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洛邑宫内由一座仓库临时改建的诏狱的门被轻轻打开。

    屋子里面席地跪坐的一个人一下被惊动，阳光从门口射进来，那人眯着眼睛，一手遮光，同时还尽力的朝门口看，看清进来的是什么人后，就立即拜伏于地，行了一个稽首礼：“犯妇张姜，叩见天家。”

    原来这里就是囚禁张姜的诏狱，而来诏狱探监的就是仙帝刘协了。刘协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带着個身佩宝剑的吕琥。

    “小老虎，”刘协喊着吕琥的绰号，然后吩咐道，“在外头守着！”

    “唯！”

    吕琥答应了一声，就退到了诏狱牢房的外面。

    这下牢房之中，就只剩下刘协和张姜二人了。刘协快步走到张姜跟前，也盘腿坐了下来，坐好之后才笑着道：“阿姜，平身吧让吾好好看看你！”

    “嗯。”

    张姜应了一声，就直起了身子，端端正正地跪坐好了，因为身上还披着镣铐和锁链，所以还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张姜比起上次万仙大会时消瘦了一些，大概知道刘协要来，还特意施了些粉黛，看着有一种惹人怜惜的娇艳。

    “这些日子你东奔西走，可是辛苦了！”刘协有些心疼地说，“这次又让你陷于牢狱，而且还要受腰斩之刑”

    听刘协的话语之中充满担忧，张姜心里就是一暖，然后便笑着道：“天家放心，犯妇的腰斩之刑不过是个障眼法，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怎么还犯妇犯妇的？你是吾的功臣，不是什么犯妇！”刘协笑着对张姜道，“等吾收服了宛城的西凉兵，一定重重赏你！”

    张姜听见这话，脸颊就是一红，赶忙道：“奴家甘愿为天家赴汤蹈火，只要天家能复兴大汉，奴家便是粉身碎骨也愿意。至于重赏天家看着给就是了，如果不方便的话，奴家什么都不要。”

    还真是善解人意啊！哦，也许是真的相信刘协是“仙帝”！

    刘协点点头：“阿姜，你的忠心吾都知道，吾绝不会亏待伱的。”

    张姜柔声道：“不不，天家尽管亏待奴家奴家知道天家手头紧，而奴家也颇有积蓄。

    但天家万万不可亏待宛城的万余西凉兵！他们虽然迷信鬼神，但也渴望得到土地、钱财和官爵！

    他们当年为董卓卖命，就是因为董卓能给他们这些东西。现在他们跟随张绣，则是因为张绣可以从刘荆州那里要来钱财但张绣给不了他们土地和官爵，所以他们都渴望明主！

    天家能当他们的明主吗？”

    “能！”刘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吾制定新二十级爵制，就是为了笼络下户庶民出身的武人！”

    “天家的新二十级爵制当然是好的，”张姜看着刘协问，“但真的能执行下去吗？司隶和关东的世家大族，真的愿意让凉州、并州的下户武人和他们一样能出人头地？如果天家无法做到，也请如实告知奴家奴家也依旧效忠天家！”

    张姜提出的问题其实是个跨越千年的特大难题！

    世家大族垄断土地、财富和权力，把持上升通道，向上架空和威胁皇权，向下压制寒门素族乃至庶民。

    而东汉后期渴望出人头地的寒门素族和庶民，一般只有三条上升的路径，一是从军打仗；二是成为或投靠宦官；三是投靠新兴的道教。

    而东汉后期的皇帝，则依靠宦官和从下户豪强中挑选的外戚去压制日益壮大的世家大族。

    但东汉的宦官集团已经因为十常侍之乱而覆灭了刘协就算想重建宦官集团，那些小宦官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成长起来。

    所以宦官是指望不上的。

    而依靠从军而得到壮大的寒门素族如今还算活跃的就是凉州武人集团、并州武人集团（含河东）和幽州武人集团（幽州二公孙）了。

    其中力量最强大的，毫无疑问就是凉州武人集团了！

    张济留下的宛城西凉军，则是凉州武人集团中的一大山头。

    但是这些边疆武人都野性难驯！刘协想要将他们收为己用，靠恩威并施的那一套根本不行——因为他没有多少现货的恩可以施，威就更加不足了。

    好在东汉还是一个相当神仙化的社会，中华本土宗教道教，就是在这个时代诞生和壮大的。

    加入道教也是寒门素族和庶民的一条出路！而凉州、并州、幽州的武人们通常也比较迷信不是迷巫术，就是信太平道、五斗米道。

    张姜身为张济、张绣集团的高级女眷，能和五斗米道搞在一起，还成为了五斗米道的女师，也和张氏集团内部普遍信仰五斗米道有关。

    所以依靠仙道神威来控制下户素族出身的武夫，就是刘协唯一可以翻身逆袭的方法了。

    不过对于那些苦哈哈的凉州兵、并州兵、河东兵，光靠信仰也是不够的信仰只是能让刘协用“期权”换取效忠。

    但是这期权真的能兑现吗？

    “阿姜！你放心！”刘协道，“吾虽年轻，但还是知道这天下要靠谁来平定？司隶士族和关东士族之中，只有少数人可以依靠。而凉州、并州的武夫，却人人都能为吾征战四方！国之大者，在祀与戎！”

    张姜点了点头，又给刘协行了个稽首礼：“有天家这句话，奴家就放心了十二月初一之后，宛城西凉军就归天家所有了！”

    看来还是挺有信心的！这下刘协也放心了——大锯活人的魔术，他可看太多了，但现在毕竟是东汉啊！

    腰斩张姜的好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建安二年的十二月初一，雒阳城东南的开阳门外，繁华的开阳门外大街的尽头，雒水北岸，一片空地已经被人用木栅栏圈了起来，只留出了一处入口，入口处还用木料草草建了个门楼，门楼上挂了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斩仙台！

    斩仙台内，几个雒阳理工学院雇佣的工匠，正在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指挥下，调试着一架刚刚搭好的断腰台！

    这架断腰台是马上就要来受刑的张姜自己设计的，可以让人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大块长方形的厚木板上接受腰斩。而用来斩断受刑者的腰的，则是一把高高吊在一个门字形木架上的闸刀！闸刀的尾部用绳索吊着，绳索的另一头则勾在断腰台尾部的一根木杠子上。只要刽子手割断绳索，闸刀就会迅速落下，将躺在厚木板上的人拦腰斩断！

    似乎是为了别吓着观众，也是为了给衣着清凉的受刑者留下一点体面，张姜还在那块长木板的两侧，安装了两块挡板。挡板只有四五尺长，只能遮挡住受刑者的部分身体，头部、双脚和双手都可以露在外面，以证明受刑者还躺在木板上。

    受刑者躺着的木板下面，则是垫着一些木箱子，看上去非常扎实，足以承受闸刀辟下的力量！

    木栅栏外面，这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这些来观刑的人大多都穿着绛红色的戎服，交头接耳的时候还操着一口凉州音。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李傕、郭氾的旧部，也有一些是跟着张绣、段煨来雒阳的，总数怕是不下一万人！

    这些凉州武夫大多信奉巫术或仙道，其中不少人还认识张姜，也把张姜看成一个颇有点道行的女仙不过腰斩不死之说，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这个仙术好像有点高啊！

    现在张姜还没来，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在表示担忧了。

    “腰斩怎么可能不死？张女师是不是疯了？”

    “就是啊，什么上古奇书这个灵不灵啊？”

    “要是不灵，可就没命了！”

    “应该会灵的吧？女师可是和天家斗过法的，还偷了天家的飞天术！”

    “那又如何？不还是叫张将军捉了献给天家？”

    “这张将军”

    “唉，不争气啊！”

    “真是窝囊！”

    “还不如女师！”

    这帮西凉人说到最后，都对张绣表示不满了。

    张绣能给的太少，看上去又太怂如果张姜真的可以腰斩不死，那大家以后就跟她混吧！

    这些西凉人正议论的时候，忽然间就听到一阵嘹亮的锣声。

    大家伙顺着声音一看，发现开阳门外大街上来了一辆囚车和一队河东骑兵。

    囚车内跪坐着一个白衣女囚，手脚依旧被铁镣锁着，脸上却施了粉黛，还挂着微笑，正和身边一个佩剑骑马的男装女子有说有笑，仿佛一点都不担心法术不灵。

    这位白衣女囚不用说，就是张姜了！

    开阳门外大街上还有不少商铺和酒楼，其中靠近斩仙台的铺子，都已经被人包下了，铺子外面都有披坚执锐的兵士守着。而当张姜的囚车从铺子外路过的时候，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会有几双眼睛远远看着。

    而这些眼睛的主人，可都不是寻常之人！

    他们都知道这一斩，很可能会把西河南、弘农、南阳的凉州武夫都“斩”成刘协可以依靠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