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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6章 曲中人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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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6章曲中人不散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接受能力在一定时间内也是有限的。

    而在今天的平山堂文会上,信息密度可以说是高度饱和的。

    不仅仅有各人之间不停碰撞,而且各种新的观点、新的理论层出不穷,甚至越出越多。

    尤其林泰来居然一口气说出了四大诗论,哪个不需要各人心里消化?

    纯理论本身就是非常枯燥和极度耗费心神去揣摩理解的,更别说在场的文坛大佬大部分都超过五十岁了,精力上远不如年轻时候。

    所以到了这个时间点,多数人都已经困乏无比,产生了离开的想法了。

    听到林大官人说出“别着急,还没完”,在场人里心内大都一片哀号。

    要是此时众人的心态,更像是数百年后的中小学生放学前最后一堂课,却遇到了拖堂老师。

    最可怕的是,这个“拖堂老师”还完全没有结束的兆头。

    关键时刻,终于有正直敢言的人站了出来,只见张凤翼大喝道:“林泰来!你够了!”

    在这一瞬间,张凤翼成了别人心目中的英雄。

    随后又听到张凤翼继续说:“你说你各派全通,我不信!”

    于是在下一个瞬间,张凤翼又从英雄变成了卧底!

    伱张凤翼这样说话,不是给林泰来继续装逼的机会吗!

    张凤翼无可奈何,给了老朋友们一个含有“稍安勿躁”和“忍辱负重”等深意的眼神。

    如果不让林泰来痛快的装完,怎么散场?

    林大官人立刻就着张凤翼的话说:“这两年我数次往来扬州,有从京口瓜洲渡江,也有从真州偷渡。

    下面我就用同样一个过江的题材,分别以四种诗论的方法,作四首诗。

    诸君可以自行对比,便更能理解四种诗论的特征和区别了。”

    文坛大佬们看了看门外的军士,只能再次接受被强行骑脸的命运。

    唯有张佳胤很英明的说了句:“只说绝句就可以!”

    诗歌有长有短,如果你林泰来打算做四首一二百字的长诗,那别人今天还活不活了?

    林大官人感到很遗憾,但是张佳胤这个“座师”的面子又不好不卖。

    别人都没有兴趣讲话了,他们只想熬过这一关,只有林大官人清朗的诵读声音响彻平山堂:

    “第一首,神韵派!

    扬州西去是真州,

    河水清清江水流。

    斜日孤帆相次泊,

    笛声遥起暮江楼。”

    “第二首,格调派!

    万里金波照眼明,

    布帆十幅破空行。

    长风瞬息过京口,

    楚尾吴头无限情。”

    “第三首,肌理派!

    秋浸空明月一湾,

    数椽茅屋枕江关。

    微山湖水如磨镜,

    照出江南江北山。”

    “第四首,性灵派!

    邗江春水绿如油,

    两岸依依送客舟。

    明秀渐多奇险少,

    分明柳色近扬州。”

    众人面面相觑,同一题材还真整出了四首?

    虽然因为对林泰来的观感问题,没人想表达出震撼,但不代表心里没有震撼。

    四首诗明面上差不多,写的大都是江边景致,但仔细体会细微之处,内涵各有不同,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写的,偏偏全部出自林泰来。

    直到现在,林大官人才念头通达。凭本事参加的文会,不让自己作诗怎么行?

    张佳胤深深的叹口气,从今天开始,只怕文坛要乱成一锅粥了。

    如果把王世贞比喻成周天子,之前就是西周,之后就是东周。

    王稚登代表的吴中派,汪道昆代表的新安派,都抛弃了对复古派的臣服,以后肯定还有更多连锁反应。

    每个人都想在新形势下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但张佳胤看不出,林泰来又该是什么定位?

    王老登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回座位,看到林泰来终于装完了,提醒道:“曲终人散,可以放我走了吧?”

    堵在门口的军士仍然没有散开,林大官人反问道:

    “这些乱兵裹挟的是少司马弇州公,虽然你们和弇州公所见不同,但毕竟都是文坛重量级人物,你们忍心就这样抛下弇州公而去?”

    众人:“”

    什么意思?难道你林泰来想要他们和王世贞一起,都被乱兵“裹挟”?

    你林泰来不要太过分!

    “不不,不要误会!”林大官人急切的为王老盟主恳求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何不对弇州公伸出援手?现在的弇州公迫切需要你们的帮助啊!”

    王老盟主抬起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林大官人又掏出一个本子说:“乱兵的根源在于盐务衙门,我这里有个解救王老盟主的办法,但需要诸公齐心协力在上面签个名,乱兵自然就消解了。”

    很多人突然已经反应过来,是不是自从王老盟主被乱兵裹挟,陷入虚弱时开始,林泰来就在等着这一天?

    前两次收二十两入场费,无形中就在暗示大家,王老盟主是可以见到的。

    他们当中的文坛老友,肯定要来看望王老盟主的;他们当中的反骨之人,肯定也要趁机过来落井下石的!

    王老盟主就像是一个鱼饵,引诱着所有人上钩!无论是什么心态,都必定会踏入这个圈套!

    想来也真可笑,王老登在山下拼命串联,才得以在平山堂召开了文会,结果都是给林泰来做嫁衣!

    原来林泰来今天故意放任开文会,不仅仅是为了在文坛装个逼啊,而是还想把人都套进来。

    在众人遐想时,林大官人指着门外说:“如果你们不想帮助弇州公,忍心将弇州公独自抛弃在这里,我也不拦着,你们自行离去吧!”

    众文坛大佬看了看门外,你林泰来说这话时,是不是先把堵在门外的军士撤了更有诚意?

    一手道德绑架,一手武力围困,谁能顶得住?

    万历十五年春季这次平山堂文会,在外界眼里充满了神秘色彩。

    传言中的具体细节众说纷纭,甚至还有很多自相矛盾之处。

    但是都注意到,这次文会像是一个分水岭,在这次文会之后,文坛的格局就彻底变了。

    复古派虽然还在,但是霸权已经轰然崩塌,盟友纷纷反水,附庸也纷纷独立。

    就在林大官人在平山堂引领文坛方向的时候,巡盐察院后堂中,蔡御史手里捧着一份书信。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显示出不平静的内心。

    钱师爷匆匆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今日与陆君弼接触,情况仍然不乐观,他们不给任何准话。”

    自从兵变发生后,为了息事宁人,蔡御史就决心“出卖”盐运司换取平安。之后与林泰来方面的接触情况,就是蔡御史最关心的事情。

    但是今天却有点反常,蔡御史没有对钱师爷的禀报做出任何回应。

    钱师爷有点着急,又提醒说:“盐运司费运使也在与林泰来方面接触,极有可能要反了!

    如果盐运司勾结上林泰来,对我们巡盐察院是非常不利的!”

    蔡御史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积压了数日的焦虑全部一扫而空,对钱师爷说:“林泰来不足为虑了!”

    钱师爷愣了愣,连忙问道:“东主何出此言?”

    蔡御史也想与亲信分享喜悦,“我刚才收到了来信,说申首辅已经上疏请辞,闭门谢客多日了!”

    对朝堂政治有一定了解的钱师爷也大喜。又问道:“这是为何?”

    蔡时鼎答道:“申府在苏州城桃花坞修园子,但申家家奴做事太霸道,误伤了人命。

    苏州知府刚正不阿,逮捕了申家家奴,并追罪申家其他人。

    正在这时候,江南李巡抚突然指控苏州知府贪污了五千两银子。

    朝臣哗然,皆以为是李巡抚受到了指示,故意陷害苏州知府。

    而申首辅为了自证清白,或者是假装接受朝廷调查,不得不闭门谢客。”

    钱师爷终于理解,为什么东主突然如此放松了。

    林泰来最大的依仗就是有首辅撑腰,只要能占住理,朝廷基本都会倾向于林泰来。

    同样一件事,朝中有人和朝中无人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这也是兵变发生后,东主就开始焦虑的原因。

    蔡御史又道:“如果首辅不在内阁,那么就是次辅代替首揆。

    而当今次辅许国乃是徽人,与扬州盐商关系密切,绝对不喜欢林泰来。

    而另一个大学士王锡爵则是文坛盟主王世贞的同乡密友。

    所以在内阁里,现在就没人能帮林泰来说话了。

    应该趁着现在这个时间,速速把一切麻烦都摆平了!”

    钱师爷深以为然,如果没了来自最上层的呼应和背书,以林泰来的所作所为,早就被发配三千里了。

    想了想后,钱师爷还是提醒说:“申首辅只是闭门不出而已,又不是被罢官。

    就算我们现在把事情了结,日后如果申首辅返回内阁,还是会有点麻烦。”

    蔡时鼎没有直接回答,带着强烈暗示说:“先前有人让我尽力在扬州城拖住林泰来,我不解其意,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内含的意思就是,我方势力早就针对首辅布局阴谋了。目前这个局势是水到渠成的结果,而且不可逆转。

    能听懂就听懂,听不懂也就算了。

    蔡御史又分析说:“退一万步说,申首辅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精力兼顾林泰来?

    就算回到内阁,短时间内也必定是小心谨慎为上,不敢轻易徇私枉法包庇他人。

    总而言之,至少最近这段时间,林泰来的好日子到头了。”

    钱师爷和蔡御史乃是一损俱损的关系,最近一直在为了平事而奔走,心情还是比较压抑的。

    今天听到这些好消息,顿时也感到轻松了许多,笑道:“事不宜迟,机不可失。如何去做,还请东主吩咐!”

    蔡时鼎便下令说:“当前有两件事,第一,把首辅的消息散出去,动摇所有人对林泰来的信心!

    如果对林泰来缺乏信心,谁还再敢和他合作?

    第二,你去找扬州卫万指挥,劝他好自为之,先给我把乱兵收回来!

    然后把如何与林泰来勾结的事情,全部交待出来,把所有罪名推到林泰来身上也无所谓!

    你还要提醒他,如果朝中没了人罩着,只是纵容兵变的罪名,他这个指挥使就吃不消!”

    钱师爷一一记下,然后询问道:“盐运司那边又该如何?”

    蔡御史冷笑道:“反复无常的小丑,这时候已经无足轻重了!”

    刚从蜀冈下来的林大官人,其实也收到了风声。

    申用嘉申二爷派了个叫申忠的老家奴,到扬州来找林大官人。

    申忠看到林大官人,立刻就请求道:“苏州城出事了,我家二爷请大官人速速回苏州!”

    林大官人问了几句后,长叹道:“怎么没有我就要出事?”

    申忠着急的说:“二爷那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需要大官人救急!”

    林大官人让人先将申忠带下去安置,忽然又看到陆君弼急步跨进了书房。

    “外面流传的消息,坐馆听说了么?”陆君弼有点懊恼的说:“早知道就不在察院和运司之间拖延了,没想到上面有这样变化。”

    先前林大官人占据了上风后,巡盐察院和盐运司都有出卖对方保平安的想法。

    陆君弼作为林大官人的代言人,在察院和盐运司之间来回抬价,以拖着来索要更多利益。

    所以这两个衙门最害怕的就是,林大官人一状告到朝廷去。

    如今暂时没了申首辅,他们肯定对坐馆就缺乏畏惧了,甚至还会倒打一耙,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林大官人说:“我也确实也没想到,期间出了这样的意外,不过问题不大。”

    陆君弼赶紧问道:“现在这种状况,坐馆有什么指示?”

    林大官人仿佛刚想起来,“我不是上告了么?察院一直也没给个回复,明天你去催催,他们到底怎么判?

    还有,好几天没见到扬州卫的万指挥了,你代替我去看看他!”

    陆君弼愕然的说:“都是我去?那坐馆你做什么去?”

    林大官人说:“扬州城不稳定啊,还是躲进水次仓比较安全,毕竟那边都是苏州来的自己人。”

    靠,又不知道写啥了,感觉没啥可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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