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遥问对面昏昏欲睡的病弱少年。

    “在晴江林，被你砍断头颅的人，你认识吗？”

    服下白色药丸压制体内诅咒冲击的公孙霖意识不清，仍然强撑着，回答她的问题。

    “他、公孙愈，出生在百年前的公孙家，天赋极高，当年、公孙家还不是湘南四姓……”

    断断续续，气息不稳急促，公孙霖将知道，全部告知给他们，没有任何隐瞒。

    几百年前的公孙家还不是湘南的世家，也没有和班家、孟家还有巫家并列四姓。公孙家第一位老祖，乃当今圣上宠信的国师，为圣上补天算卦，避凶趋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圣上薨逝，公孙家算出灾厄，举家逃亡湘南。

    公孙家和洛氏一族不同，前者只掌握着推演的秘术，而后者秘术涉及太多方面，也更危险。

    公孙家不久便成了四姓之一，闻名整个湘南，不少商贾、贵族都有合作，地位斐然。

    但他们无视天道，时常窥探天道，公孙家的人皆活不过三十岁，家族的坟墓密密麻麻，家主的坟墓，就有几十个，有族员想要脱离公孙家，以此换得长寿，但无济于事，他们的命从出生就已注定。

    百年前，有一嫡系降生，推演秘术的天赋更高，几岁便能推演未来，十岁将公孙家所有秘术学完，极为聪慧。

    他就是公孙愈。

    公孙愈十二岁的年纪，继任家主。

    成为家主不久，他经常消失，公孙家派所有人去找，都找不到他，不过好在，他消失一段时间后就会再次出现，每次出现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

    后来，他在十五岁那年，培养了一众死士，将公孙家不服从他的长辈全部杀死，留下不懂世事的小孩们，对他们做惨无人道的实验，用各种毒药毒虫，欲要改变他们活不到三十岁的命运。

    人终究无法战胜天道，实验无一都是失败的。

    一直持续至他近二十岁，公孙愈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活下来的公孙家子民身体本就病弱，因公孙愈，体内多了一种阴毒的诅咒——

    .

    公孙霖背脊弓着，坐在木板上，两手攥紧，眼眶被仇恨占据变得通红，喉咙涌出血气，从唇角溢出，鲜红的血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

    他在仇恨和愤怒中，晕厥了过去。

    闻无恕见状忙将船桨丢给赫连音，走到他身边，咬破指腹，一把扯开公孙霖胸前的衣服，在他胸口写了一道咒文，嘴里念念有词。

    写在他胸膛上的咒文变成活物，钻入他的皮肉之中。

    渐渐，公孙霖气色好了起来。

    他会这么恨公孙愈是因为，公孙一族，因为他逐渐减少凋零，族员们本就受到了天道惩罚，命短体虚，这个诅咒的出现，比天道惩罚还要可怕，时时刻刻折磨着公孙家族的人，体内冲撞的诅咒更像是蛆虫般啃噬他们的血肉。

    公孙家从未亏待过公孙愈，他天赋高，十二岁将现任家主杀死，当上新家主，那些不服从他的族民，都是怀疑前家主死因有疑，查到了公孙愈的身上。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却如此歹毒。

    前家主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可他呢，说的却是。

    “那老东西活不了多久，不如我提前了结，让他早点去投胎。”

    公孙霖苟延残喘，从上清道观来到这里，就是想找到他，问一问他，他是否受过欺凌虐待？公孙家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他的？

    若是家族仇怨，公孙霖便杀了他，再自尽。

    听到公孙霖的话，姜遥沉默不语。

    她亲眼见过蛹，也就是公孙愈屠杀桃源村，桃源村里的村民们对他不好吗？老道士待他不好吗？

    公孙愈此人就是天生恶种，无论在哪里出生，他手上都会沾满血，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公孙霖还是将人性想得太美好了。

    坏人哪里是受到虐待欺凌才成为坏人的，坏是没有借口和理由的，他们生来如此，自私恶毒，没法共情，永远的利己主义。

    姜遥瞥了眼帮公孙霖整理衣服的闻无恕，问：“他如何？”

    闻无恕随便找了块布包裹住咬破的手指，摇头道。

    “最多活两周。”

    他借助镇阴令，暂时封住公孙霖体内的诅咒，但也是延缓一时，没办法真正救他的命。

    姜遥又问：“他体内诅咒没办法祛除吗？”

    闻无恕坐在公孙霖脚边木板上，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白烟往遮棚外钻，尾端划船的赫连音戴上了口罩。

    他只好碾灭了烟头，说道：“此咒极其恶毒，会永生永世伴随着宿主，镇阴令也无能为力，不过我听说巫家，在解咒方面，很是在行。”

    姜遥看了眼昏迷的少年，沉寂几秒，才道。

    “若巫家真能解他的咒，那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解开？”

    闻无恕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巫家也是四姓之一，若真能解咒，巫家又怎会不帮公孙一族解咒呢？

    是没有办法。

    姜遥猜想。

    公孙霖之所以到处寻找蛹，也是为了解咒之事。

    可惜，以蛹的本性，绝不会好心帮公孙家解咒。

    这咒本就是他亲手下的。

    姜遥思绪回到晴江县。

    她想起，县令洪道锋原是公孙旁支外姓，外姓之人，没有公孙一族的血脉，也就幸运逃脱天道惩罚。

    从姜遥来到晴江县，之后所遭遇的一切，都有洪道锋的手笔。

    被云蛟江所谓‘河神’，也就是蛟怪吃掉的小壮小青。

    他们不是因为孟素君而死，是因为她，因为她身边的‘白毛’。

    蛹在罗家寨，便扮装白毛藏在她身边，将她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洪道锋受蛹指派，操控人心。

    好在最后被公孙霖给杀了。

    这也让姜遥明白一件事，蛹虽受诡域限制，但他知道她的存在，也知道她队友的存在，会想方设法让她和队友去死。

    《南尸北蛊》诡域降临，给了蛹成长的机会，他不会放弃，将诡域扩散至整个世界。

    只是，蛹设计这一切，只是为了杀她吗？

    或许另有目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主线任务。

    之前云蛟江杀死‘河神’的支线任务，让姜遥得到的是一封信，信内容很短。

    【红缨，我会彻底和家族断绝关系，和你在一起，请等我。——铎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