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5章 尾生抱柱与榆木脑袋
第185章尾生抱柱与榆木脑袋
“几次了几次了几次了!”宁春宴刚到王子虚跟前,就用粉拳猛戳他的肋骨,“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就两次吧。”
“天呐!你难道还想有第三次?说了叫你不要跟萧梦吟玩!”
今天是第二次被宁春宴当场抓到和萧梦吟说话。他今天总共和萧梦吟说了两次话,两次都被逮到。总之这是一个客观事实,他陈述了一个事实,不代表他还想发生第三次。综上所述,他觉得宁春宴无理取闹。
但他还是很老实地答应了宁春宴小朋友:“好好好,我不跟她玩了。”
“她跟你说什么?”
“她说她都没登上《获得》,我登上了,所以她觉得我很有才华。”
宁春宴等着他继续说,但没有等到,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们聊了半天,就只聊了这个?”
王子虚很善于提炼别人讲话内容的核心观点,他总是能用最精炼的语言转述别人的意见。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导致他压倒性地不善于跟人闲聊。
宁春宴想听的是萧梦吟落败的神态、窘迫的动作,她被击穿的自尊、破碎的傲慢,如何用徒有其表的高冷外衣包裹在徒有其表的身材外面维护着可怜的虚荣,在那外衣被粗暴地撕碎后,露出孱弱且空虚的本质,如同一朵水仙……但是王子虚没有讲这些,他压根没关注这些。
他这个特点唯一的好处就是,他认知世界的方式与众不同——他认为这是作家的独特素质,是要拿诺贝尔文学奖的征兆——不过要是让萧梦吟知道了他这样总结自己的表达,估计要气得冒烟。
“我们聊了半天……你怎么知道我们聊了半天?你偷看我们聊了半天?”
王子虚说完,看到宁春宴的表情似乎要发作,他怂了,改口道:“其实真的没聊什么内容。大体上说的就是这些。”
宁春宴苦口婆心地说:“你看,之前萧梦吟多看不起你,现在等到你登上《获得》了,她又跑来巴结你,这种坏女人你要小心提防啊!”
“放心,我不会输给坏女人。”
“坏了,你要输。”
“为何对我如此没有信心?”
“因为坏女人才不会跟你战斗,坏女人会伪装成友军,在你最信任她的时候,疯狂地掏你。”
“掏我?”
“对,掏空你。”
“听起来像谈恋爱然后结婚一样。”
“……?下头,流氓,你在想屁吃?你看上萧梦吟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一般从谈恋爱到结婚,不就是你说的这个过程吗?”
“那不一样,恋爱的话,女生也有付出的好不好?”
三人沿着落英河,一路缓行,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说是三人,实际上只有宁春宴和王子虚在讲话。陈青萝好似恢复了刚刚见到王子虚时的状态,一句话也不给他,甚至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两人中间穿插着一个宁春宴,他连她的侧脸都看不清。
走了一段,可能是找到了机会,宁春宴悄悄把王子虚拉到一边:“她这样不行啊。”
王子虚如梦初醒:“什么不行?”
“青萝气还没消。”
“青萝……”
“青萝是我喊的,不是你喊的,”宁春宴打断他道,脸上露出几分担忧,“我从来没见过她闷闷不乐这么久。”
但是王子虚见过。那是在高中时。陈青萝因为某件事,足足有三天没有和他说话,三天过后,像是想要把这三天补回来似的,又和他说了很多话——虽然大多都是阴阳怪气损得人头皮冒烟的话。
萝小姐的怒火保质期大概就三天。这是王子虚的理解。
“你打算怎么办?”王子虚问。
“你去给她道个歉吧?”宁春宴说。
“啊?为什么?”
“你榆木脑袋瓜呀?她生气当然是因为你瞒着她《获得》的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当然你去找她道歉,才能解决问题呀!”
王子虚偷偷看了眼在远处买香蕉的陈青萝,小声说:“我在她心中,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分量吧?再说了,当时不是你让我别告诉任何人的吗?”
宁春宴脸一红,大手一挥道:“你别在意那些细节。反正你必须得把陈青萝的心情哄好,不要再让她消沉下去了,本社正处在事业上升期,你们要同频共振对齐颗粒度,可不能让工作氛围搞僵,不然我上班都不舒坦。”
王子虚说:“我也不想她消沉,但是道歉啊……这怎么好开口?”
他想象自己走到陈青萝面前,日本人似的一鞠躬,嗨,陈青萝小姐,我瞒着你我投稿中了的事情,害你担心好久,全部都是我的错,摩西口在一麻三。
想想怪尴尬的。说不定还会有反效果。
宁春宴恨他脑袋不灵光:“你傻啊?当然不能直接去跟人道歉,亏你还是结了婚的人,怎么哄女孩子高兴你都不知道?”
这么说,王子虚就不服气了,他当即想要举很多个十分罗曼蒂克的例子,但是最终发现一个都举不出来。
“怎么哄?”
“待会儿,我制造一个你们两人独处的机会,你就趁机跟她把话讲开,至少你们不要闹这么僵了。”
“其实我跟她应该也没你想的那么僵。”
“那你去跟她说话啊,能跟她正常说话我就不管你了。”
王子虚只得点头答应。
他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创造出跟陈青萝独处的机会,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独处。但宁春宴行动快得惊人,很快,她用了个什么由头,要陈青萝和王子虚两人单独去编辑部审稿,自己一个人走了。
走之前,她冲王子虚眨眨眼,暗示他长点心。
现在换王子虚忐忑了:他完全没有做好和陈青萝独处的心理准备,要跟她说什么,怎么开口,他也不清楚。
显然对方也完全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只是在前面走着,高跟鞋踩着有节奏的步点,速度很快,王子虚必须彻底迈开腿才能跟上。
陈青萝买了一挂香蕉提在手里,除了香蕉别无他物,这对于王子虚来说很奇怪。一般人买水果大都会多买一点,“好不容易去了趟水果店,不各种水果多买几种就可惜了”,即使讨厌消费主义的王子虚自己也难免深陷这种思维模式。
但是陈青萝如同她做人那么直接一般只买了香蕉。
王子虚想好怎么跟她开口了:
“你喜欢吃香蕉吗?”
“……”
并没有奏效。
王子虚想拍自己脑门。陈青萝无疑是喜欢吃香蕉的,他问了一句废话。而且这不就显得这么多年来,他连她喜欢吃香蕉都不知道吗?
“重不重?我帮你提吧?”“……”
陈青萝还是没反应。
王子虚绞尽脑汁,又想了个由头:
“你吃了吗?空腹吃香蕉不好。”
出乎意料,陈青萝说话了:“狗子,狗子。”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没看这边,王子虚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讲话。
“你闭嘴。”她说,“我现在很烦你。”
“哦。”
王子虚很好奇陈青萝是何时又给自己开发了一个新称谓,脑筋转了一圈想了想,才意识到,她的意思是——王子虚刚才像个舔狗。
王子虚顿时怒了,但现在已经没有反击回去的机会了。而且刚才他答应得那么顺从,已经做实了这个称号,很难有翻身余地。
……
难熬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杂志社。陈青萝坐下后,就开始吃香蕉。王子虚则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认真审稿子。
进入工作状态,心流感觉一来,什么烦恼都忘了,不知过了多久,王子虚回过神,发现陈青萝站在自己对面,正用手搡他的胳膊。
“喂,喂,狗子。”陈青萝叫他。
“怎么了?”他说完才注意到,陈青萝桌上满桌子的香蕉皮,刚才她买的那一挂香蕉,竟然被她给吃光了。
“你能不能帮我收一下?”
“可以,但是等一下,我正看到关键的部分。”王子虚把手头的稿子举起来亮给她看,“我找到一篇很不错的稿子,这篇稿子质量真的很厉害啊!发到我们杂志都可惜了的那种!”
陈青萝露出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一扭头走了,回头默默收拾起桌上的香蕉皮,王子虚感到意外——她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吗?
不过,不需要帮忙倒更好,他可以专心研读这篇稿子。他将稿子翻到底页,在那里找到了作者的名字:
“狐狸君。联系方式……”
……
晚上,王子虚把经历说给宁春宴听后,电话那头响起宁春宴失落的声音:“失败了啊。”
“啊?什么失败了?”
“道歉啊,她故意弄出香蕉皮让你收拾,就是制造出跟你说话的机会,你要是帮她收了,她就会借机跟你谈谈那事,结果被你一打岔,她直接放弃你个榆木脑袋了。”
“原来是这样吗?”王子虚恍然大悟。
宁春宴说:“本来多好的一个和解机会,这不是变本加厉了吗?只怕她气本来都要消了,之后还得郁闷三天。”
“唔……”脾气续费了,王子虚心想。
“你真笨呐!”宁春宴突然说。
“啊……”
“但是想想也不能怪你,毕竟你又不是故意这么笨的,”宁春宴说,“这样吧,我再创造出一个机会,让你好好跟她缓和一下关系,至少不要一句话都不说,让气氛这么压抑。”
“还能怎么创造机会?”
“我们社里刚好要采购一批新办公用品了,我就说小刁和小陆都有事,让你们俩去采购吧。”
王子虚不由得开始佩服起宁春宴的脑子,是真的转得快。
“但是,就算我跟她一起去,也会像今天白天一样吧。”
宁春宴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是。”
“那要不算了?”
“不,我先陪你去一趟吧。”宁春宴说,“明天刚好公休,我和你,两个人,先去演练一遍,让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子虚本来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既然宁春宴这么有奉献精神和责任意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突然感觉,有一件一直回荡在脑海,却又难以捕捉的事,被他给忘掉了。想了又想,他才回忆起来:萧梦吟约他晚上见面。
虽然没有约定具体时间,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人家要是等在哪里,此时怕是已经冻毙了。
他没有萧梦吟的联系方式,想来萧梦吟也不是尾生那种……那种榆木脑袋(此时又想起这个词,说明他的思维模式被宁春宴给影响了),大概不会在夜风里等他几个小时,九点还不去,便是不去了,这是现代人的默契,她应该早已离去。
他洗完澡上床后,辗转反侧,终究是睡不着。
他没有答应萧梦吟要去,也没有答应不去。如果没去,固然说不上失信于人,但如果萧梦吟真做了尾生,他心里还是会过意不去。不是因为他鸽了这场约会,只是因为他善,看不得坚守信约的希望落空。
哪怕只是去晚间散步,看看人在不在那,求个心安也好。
于是起床,穿上衣服,开了车,出发去南大校园。
到了门口,他被保安给拦下了,费了一番口舌,最终还是徒步进入,又走了20分钟的路,等到了仁智桥,哪里还有萧梦吟的身影?
他摇头笑自己实诚,自己才是此间唯一指定榆木脑瓜,萧梦吟怎么可能做尾生?他开始走回头路,在昏黄路灯照映下,一晃眼看到了蹲在大槐树下方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你太过分了。”
王子虚走近时,那个身影如是说。
萧梦吟的萝娘衣服大多有裙撑,这往往显得整个人特别大,不是身材特别苗条的话,穿起来就如同庞然大物一样,在街上走来走去。
她今天没穿带裙撑的衣服,只穿了一件黑色吊带连衣裙,下身是蕾丝边的袜子和平跟皮鞋,头发上扎了猫猫发夹,缩成一团,所以看上去很小一只,比平时格外要小。
王子虚苦笑:“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公历2023年11月21日,那个谁于南大仁智桥头大槐树下放了我鸽子3个小时,这个仇我记下了,早晚必报之。”
“你先把我名字记住再说吧。”
她伸出手,抓着他的衣摆,慢慢站起来道:“王那个王子虚,能不能带我去吃一碗麻辣烫?我身上没带钱,手机也没电了。”
王子虚一低头,看到她膝盖不停打颤:“你今天没回去吗?”
“没,我在学校里呆了一整天。我的车还是那种手机解锁的,而我手机又没电了,你懂吧?所以我现在快饿死了。”
“行行,”王子虚扶她起来,“那你要那个吧?公元2023年什么,前面忘了,我请你吃麻辣烫,救你小命,早晚必报之,你得记住吧?”
“记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