。

    所以现在单独让斯内普留下来并不是要动手，而是给斯内普一个重新表衷心的机会，彻底表明自己的立场。

    当所有食死徒全都离开，斯内普的心越发沉静，如果有伏地魔的摄神取念能够突破他的大脑封闭术，会看见他意识深处没有任何慌乱和踌躇，只有如黑湖深水一般沉寂的宁静。

    斯内普看见天使雕像的影子投射在伏地魔的身后，覆盖了他原本的影子，似乎生有双翼，手持长柄镰刀的阴影才是伏地魔的影子，镰刀的锋刃被拉得很长，仿佛收割生命的神祗。

    他缓慢地对上伏地魔那双猩红蛇瞳，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如一湖死水：“为您效忠……”

    伏地魔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出自己的影子：“你知道我要什么。”

    “主人，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将邓布利多十三年来的情报整理出来，不用太久……”斯内普干巴巴地说道，声音和语调挑不出一丝错处。

    “你怨恨我吗？”伏地魔突然问道。

    斯内普没能跟上他的思路，不解地皱起眉头：“什么？”

    伏地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地盯着他：“十三年前，你恳求我饶恕那个女人的性命，但是我杀死了她，哈利·波特的母亲，你心爱的……莉莉·伊万斯！”

    斯内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那张面颊上呈现出复杂多样的情绪，有缅怀逝者的哀伤，有心爱之人因自己而离世悲戚，还有不为人知的思念……

    伏地魔绕着他转了一圈，死神的影子始终笼罩在他的身上，蛇吐芯一样的嘶嘶声从他嘴里传出来：“瞧瞧你的样子，西弗勒斯，一幅为情所困的痴怨面孔，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恶心的，邓布利多口口声声念叨的……爱。”

    “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已经舍弃了那份感情，从蜘蛛尾巷到霍格沃茨，甚至到毕业以后都没能舍弃，而这个人死在我的魔杖下，你叫我如何相信？”伏地魔轻声说道，“哪怕在那之前，伱是我最忠诚的仆人……”

    “在那之后，我也是您最忠诚的仆人。”斯内普收起脸上复杂的表情，心平气和地说道，“那天晚上，我同时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莉莉，另一个是我一直追寻的，引导我前行的黑魔王……”

    “为此我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选择蛰伏在霍格沃茨做个普通的魔药学教授，每天教导学生，批改作业，阅读魔药学期刊……不在意麦格、弗立维和斯普特劳的排挤，我没有目标，看不到前路，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如果还有什么能让我提起兴趣，也只有魔药了……”

    伏地魔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讲述，在斯内普看不见的角落盲区，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在进入霍格沃茨之前，自己的福利院待过的几年。

    “直到奇洛抢夺魔法石……”斯内普仿佛没有察觉到伏地魔陡然凌厉的目光，自顾自继续说道，“我有了一个追求，至高无上的追求，这来自于您的启发，也来自于莉莉死亡的警示……”

    伏地魔略微有些喑哑的嗓音接过了他没说完的话：“征服死亡，获得长生。”

    洛伦放缓了呼吸，他一下就明白了斯内普教授的打算——用同样的理想说服伏地魔。

    伏地魔一定想不到，他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长生不死，而是起死回生……

    斯内普黑色的眼睛微微发亮，并稍微提高了嗓音：“魔法石是长生不老药的重要线索，但邓布利多似乎很忌惮我提起它，在奇洛失败后的那个暑假，他和尼可·勒梅亲自销毁了魔法石。

    “我怀疑这只是他放出的虚假消息，特意调查过一段时间，我花了一年时间确认尼可·勒梅和他的妻子的确死了，不管是在英国隐居的地方还是法国境内，都没有他们的踪迹……”

    “你多心了，西弗勒斯，在这一点上邓布利多不会作假，他害怕别人得到魔法石的强大力量。”伏地魔尽管在否定他的行为，语气却不自觉带上了赞赏，“他就是这样一个胆小谨慎的人，声称死亡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却比大多数巫师都活得长久，缩在霍格沃茨城堡远离所有的危险和纷争，他害怕有人超越……”

    “后来，我调查到了新的线索……”斯内普看向伏地魔，停顿了一下，吐露出那个让他瞳孔收缩的单词，“魂器！”

    伏地魔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微光，猩红骇人：“你还知道什么？”

    “图书馆禁书区里有一本名叫《尖端黑魔法》的书籍，卑鄙的海尔波留下了魂器制作的方法，最关键的一页被人撕毁了……”斯内普稍稍躬身，毕恭毕敬地说道，“伟大的黑魔王，西弗勒斯愿意永远做您最忠诚的仆人。”

    伏地魔盯着他看了许久，嘴唇向两边裂开一条缝，如果先前他还对斯内普有什么怀疑，但现在这一刻，所有对他身份和立场的猜疑都消散一空。

    邓布利多已经收缴了拉文克劳的冠冕，赫奇帕奇的金杯，他肯定查到魂器的事情了，所以那位校长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对魂器有任何想法。

    伏地魔缓缓迈动脚步站到他的身前：“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我要将最重要的事交给你……”

    “为您效忠。”

    “我要你回到霍格沃茨，继续做个尽职的魔药学教授，斯莱特林院长，替我监视邓布利多的一举一动。”

    斯内普迟疑了一下：“可是，我擅自带着小巴蒂·克劳奇出逃，他们不会再相信我了。”

    “谁说是你带他出逃的？”伏地魔扭曲的蛇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您的意思是？”斯内普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场地中间已经不成型的尸体上。

    “前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司长，现任国际事务合作司司长，我们矜矜业业的克劳奇先生，其实从许多年前开始就是食死徒的一员，他隐藏身份逃脱了审判，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被卡卡洛夫揭露，于是他用病重的妻子更换了在阿兹卡班服刑的儿子……”

    “因为对黑魔王的尊崇，他们决定对哈利·波特复仇，所以他们重启火焰杯争霸赛，企图让大难不死的男孩在争霸赛中殒命，并以此策划了一系列的隐秘计划……”

    伏地魔故作姿态地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编造的故事中，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在火焰杯的决赛上，他们的计划牵连旁人，使得另一位学生死亡，小巴蒂·克劳奇被霍格沃茨的教授揭穿，当场抓获。”

    “他的父亲很快收到消息，潜藏进入霍格沃茨关押犯人的地方，解除他儿子受到的束缚，企图脱逃，却被路过的魔药学教授发现行踪，一路追打，最终……”

    伏地魔得意地叹道：“一死一逃。”

    “这……”斯内普看起来有些犹豫，“霍格沃茨的那些人，可能不会完全相信这个故事，尤其是邓布利多。”

    “不需要他们完全相信，我了解邓布利多那个老家伙，他总是愿意多给人一次机会，哪怕其他人都觉得你不值得相信……”

    伏地魔懒洋洋地说道，对魂器的追求注定了斯内普是食死徒阵营的人，“西弗勒斯，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比你在历史书上看见过的，比你脑海中所能想象到的，都要长久的时间……”

    “为您效忠。”斯内普说完，身影闪烁，消失在小汉格顿的墓地。

    在听到伏地魔那编造的荒诞故事后，洛伦立刻在脑海里推演起这些内容在魔法界掀起的波澜。

    克劳奇父子俩食死徒的故事几乎无懈可击，食死徒群体势必会推波助澜大肆传扬这一故事，而以邓布利多为首的群体则会爆出另一个神秘人复活归来的故事。

    大众巫师群体会相信哪一消息的关键点在于——伏地魔是否显露行踪。

    既然伏地魔编造出了这个故事，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就在洛伦以为伏地魔会迅速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伏地魔朝瘫倒在地的枯槁尸体迈近了，将他的魔杖收进黑袍后，伏地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半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洛伦就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夜色笼罩在死寂的荒野坟地当中，不算宽敞的空地半空突兀地浮现出一缕明亮的橘黄色火焰。

    明明半空中什么可供燃烧的物质都没有，火焰却越烧越旺，迅速扩大成一个成人大小的火球，在伏地魔的注视下，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翻卷轰然撕裂空气，发出轻微的爆鸣噪声。

    一个人影从火焰中踏步走了出来，一身灰白礼袍，头发用橄榄枝圈在一起，长长的白胡子却用发圈束在身前。

    透过逐渐收敛熄灭的火焰，洛伦可以看到那张满是困惑与震惊的苍老面庞，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心里默默吐槽。

    装什么装，如果邓布利多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这儿，他把面前的石雕吃进去。

    “晚上好，邓布利多校长。”伏地魔诚挚地问候着，“可惜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没办法招待你。”

    “晚上好，汤姆……”邓布利多似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收起所有表情，一脸沉凝地看着他，“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让我这个老人喝杯饮料……我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不介意多走一段。”

    听着意有所指的话语，伏地魔瞥了一眼坐落在山腰处的里德尔府，拒绝道：“请相信我，邓布利多校长，我走的路更加遥远，更加艰难……”

    “或许我知道一点儿……”邓布利多隔着克劳奇的尸体与伏地魔遥遥相望，“我曾经在阿尔巴尼亚的森林见过挂满蛇骨的老树，哪怕在霍格沃茨，我的学生也曾经多次碰见无处容身狼狈阴魂。”

    “但不是总有人有哈利·波特的好运，比如那位赫奇帕奇的勇士。”伏地魔看着邓布利多难看的脸色，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面无表情的蛇脸上扭曲出一个笑容，“或许可怜的塞德里克正需要一位优秀的老师为他引路，死亡的道路！”

    邓布利多嘴唇紧闭，手持古朴的魔杖，一身长袍无风自动地摆动起来，磅礴的魔力在苍老却仍旧强健的躯体里激荡积蓄，仿佛随时将倾泻出汹涌浪潮将伏地魔淹没。

    伏地魔阴沉着脸，脚步绕着克劳奇的尸体缓缓挪动，企图躲避对面老家伙的锁定。

    多年前他们曾经交手过几次，虽然没有死斗，战斗的胜负也不明朗，但结果就是，食死徒的杀戮避开了拥有最多麻瓜混血巫师的霍格沃茨。

    他化作阴魂的岁月都耗费在十三年痛苦煎熬中，但这个老家伙一直蛰伏在霍格沃茨，不用理会繁琐的日常教学，两次拒绝魔法部的部长提名，不用在繁杂的文书琐事上耗费精力，拥有充足的时间研究魔法……

    伏地魔逐渐熬不住越来越沉重的压力，某一瞬间，他手里的紫衫木魔杖被猛然挥出的残影：

    “【阿瓦达索命】”

    幽幽绿光一往无前地攒射而出，魔咒光束留下残余的微光几乎练成一条细线，在洛伦还没看清的时候就已然临近邓布利多身前。

    明亮橙红色火焰一闪而逝，索命咒隐没在炽热的火焰当中。

    随着战斗正式打响，金色魔咒与绿光仿佛大雨一样泼洒在整片坟场，伏地魔隐没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开的黑色雾气中，邓布利多的长袍飞旋，身影在战场的每一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