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机遇
林照夏在会仙楼跟蒋离商量接下来的生意,另一边唐时迁抱着两瓶酒回了书院。
青山书院在京郊,距城里不算远,但腿着走也得两个时辰。
严氏正和儿媳董氏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见这都日落了,还不见人回来,不时往外探头,对儿媳抱怨几句,“你公爹定又是舍不得几文的轿子钱了。”
婆婆能抱怨,做儿媳的是不敢的,董氏笑着说道:“父亲节俭。”
严氏便叹了一声,家里虽不富裕,但也没穷到坐不起轿子。
父子二人都在青山书院任先生,每月月俸加起来能有十两,再加上两个女儿的贴补,家里还没到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地步。
听儿媳说老头节俭,严氏哼了声,“你公爹就是好脸面。”揣着读书人的那份可怜自尊,苦了自己不算,也苦了一家人。
“上回你大姐来,要塞我银钱,被你公爹看到,好一顿骂。那死老头子,自己不收还不让我收,这是儿女的孝敬,我怎不能收?我怀胎十月,辛苦把她们拉扯大,现在她们孝敬我,是她们的孝心,怎就不行了!”
死老头子,倔驴一个。
生怕被同僚笑话他养不起家,要靠女儿女婿贴补一样,回回把女儿的好意往外推。
董氏只是笑笑。心里却颇为赞同婆母的话。
大姐二姐嫁在城里,家中都是官宦人家,过得比自家好多了,两个姐姐也孝顺,时常贴补,拿得多了还经常被公爹训斥,明面上银钱更是不敢塞。
董氏有时候觉得这个公爹读的书多了,反变得越发迂腐。
严氏见儿媳不说话,生怕她心里落了对公爹的埋怨,又找补道:“你公爹虽时常训斥你大姐二姐,但也是为了她们好,怕她们经常贴补娘家,被婆家人说嘴,她们又没分家,一大家人住着,比不得我们自在。”
“是。儿媳懂得。”董氏低低应着,手上动作麻利,她就是想贴补娘家,也无处贴补啊,靠夫婿每月那五两月钱吗?
心里直发苦。
她也是官宦人家女儿,以为嫁个读书人家,将来升官发财,可享清福了,结果,夫婿只考了个同进士,公爹嫌他丢人,路都不肯帮他走,拘着他在青山书院当了个教习先生。
再看看自己,原来在闺中也是娇养,有下人伺候,现在洗手做羹汤,做各种家事越发麻利,外人还夸贤惠……
董氏心里苦,奈何嫁鸡随鸡,也不敢当着公婆的面抱怨。
严氏看了她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怎不知儿媳心里苦,旧日那些闺友个个得嫁高门,就她落到郊外,连京城都不敢去了。
儿子寒窗苦读十年,现只能当个教习先生,郁郁不得志,儿媳本以为嫁入可心人家,将来享福无尽,可不曾想和他们挤在书院后头这小小的院子里,也是郁郁不得志。
正要安抚一番,听见门响,往外探头,就见老头子抱着个匣子走了进来。
见他一副疲惫的样子,脚下直发飘,也知他定是从城里走回来了,张了张口想骂一句,又忍住了。
“回来了?饭就好了,你进屋歇歇,一会叫你。”
唐时迁应了声,抱着匣子进了屋,严氏目光落在匣子上,本要问他,见他没有开口解释,以为他要避着人,便也没问。
不多时,唐家儿子唐望之,在外耍的孙子唐寄文也带着妹妹归家了。
一家人就着昏豆似的油灯吃完晚饭,夜里歇时,严氏才问他匣子里装的什么。唐时迁便把今日在会仙楼的事与老妻说了。
严氏白了他一眼,这早早出门,还以为有要紧事,结果就是腿着来去会仙楼,就为了买一瓶酒?
这出息。
“人家伙计都跟你说了持牌只是菜价打折,你就耍光棍当没有这回事啊?”
唐时迁面色讪讪,“本就说好打八折,我又没记错。”嘴上还是不肯认错。
他就按八折的酒钱准备的,多的一文都掏不出来。他没记错,就是八折。
严氏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定是听岔了,因只准备了那点酒钱,又爱面子不好当面认错,只好一路错下去。
“那酒就那么好喝?”平时那么节俭的人,为了一瓶酒,把攒了两个月的俸都拿去换酒了。啧啧。
“你但凡肯画一幅画,肯卖一幅字,家里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家里又不是吃不上饭了,卖什么字画!”唐时迁把摩挲了半天的酒放回匣子里,啪地盖上盖子。
这老头子。严氏想骂他两句,但念着他可怜的自尊,又没舍得。
“你倒是得意了,拿自个两个月的俸去买酒,家里这两个月就要靠望之养着了。”
“家里又不是没有积蓄。”他哪里就靠儿子养着了。
“家里有多少积蓄你不知?寄文的笔墨纸砚也是费钱的很。再过不久就要准备过年的事了,各处要走礼,翻过年也要准备寄文的束脩。”
唐时迁便不说话了,背过身去,望着桌上装酒的匣子发起呆。
隔天一早,唐家父子揣着书册去了书院,把要去书院就读的孙子也拎了去。待家事收拾好,严氏换了一身衣裳,对儿媳董氏说是要出门,叮嘱她在家看好孙女。
董氏听她说要进城,只以为她是要去看大姐二姐,应了声,送她出门,还给她叫了一辆驴车。
进了城,严氏向人打听着会仙楼的位置。满京城,谁人不知火得不要不要的会仙楼啊,很快就给她指了位置。
严氏一路寻了去。
一路寻到门口,远远地就见装饰华贵的马车、轿子停在酒楼门口,出入都是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来来往往的极其热闹,再看这高五层,面阔七间的门脸,严氏便生了些怯。
伙计迎上来,“这位夫人,您是要吃饭吗?现在里头人满了,要在外头略等一等,我帮您记个号?”说着就要拿着号牌来给她登记。
严氏见他热情,并不以她老迈和衣着寒酸就看不起她,对这伙计和会仙楼起了些好感。“这外头坐着的都是排队的?”
“是呢。我给老夫人也找个位置好坐着等。”
乖乖,这都是排队等吃饭的。
又有伙计给排队的人拿免费茶水和小食,怪不得能美美地坐在门口,面无不耐,排队都排成了件美事来。
怪不得这会仙楼能挣钱,还勾得他家老头巴巴捧了两个月的俸来买酒。
严氏拉着要帮她找位置的伙计,“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大掌柜在吗?”
来找大掌柜的?伙计见她不像来寻衅的,便带她入内。
“小的蒋离,这位老夫人,您找我?”
见大掌柜笑容晏晏,态度还极好,严氏又生出些好感,连带着对未曾见过面的越王和越王妃都起了些好感,若不是上头教导好,下头人哪是这个样子。
从荷包里掏出银钱,“我家老头是青山书院的唐时迁,昨日来买酒,少了你家酒钱,特地让我来补足。”
昨晚听老头子说了买酒的事,知他是听岔了,酒是不打折的,按老头的性子,他是不会占人便宜的,奈何他身上只带了那些钱,只好装错就错。
可回了家夜里又不安。觉得自己倚老卖老,占了人家便宜。又没脸面拿钱来添上。且他自己身上也没钱了,又不好朝她伸手。
蒋离愣住,这……
“是他记岔了,又只带了那些钱出来。实在是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夫人说哪的话。昨日酒钱已是结清了。本来我家王爷得了唐老先生的墨宝,就想着要回礼的,只老先生要留下酒钱,我这才把钱留下,怎劳得老夫人还亲自跑来送酒钱,没有这种事。”
推拒着,不肯接。
“送的那瓶就当是王爷的回礼了,只那瓶他买的,该是多少钱便是多少钱,不好开这个例,让你们难做。”
严氏为了老头子的那点可怜的文人骨气,一早准备了银子过来,是定要把钱留下的,也不肯多说,把钱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走了。
蒋离忙抓了银子在手,就要去追,追到门口见她走得飞快,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隔天,林照夏赵广渊带了长至来楼里吃晚饭。便听蒋离说了这件事。
一家三口都听呆了。
“那唐夫人为何还要把酒钱送来?那么贵的酒,掌柜都送他了,还差了那瓶普通酒的钱?”长至有些不解。
蒋离刚想张口解释,赵广渊就语重心长对儿子说道:“文人自有文人的风骨,他们行事有自己的标准,外人不理解,但需得尊重,切不可折辱。”
“是。”父亲的教诲,长至一向是记在心里的。
见王爷颇有耐心地教导王妃的小侄子,蒋离面带笑意。
王爷偶尔会带这林小子过来楼里吃饭,被很多人看见,背地里都说王爷要过继王妃的这位内侄,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可惜可怜王爷。
被别人害得不能有子嗣,做为男人,蒋离感同身受。王爷对谁好,愿意过继谁,那是王爷的事,过继一个,这会仙楼将来也有人继承。
蒋离再看长至的眼神更亲切了几分。
见林照夏对这位唐老夫人很有好感,想起唐时迁的那幅墨宝,笔走龙蛇,难得的佳作,赵广渊起了爱才之心,便让人去查了唐时迁。
隔天,唐时迁一家人的资料就到了赵广渊桌案上。
这日休沐,唐家迎来了一位客人。
“你是?”
“见过唐老先生,老夫人,唐先生,唐少夫人。小的蒋文涛,忝为越王府长史。”
越王府长史?蒋文涛?那个蒋大人家中了探花的小儿子?马上又要尚郡主的蒋文涛?
父子二人正愣神,严氏已是热情地把人往屋里引了,“快,快进屋坐。”乖乖,他们家哪里来过这等贵客。莫不是来错了吧。
蒋文涛来家干嘛?唐氏父子心中疑惑。但并不像严氏婆媳心里想的,人家来错了,蒋文涛京里土生土长,家里又是那样的门庭,自己又有官位在身,会上错门?
父子二人面色不定地跟着他身边,相互见了礼,这才坐下。
“冒昧上门,是小的失礼了。”
“哪里的话,蒋大人能上门,家里蓬荜生辉。”唐望之说着,便招呼一对儿女来见礼。
蒋文涛现在大婚在即,对小孩子也很有好感,当下就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块玉佩。
“这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两个孩子也是要叫我一声叔叔的。”
蒋文涛笑意盈盈地招两个孩子到近前说话,听说那叫寄文的小子今年七岁,在书院读书,又考校了他几句,见他才思敏捷,很是喜欢。
“王妃那侄儿现在正跟我读书,一样聪慧,我无甚教习经验,时常忧心恐误人子弟,现在见寄文这样,定是唐老先生,唐先生教导有功了,少不得我要向二位讨教一番。”
一番话说得唐家父子心里极为舒坦,说起教习之事,又亲近了几分。
唐时迁教唯一的儿子极为用心,以为他会中举入仕光耀门楣,哪知这个儿子像极了他,为人处事板正有余,圆通不足,做的文章也是一板一眼,入不了那年阅卷大人的青眼,只得了同进士。
他心灰意冷,如今便狠心教这小孙孙,倒是这小孙孙没学了他父祖两分迂腐样。
不禁老怀甚慰。
听蒋文涛夸自己孙子、儿子,唐时迁父子自然是心里高兴,待蒋文涛也真心实意了几分。
寒暄了一会,蒋文涛才说起正事……
“我家王爷冬日准备办个书画展,邀各路文人赐墨宝,对唐老先生的那幅字赞不绝口,找我来求几幅。到时候挂在楼里,不为品评,只为给京中学子一个学习的机会。”
话说得漂亮,人家又亲自来求,唐时迁也说不出个拒绝的话。
且越王又不是拿他的书画去卖钱,还说不是为品评高低,只为给在京学子一个观摩学习的机会,这是行好事,哪肯拒绝。便应了下来。
蒋文涛知王爷想拉拢他父子,话里更显真心。
“二位想必知道,我家王爷现在司农司当差,从皇上那里揽了几桩事情,司农司一下子便人手不足了,八品的录事目前还缺了一员,不知唐先生是否有兴趣?”
司农司缺的何止是八品的录事。
按制,该有两员少卿,四员司丞,主薄和录事再各二。只是司农司这些年一直被边缘化,本来是独立部门,被六部踢皮球似的踢到工部,成为工部一个附属衙门,很多官职就没再添过人了。
王爷命人查过唐家,不止唐时迁是科举中榜的进士,他儿子唐望之也是身负才学,只不过那年唐时迁得罪了人,连累了他儿子,被当时的阅卷官判了末等同进士。
蒋文涛说完,唐望之以为自己听错了,越王给了他一个职位,越王让他入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