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错。”

    尼德斯，或者说西德尼·布莱温斯，看着战斗兄弟找到的一处沙洞，表示满意。

    “就这里吧。”

    “还是要注意，必须设立岗哨，我们轮值休息。”

    “我是想跟玛廷斯见一面，但不能是被他突袭的方式。我们走到如今，已经三十多年了，当初的决定是我们共同做出来的，我也没有辜负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到如今我们只损失了一位战斗兄弟，我希望这一次，我们之中不会有任何人死去。”

    围绕在他身边的另外七个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大家仿佛陷入到了某种沉默中。

    其中有个人打破了这种气氛，开口道：“我现在有些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该这样了。或许，像是过去三十多年那样是不是也挺好的，至少……”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另一个人接话：“如果我们只为存活什么都不要，那为什么不去找种基华那個叛徒？他一定会接受我们，怎么会像是来找玛廷斯这样，还要想尽办法把他们吸引出来，还要担心他会不会把我们全宰了。”

    又有人说道：“确实，如果去种基华那里，我宁愿死。”

    “好了，怎么都一副帝国忠臣的样子？真要有那么忠诚，我们三十七年前就该死，或者至少也是九年前跟范浩哲一起死。”

    ……

    同生共死的兄弟们，有要吵起来的意思。

    事实上，类似的争论，在过去也并不算少。他们的情况特殊，浑浑噩噩、迷迷茫茫的三十多年，哪怕是星际战士，也会觉得无助，乃至于无法自洽。

    这是种非常危险的信号，不要觉得有些东西发泄出来就会好，相反，只要境遇没有办法改变，那么肆意的发泄，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脆弱，让看似坚固的关系，出现裂痕，并且在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彻底暴雷。

    这是布莱温斯作为队伍的领导者，始终在竭力避免的问题。

    每一次，有这类事情的苗头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强势开口，将有可能出现的争论，直接掐灭。

    无论他的战斗兄弟们心中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后悔过去的决定，又或者是对未来有什么新的想法，总之都给我老老实实的憋在心里，不许表露。

    当然，他也明白，治标不治本而已。

    但要说有什么治本的办法……他们有想过去找种基华。

    然而绝大部分的兄弟都认为，那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是变节了没错，在当年那场战斗之中，他们本来可以归队，但是却认为赎罪远征没有尽头，没人能活到结束的时候。

    这是一场绝望的旅途，并且还含有对帝国的愤恨。

    凭什么呢？战团数千年的历史累积下来的荣光，还有赎罪远征这几十年间的牺牲，难道还不够抵偿一次罪过吗？

    显然，帝国觉得不够。他们又不甘心就此死去、灭亡。于是，在三十多年前的那场平叛战争之中，他们原本有机会跟玛廷斯等人汇合的，但是他们最终选择了悄然离开，从此隐姓埋名，四处流浪。

    他们有时候会伪装成正常的星际战士，获得一些补助，顺便也会救一些人；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抹去标志，游走在一些灰色团体之中。有时候是劫掠者、是海盗，有时候是雇佣兵……

    他们会严密的评估战斗的危险程度。

    他们已经没有了为任何一个目标拼死战斗的使命，那就更不会为这些毫无荣誉、只是为了活下来的行动而丢掉性命。

    但是，他们没想危害自己的母团，甚至没想真正的成为帝皇之敌。

    同时，因为某种他们自己之间都没有明说的原因，对于不死鸟母团，他们也是始终保持关注的。某些时候他们还会直接运动到战团作战的区域，远远的观察着。甚至，还有过几次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一些战斗兄弟，但又不碰面，直接离开的经历。

    大约在二十五年前，他们在完成了一次劫掠补给之后，又一次听到了母团的消息，他们正在进行一场对抗混沌邪徒的战争。‘无事可做’的变节者们，抱着‘就去看看’的心态，赶了过去。

    而这一次战斗中，战团遭受了重大的损失。

    原本就只剩下了两百多人的战团中，有一半的人手，深陷泥潭。

    这是他们救不了的。

    他们只有八个人，一百多个战斗兄弟都脱离不了的战局，他们也毫无办法。

    他们只能在远处悲哀的看着。

    实际上，这才是过去他们跟着母团时候，看到的绝大部分场景。那种他们有机会拯救战斗兄弟、又能悄然退去的场景才是绝对少数。

    然而，这一次却有截然不同的情况发生。

    这一百多个人，在面对绝境的时候，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们的领袖，一位不死鸟连长，出去跟那些邪教叛徒进行了一次谈判。

    那个连长，布莱温斯也是熟悉的，其名为种基华。

    具体的沟通内容，布莱温斯他们这些在远处旁观的人，当然不知晓。

    但是他们能够看到结果。

    种基华带领的这一群战斗兄弟们，不再进行战斗，甚至放开了自己的防线，任由那些邪教叛徒从他们的防区内通过。而他们，则谨守在自己的营地里，不发一枪，不再做抵抗，也不再跟外界有任何联系。

    再接下来，在他们的营地内，还发生了零星的交战声。

    那当然不是有什么外敌入侵，而是发生在星际战士之中的内部清洗。

    显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接受种基华的行为。在星际战士这个团体之中，愿意为荣誉，为了信仰，为了帝国而死的人，数量是最多的。

    最终，在完成清洗之后，从那个营地里面走出来的不死鸟，就只剩下了六七十人的样子。

    再接下来，种基华带着还活着的人，向着邪教叛徒所占领的区域深处而去，消失在了那里。

    最终，那个星球的邪教叛乱问题还是被解决了，但是帝国方，无论是星球守军还是不死鸟战团，都没人知道种基华那群人背叛了帝国。他们自始至终都以为，种基华的那一个连，是牺牲在了战争之中。

    而直到邪教叛乱问题被解决的时候，种基华那帮人也从未再现身过了。

    不死鸟失去了一个连队，而在星海之中，多了一个名为’灰烬死者‘的战帮。他们信奉暴君，身体出现了变异，大部分成员都长出了独角，动力甲的整体涂装，则是有着灰色条纹的暗红。

    灰烬死者虽然数量不多，成立时间也短，但是在这二十来年的时间里，已经做了不少的事情了。

    他们劫掠帝国的舰船，整船整船的屠杀，事后人们发现的废船之中，鲜血涂满了每一条过道，每一个房间，每一处墙壁；在舰桥，在集会广场，在舰船教堂之类的地方，都有血色的八芒星，以及堆积成小山的颅骨。这是典型的向恐虐献祭过的模样；

    他们也曾协助过邪教徒屠杀过人类帝国世界，二十五年间，至少有四次人类世界被毁灭，或者巢都被屠杀的事件之中，出现过他们的身影；

    他们甚至联合了其他多个战帮，袭击过一支装有星际战士战团上交的基因种子税收的帝国舰队，抢夺了一批基因种子，用于污染并壮大自身。

    他们甚至与另外一个战帮合并了，并且取得了主导权……

    布莱温斯等人，曾经在一个海盗联盟基地中，跟‘老战友’种基华打过照面。种基华曾经‘盛情’邀请过他们加入，但是他们很辛苦的拒绝了。

    他们中唯一损失第一位战斗兄弟，就是在突围的时候死的。

    他们确实变节了，甚至耻辱的当了逃兵，没有跟他们的战团同生共死。但是，他们或许能够担得上‘叛徒’的称呼，却绝不愿意跟种基华同流合污。

    投向混沌，信奉恐虐暴君，清洗自家战斗兄弟……布莱温斯他们这帮人真干不出来这种事儿，并且也耻与他们为伍。

    但有时候他们也会想，等母团覆灭在赎罪远征之中后，这片宇宙，可能就只剩下自己，以及灰烬死者了。

    不。

    种基华那帮人，名字/信仰/涂装/标志全都改了，又怎么还配叫做不死鸟呢？不死鸟，那是不屈的象征，是浴火重生之凤凰。那帮人取的新名字，以‘灰烬’，‘死者’为名，那显然是彻底抛弃了战团的传统。

    不死鸟，终于还是落幕了。

    然而，就在他们浑浑噩噩的在宇宙之中游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甚至不知道未来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的时候，他们听闻，母团竟然结束了赎罪远征！

    但只剩下七个位战斗兄弟，那还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母团的人数，甚至比他们这帮变节者还要少！

    然而，再当他们听到不死鸟的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跟一个名为‘联盟’的多星政治实体，深度的结合在了一起。

    现在的母团，似乎是在为一个名为‘顾航’的星区首脑而战。

    他们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最新的情报来看，战团的情况，好像出乎意料的好。

    整个战团，不仅没有奄奄一息的样子，反而恢复得颇为雄壮。尤其是科罗嘉一战的消息传出来，在那位顾总督的带领之下，竟然消灭了一头大魔，结束了其亲自导演一场入侵战争！

    尽管，在那场战争之中，是那个叫做顾航的人，攫取了最大程度的名望。知晓那场战争的人，都在赞叹这位统帅，总督的复合身份者的英明神武，以及他所具备的强大灵能力量。

    然而，在顾航的名声之下，有心者还是能够看到不死鸟的贡献。这群本应该灭亡的星际战士们，很大程度上帮助了顾航，并且，在战斗之中展现出了至少百人左右的规模。

    对不死鸟没有了解，也不关注的人，可能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布莱温斯这样的，几十年来都一直关注着母团情况的人眼中看来，这就是一场奇迹。

    他们可是知道，战团在结束赎罪远征的那最后一场战役之中，已经损失了全部的武库，基因种子库。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在区区不到的十年的时间，就从七个人的规模，发展到了一百多人？

    都不用说基因种子植入手术的成功率，仅仅就是种子都不可能有那么多！

    难不成，是神圣泰拉，或者火星修会，分拨了以前不死鸟上交的基因种子税收，支援战团了？

    这可真是个稀奇事儿！

    星际战士战团也是要交税的，只不过他们交的不是帝国税，不提供实物税收，甚至还可以找帝国或者某些铸造世界要装备。但是，他们还是要将战团在一定周期内产生的所有基因种子中的十分之一，上交。

    名义上，这是为了让帝国可以检查，监控战团的基因种子是否依旧纯洁，没有受到污染；另外，也是在给战团‘储蓄’，以便于未来战团在受到损失的时候，可以把以前的基因种子提供给战团，帮助战团恢复。

    但实际上……前者可能是正儿八经的原因，不过，后者几乎就是在放屁。一个团，没有覆灭危机，那你要什么基因种子？如果有团灭危机，那我为啥不拿基因种子创建个新的，听话的战团，而要扶持你们这些有无数厚重历史，不一定听话的老团？

    让帝国把吃下去的基因种子再反哺回来，那是痴人说梦。或许，在某些身份背景很特殊的战团上面，有可能会发生，但是不死鸟显然不属于这种。

    结果，这事儿还真的发生在了不死鸟的身上了？

    不管这件事情再怎么让人不敢置信，但左思右想，这也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玛廷斯那小子，难道还能凭空变出来基因种子不成？

    也正是因为母团有复苏的迹象，他们这八个’孤魂野鬼‘，才有了过来找母团的想法。

    说着，是为了警告母团，’灰烬死者‘的存在。

    至于实际上，他们有没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那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