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寒风中的敕令

    黑色烟雾遮蔽的山谷，即便是白天，也如黄昏一般光线灰暗，沿着蜿蜒的山谷，山壁上是一个个半隐入山体的轰鸣工厂，沸腾的铁水在巨大坩桶中摇晃，然后浇注入下方的巨型模具，滋滋的水汽从山壁上一个个洞口溢出，之后飘起，和山谷天空上那黑色的烟雾混合。

    整个山谷内都弥漫着烧煤后的硫化物刺激气味，而这座山谷就是活着的巨大炼钢厂，吞噬着四面八方汇聚来的煤炭和矿石。

    “嘟————”

    汽笛的声音从山谷的远方传来，但很快越来越清晰，与之相伴的是富有节奏的钢铁传动撞击声，灰铁铸就的车轮奔驰在铁轨上，上面满是刮痕，其中露出的银色金属为煤灰覆盖的车身赋予生命的活力。

    长约千米的装甲列车穿越群山，车头烟囱冒出的白汽如柱，后面那一箱箱堆成小山丘的黝黑煤石因为浸水，反射着些许天空的亮光。

    伴随长长的车轮摩擦声，装甲列车停下，两侧的空地上走出一群卸货劳工，他们仅穿着遮蔽关键部位的裤衩，身上都是煤炭般的黑色。

    大概近千名劳工奴隶奋力下，这列火车上的货物在四个小时里全部卸完，之后这些煤炭矿石将送入山谷内的一个个钢厂，投入那巨大的蒸汽燃烧炉中，为整个山谷提供动力。

    卸货完毕，装甲列车的车头再次拉响汽笛之声，这个时候它已经加满水和煤，可以再次启动，不过今天它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返航，而是驶入另一个隧道等待。

    穿戴着坚固的锻造板甲，手持全自动的黑色步枪，头上带着钢盔，背着足够的行军物资，一名名战斗人员在工厂轰鸣不息的声响中登上列车，他们站立在满是煤灰的车厢，一个个敦实灰黑，富有纪律。

    当列车上方岩壁的橘黄煤灯照过时，才可看清这些士兵头盔上统一的图案，锤子、权杖、闪电，三样事物相互交叉，如果有学识渊博的人在此，一定能认出，这正是‘弗德联盟’的标志，它代表的是盘踞在群山和旷野上，庇护上百万人口的钢铁同盟。

    蒸汽和黑烟笼罩的山谷顶部，三名身着奢华衣服的身影缓缓登上高塔，俯瞰下方那整装待发的列车和士兵。

    “大概3000名士兵已经准备完毕，他们都是我们铁芯种最忠诚勇敢的战士。”其中一位矮胖的男人自豪的看着下方那些士兵。

    “钢铁山谷、弗德主城、还有浆果市集，将各自发兵，总计近10000士兵前往南方，支援赫山救助会。”为首的高瘦男子看着手中那泛黄纸页上的电报命令。

    “这几乎是我们所有可用的力量了。”他放下纸页。

    “牺牲太多了。”左边一位更加高大且肥胖如烂泥的身影摇头。

    “虽说在联盟建立初期，赫山救助会给予了我们很大帮助，甚至部分宝贵的技术支援，但……”肥胖的身影还是摇摇头。

    “我始终不赞成，将士兵投入到与那种天灾的对抗之中，去救一群将死之人。”

    “根据联盟内的学者述说，虫灾只要袭掠过视野中所有可见的生命，就会自发消亡，它们是远古太阳之间争斗时造的出生物兵器，作为工具，关键就是高效、便捷，和不用时消失。”

    “这些虫子往往用来做星球最后的收尾清扫工作，它们会将星球上所有生物吞噬啃食，然后在失去食物后，自我灭绝，留给胜利者一个干净的星球。”

    “只要我们不去招惹它们，这些虫子将南方荒野上的东西啃完，就会自发消散，而如果我们硬要去救赫山的那群人，就和引火烧身无异。”他继续补充，摇晃头部，长长的触须在衣领旁甩动。

    “弗德主城那边也是，争吵了近一个星期，最后还是‘铁须王’力排众议，敲定了出兵计划。”高瘦的男子将手中的纸页背在身后。

    “哼，你们就是这么短视。”铁芯种的矮胖男子不满。

    “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坐视不管，怎么和联盟里那些聚落据点首领交代？难道说，我们的钢铁盟约，就如此脆弱不堪，别忘了，联盟最早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他有些生气。

    “还有，联盟内我们铁芯种才是主要战斗人员，我都没说什么，你们有什么好不满的。”

    “对对，消消气，福尼他也只是有些舍不得，毕竟下面那些战士都是联盟宝贵的资产。”中间高瘦的男子不得不出声安抚，之后三人的话音渐渐变少，而下方的那辆装甲列车此刻也装载准备完毕。

    “嘟——”

    “嘟————”

    “嘟——————”

    汽笛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长，随后车轮缓缓启动，伴随着传动的齿轮和摇杆，不断推进，载着咆哮的装甲列车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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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旷野星空下，赫希娅躺在松软的稻草垛上，黑色的长发和裙子散开，有种神秘的美感，仰望头顶的银河星沙，脑海中的思绪飘飞，而载着赫希娅的马车，此刻正被大型的机械盾甲虫拉着，在山路上前进。

    “在想什么呢，赫希娅。”洛洛莉亚从另一边飞过来，厚实的装甲短裙下喷出些许气流，使其稳稳落在草垛上。

    “在想这里是银河的哪个地方。”少女随口回答，然后目光转向这名俯身弯腰的机械女孩。

    和她想象的冰冷ai不同，洛洛莉亚有着和外表相似，甚至更加活泼好奇的性格，这让赫希娅想到某个理论，那就是扮演者往往比本人更像‘本人’。

    这是因为，大众熟悉的‘本人’往往是对方最出名的一面形象，真实的个体会更复杂一些，所以和大众期待的‘本人’略有差距，但扮演者不用考虑这些，他们会将这个形象当作全部，去适应模拟，以至于其中最优秀者，会比本人接近大众期待的模样。

    机械生命的情感，到底是自我意识的结果，还是人格系数设定的结果，这让赫希娅有些不解和好奇。

    “这里不是当年我跟随大家进攻时的星河坐标位置。”洛洛莉亚坐在赫希娅身旁，两只手将膝盖自然环抱，然后侧头看向身旁的赫希娅。

    “我来的的时候，这颗星球应该位于半人马座悬臂中部，也是各方势力交织最激烈频繁的地方。”

    “现在我根据星星的位置和坐标判断，我们应该处在猎户座悬臂的末端。”

    “也就是说，整颗星球穿越了大半个银河系，是吗？”缇兰讶然。

    “这样的手段，即便是当时的各个太阳，也极难做到，洛洛莉亚分辨不出是谁这么失常。”她回头看了看头顶的银河星沙。

    “如果真有哪位太阳这么做，肯定也是临死一搏。”

    “或许是给自己找退路吧，这颗星球应该笼罩着特殊的遮蔽隐藏力场，不然早就被毁灭了。”缇兰结合联邦建立后的历史，除非是联邦的星舰和探测器没有发现这颗星球，否则早就被蔷薇联邦的舰队覆灭了。

    “洛洛莉亚失去和机械太阳的链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赫希娅是来自文明社会吧，你是原生人类，那是不是说，最后的战斗，是我们胜利了呢。”洛洛莉亚满心期待的看着少女。

    “这……”赫希娅看了看有如15岁天真女孩的洛洛莉亚，还是选择告诉她真相。

    “是的，我们胜利了，不过机械太阳·柔也牺牲在遥远的过去。”

    “自最后的战斗结束，整个银河系获得了近千年的和平稳定，一切都如当年那些先行者期待的那般，我们迎来了美好和安定的时代，没有疯狂的基因改造，没有惨无人道的战争，没有灭绝人性的政策。”赫希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告诉洛洛莉亚第六纪元开创时，那令人落泪的美好时刻。

    “真好呀，虽然我们都牺牲了，但你们活下来就好，现在的人类，也一定能造出比我更可爱，更加强大的机械生命了吧。”

    听完后，赫希娅低下头，微微摇首。

    “没有呢，在新的纪元来临后，因为机械生命和原生人类之间巨大鸿沟差距，最后分成了两个国家，你们的后继者是西格玛机械议会，而关于他们的情况和消息，我知之甚少。”

    “唉，居然分开了吗，不能和人类在一起，岂不是很无趣。”洛洛莉亚眨动眼睛。

    “我的好多行为和动作模板，都是来自真实的人类，如果失去了观察对象，岂不是只能一直重复那些老旧的数据，这也太无聊了吧。”

    “机械生命也会感到无聊吗？”赫希娅侧头询问。

    “会的哦，这是原初代码的设定之一，之所以要这样设定，是为了防止某些逻辑死循环，利用无聊特性的触发，从僵死的线程中自动解脱。”

    “另外，根据主脑姐姐们的说法，无聊这种特性的存在，也会催动我们去不断学习和探索新的事物，有利于整个族群的正常发展和进化。”

    “真好呢。”缇兰轻声的感慨，在这一刻，她才相信机械生命是有了真实的自我和情感，而不仅仅是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机械ai。

    为什么当年联邦会和机械议会分道扬镳呢，如果从第五纪元结束后，两者就相互融洽的生活在一起，应该能创造出更大，且富有生命活力的文明吧。

    可惜身在银河边角的这颗星球，她是很难得到答案了，一切还要回到联邦中心，从冠星域的要塞之星或西格玛机械议会那边才能得知当年的真相。

    两人之后又交谈了不少，直到远方，那满是火光的夜空为她们看见。

    “那是……”赫希娅缓缓站起身来，遥望那映红天空的熊熊烈焰。

    “现在我恐怕不能陪洛洛莉亚聊天了”

    赫希娅的身体缓缓升向空中，在下方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无数气流穿过身侧，形成高速的风洞隧道。

    发丝和裙摆飞舞，些许幽蓝的光芒汇聚，在赫希娅背后形成透明的轻薄翅膀，这让人不禁联想起神话传说中的妖精一族。

    “我返回石林山堡查看情况，你们小心应对。”在场几人突然听到少女那清晰无比的话音，仿佛是在脑海中直接响起般。

    等众人注意力再转向夜空时，早已没有这位少女的身影，仅有一颗闪烁的星星消失在夜空的尽头，就和头顶那些群星一样，不再可见。

    “好快，比洛洛莉亚飞的还快。”半空中，机械女孩惊讶无比的看着赫希娅消失的方向。

    “现在的原生人类已经这么强了吗，难怪他们不再需要我们的帮助。”

    夜空上，赫希娅飞的越来越快，越来越高，她的身形超越音速，突破大气，抵达万米上的天穹，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高速运转，适应这恐怖速度下的环境。

    自多年前的冬祭大比过后，这还是赫希娅第一次将自身速度推进这样的程度，起初还有些艰涩，但越是往后，反而越是灵活通畅起来，身体也逐渐适应这种一秒跨越千米的状态，而赫希娅隐隐感觉这还不是极限，如果她进阶序列7，才能真正触摸到当年神话妖精的门槛。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缇兰已经来到石林山堡上空，而如今的石林山堡早已是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焚烧的建筑，街道上空无一人，看不到任何活着的动物，如果不是街道和建筑里残留的各种血丝骨骼，赫希娅都以为自己来错了时间线。

    奥蕾丝……

    少女心中紧张而担忧，从高空俯冲而下，穿透城中的屋顶，直接落在山堡边角的房屋内。

    房间内依旧整洁，没有损坏的痕迹，但也没有奥蕾丝的身影。

    去哪里了呢，缇兰手指按胸，淡银的光晕自眉心扩散，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这隐约不可见的微弱毫光穿过各种石头和建筑，将石林山堡方圆20公里的一切映照在她的意识之中。

    ……

    终于，石林山堡西方的旷野上，那只在虫群追逐下艰难逃生的队伍为赫希娅‘看见’。

    原来在那里啊，‘看’到奥蕾丝那熟悉的银发身影后，缇兰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生气起来。

    说来，她的脾气一向很好，除非是那种不可原谅的恶劣行为，否则极少动怒发火，但这次见到整个山堡内倒塌的建筑和无数堆积的残碎人骨，还是让她的情绪有了些波动。

    在没有联邦注目，没有审判庭跟随的这颗未知星球，我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夜空下，银灰的长发飞舞，银色的轨迹划过漆黑的天幕，无人可知的高空天穹上，悬浮的水汽开始聚集凝结，刺骨之寒的冰晶于黑夜绽放。

    阵阵雪粒冰风吹拂，整个大地再次进入严酷的寒冬，寂静的寒霜在荒凉的大地上蔓延，向着远方扩散，无数空中飞舞的虫子在寒流中越飞越低，最后落入地面，成为大地上的一粒尘埃。

    古老的传说中，布伦纳德正是以严酷和冰冷著称的原初天使，而寒风和银冰就是她的敕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