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壶的命运

    瑟濂坐在观星台上：

    “在这里看太阳没那么方便，但有了这个观星台，也能看到了。”

    瑟濂站在无名身后，伸出手指，引导无名的视线，寻找那抹微弱的光芒。

    无名看着那遥远不起眼的太阳出神，跟瑟涟聊起自己的困境。

    “原来如此，卢恩和人的两难选择啊。”瑟濂撑着下巴，微笑道。

    无名叹了口气：

    “你说，如果有两个按钮，一个按下，人们困苦但满足，另一个选择人们会痛苦，但会赚很多卢恩，换你，你怎么选？”

    “这也是选择吗？”瑟濂说，“肯定第二个啊，我按钮都按烂。”

    “不用再想想？”

    瑟濂说：“这个问题，换成我的问题就是——是一辈子碌碌无为，满是束缚地研究，还是牺牲众多同僚，犯下重罪追求成为星之子的道路？我早就做出了选择。”

    瑟濂握紧拳头：“我们应该是一支箭，是一支箭就不能不射向遥远的星。那才是真正的梦想，是真正值得追求的。为何要在乎那些世俗庸才的看法，去做伱认为正确的事情。”

    “遥远的星——”无名在观星台上，借助那神秘莫测的魔法阵，看着那颗缥缈微弱的星星，他伸出手，仿佛要触碰那抹微光，“我的太阳——”

    无名突然僵住了，死死盯着天空，那只伸向天空的手在颤抖。

    “怎么了？”瑟濂有些疑惑，也看向太阳的方向。

    瑟濂也愣住了。

    在观星台放大的星象中，她分明看到，那原本微弱，但在星星中已经相当明亮的太阳，居然开始萎缩。

    太阳忽闪忽闪，仿佛风中残烛，光芒愈发微弱。

    太阳就这样在两人的注视中，缩小、缩小，最后彻底消失在观星台捕捉的影像中。

    “星星……消失了……”瑟濂也顾不上与无名交谈，检查着观星台记录的各项数据，很快排除了各项可能导致这意象的误差。

    瑟濂也颤抖起来，脸颊激动地红润起来。

    “我的朋友啊，我们见证了伟大的星象！”瑟濂说，“当年卢瑟特大师窥见的起源是庞大星团毁灭的瞬间——在那当下，他的一切也随之崩毁；亚兹勒大师窥见的起源是黑暗，据说那黑暗的深渊除了夺去他的心神，也让他感受到了恐惧——当庞大存在笼罩我们的心神，我们便获得新的启蒙。我们或许见证了新的起源！”

    瑟濂已经开始分析星象的变化，沉浸在可能发现了新起源的兴奋中。

    瑟濂身边，无名已彻底僵硬。胸前的铠甲，愈发明亮起来，仿佛烧熔起来，而炽亮的胸甲前，一个巨大的圆形暗斑显现，暗斑四周，还有八颗小小的圆形暗斑环绕。

    索尔城，雷电生长的丛前，米凯拉和老将尼奥一起，看着远处的漫步灵庙。

    米凯拉说：“如今索尔城就你了，不行就退休吧，我给你安排个好地方，不必在这苦寒之处。”

    “等葛德温大人复活了，我再考虑退休的事吧。”尼奥说，“如今城里只剩我一个人，还有诸多灵魂，我们得为葛德温大人祈祷。本就人数不多，我也离开，葛德温大人真的复活无望了。”

    “遥遥无期啊……”米凯拉感慨，“辛苦你们了。”

    尼奥有些沉默：“……米凯拉大人，我其实有一点害怕。”

    “您这样的老将，也会害怕吗？”米凯拉说。

    “我怕我们祈祷错了。”尼奥说，“受侵蚀的失色太阳，是绝望的象征，是须敬畏的对象。或许仅仅是虔诚的祈祷，无法重现太阳受侵蚀的景象。而为了重现那景象，或许……”

    “或许需要重现那绝大的恐惧，重现绝望的象征？”米凯拉说。

    尼奥点点头：“您愿意看到那样的景象吗？”

    米凯拉沉吟片刻，说道：

    “或许我的意志，无关紧要。”

    尼奥看着钟声恢宏的漫步灵庙：“米凯拉大人，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我们为什么不要回葛德温大人的尸骸，或许对葛德温尸体的祈祷，可以更容易将他的魂灵召唤回来呢？”

    “不行。”米凯拉拒绝地极为果决，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了往日的柔和语气。

    米凯拉注意到自己语气的强硬，对尼奥道歉：

    “对不起尼奥，但哥哥的魂灵如果在那样的身体内复活，那对他是莫大的侮辱。”

    米凯拉说：“无魂的尸体，不过是一具肉块而已，灵魂降临在哪里，都不影响……在这里祈祷就好，在这里就好。”

    米凯拉对尼奥牵出一个微笑：

    “回去吧，你的腿脚太受寒了不好。”

    “多谢米凯拉大人关心。”尼奥躬身，转身离开。

    或许是伫足太久，雪地融化变成了冰，老将的义足一个不慎，滑倒在地。

    米凯拉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但那只手穿过老将，身体如泡影掀起一阵波澜。

    米凯拉看着自己的手，一阵沉默，等待尼奥自己站起来。

    “失礼了。”尼奥说，“米凯拉大人担心的没错，我也老了。”

    米凯拉蹲到尼奥身边，看着尼奥的义肢：

    “我认识一个人，可以给别人接肢，你要不要治疗一下？”

    “不必了。”尼奥说，“这是我献祭出去的，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为战败骑士请求饶命，献出自己的脚，如今却依然只有孤身一人了啊。”米凯拉语气伤感。

    “能接受我的献祭，也要多亏了葛德温大人。”尼奥说，“他愿意接受我的献祭，也能包容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传统。”

    “献祭腿的古老仪式吗……”米凯拉沉吟，“很有史前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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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山上，亚历山大的壶身上已经满是裂痕。

    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巨人身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已经是老友，熟悉对方的方方面面。

    巨人的红发披散，一直覆盖到腰间，在腰间编制成腰带样的发辫。那红发腰带比腰高一些，覆盖住肚脐。

    巨人的身体也颇为奇异，胸前有两个缝隙，在胸口中间，有个微微隆起，仿佛一个鼻子。

    巨人那并不算修长的腿部，被亚历山大发现了弱点。

    他的左腿与一根巨型骨头一同绑住，亚历山大认出来，那是骨折时辅助恢复的手段。

    或许是巨人战争时的伤势，或许是之后漫长岁月时不小心造成的，亚历山大不多他想，将浑身体重侧压，肘击巨人的左腿。

    巨人一声惨叫，左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向外断裂。

    瞬间的疼痛让巨人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扬起手中锅盖，奋力一拍，连锅盖一起把亚历山大击退。

    巨人没有追击，双手触碰着断掉的左腿，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没有试图修复左腿，反而是用力一扯，把左腿彻底撕开。

    亚历山大也没想到巨人会有这种反应，一时也呆住，没明白巨人这是要做什么。

    巨人的双手燃起火焰，火焰蔓延到腿上，血液带着焦臭淅沥泼洒在胸前。

    “这是……”亚历山大谨慎地凝视着巨人，双手同样聚起火焰。

    巨人的腰间，红发密布的肚子，微微张开了，露出利齿。

    胸肌抬升，胸口下的两根线连成一体，缓缓睁开，露出一只巨大的独眼。

    独眼之中，仿佛充斥火焰。火焰之中，有漆黑的洞口，仿佛吸收着火焰，缓缓旋转，构成独眼的瞳孔。深邃的漆黑瞳孔四周，还环绕着同样八颗略小的黑色孔洞。

    便如同山妖铁匠们祭神大槌上的雕塑一样。

    伴随着火焰巨人腹腔上的那张脸的苏醒，巨量的火焰开始从火焰巨人身上爆发。

    腹部的大嘴张开，如火山之怒一般，大量的熔岩喷射而出，无差别地攻击着四周的一切。

    雪水、树木，皆尽毁灭。

    亚历山大却没有畏惧，再次冲上，硬抗着翻涌的地火，再次撞进巨人怀中，一拳砸进那张巨脸的嘴巴里。

    沉闷的响声伴随鲜血从巨人嘴里喷涌而出，几颗利齿被亚历山大打断。

    “我已经历经烈火焚烧！”亚历山大同样高声怒吼，“伟大的巨人啊，让我领教你的火焰吧！”

    亚历山大抬拳上轰，锤到火焰巨人的脸上，将他轰翻在地。

    火焰的熏烧让亚历山大的壶身布满龟裂，但始终没有破裂。

    火焰无效，两个巨物再次回归到最原始的战斗方式。撕咬、咆哮、头槌、拳打脚踢。

    每一拳，巨人的生息便衰弱一分，每次巨人轰击地面，亚历山大身上的龟裂便多一份。

    巨人与活壶的动作越来越慢，他们的动作扬起的威势已经没有开始那么恐怖，他们的生命力仿佛都已经走到尽头。战斗到最后，双方比拼的已经不再是力量，而是求胜的意志。

    突然，巨人不再动了。

    他胸前的眼眸也逐渐合上，腹上的血盆大口已经没有了血液。

    巨人的两只手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带着一生的嗟叹与疲倦，趴倒在地，引起最后一次地震。

    巨人终于倒下，变得比亚历山大更加低矮。

    亚历山大喘息着，还没有理解到自己的胜利。

    仿佛那巨物还会时刻爬起来，与自己再大战三百回合。

    还是壶男的欢呼声给予了他胜利的实感。

    “太好了，您胜利了！”壶男激动地为亚历山大的胜利庆贺。

    这场战斗，他也一直在尽力战斗，虽然因为亚历山大和巨人过大的体型，导致随便一跑他就追不上，但还是尽量帮忙了，手里的壶已经几乎见底。

    “我胜利了……”亚历山大终于理解了自己的胜利，呢喃道，“我是……英雄了。”

    “英雄亚历山大！”壶男欢呼，“您能吃我了吗？我的表现您看到了吗？”

    亚历山大逐渐平复了心情，对壶男微笑：

    “你很英勇，是个真正的战士了，有资格成为我的内容物。”

    “好耶！”壶男高兴地蹦起来。

    亚历山大看着壶男高兴地又叫又闹，品味着自己的胜利，也大笑起来：“接下来，我要挑战王！成为王者般的战士！”

    壶男呆住了：

    “您要挑战葛孚雷？成为英雄，不就是您的心愿了吗？”

    “战士壶，唯有战斗这一个愿望。”亚历山大大笑，“这就是战士，永远不满足，永远要战斗！”

    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说：“就是这种欲望，让交界地变成这个样子啊。”

    “谁？”壶男和亚历山大都有些奇怪，那声音十分沉闷，回荡在四周，难以判断声源的方向。

    亚历山大站得高，更快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他喊起来：

    “小心！”

    火焰巨人的尸体动了，那双巨手抡起，巴掌覆盖了半边天。壶男躲闪不及，被一掌拍中，炮弹一般轰飞出去，只在掌心上留下一点血沫。

    巨人两手一撑，再次爬起来。

    那腹间的巨口与头上的嘴巴同时发出低沉的笑声，笑声共振，在四周回荡着。

    亚历山大凝重地看着重新爬起来的巨人：

    “你是什么东西。”

    亚历山大在和巨人的战斗中，从来没见过巨人流露出这种……愉悦的情绪。

    他能在战斗中感受到的巨人的嗟叹，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折磨，却从来没听到有这样的笑声。

    “你不是火焰巨人，你是什么东西！”亚历山大吼道。

    火焰巨人第一次口吐人言：

    “你好，战士壶，战斗很精彩。接下来，可以请你离开吗。”

    “离开？”亚历山大拳头中再次攥起，火焰在拳中燃起，“你在开什么玩笑。”

    巨人一手捂嘴，另一只手捂肚子上的嘴：“你已经胜利了哦，既然你已经认出我不是火焰巨人，那还是离开比较好，不是吗。”

    “没错，我已经胜利了，我胜过了火焰巨人，完成了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功绩。”亚历山大沉声说，“而赋予了我如此功绩的巨人，被你这个寄生虫占据了身体。卑劣的家伙，你侮辱了我的对手。”

    “我提醒你下，你是个活壶。”巨人说，“从尸体中活过来，是你的本质。”

    “而我会遵从那些尸体们的意愿。”亚历山大拳中溢出怒火，“巨人希望的是安息，你却无视了尸体的意愿——我不会放过你，也会完成巨人的遗愿。”

    “好吧。”巨人拖着腮帮子，笑了，“反正我在这时候出来，就是为了激怒你。为了吾王摆脱束缚，为了交界地再次血流成河，请——去死吧。”

    清脆的碎裂声，在雪山上响起。

    火焰之中，炽亮的纹路组成魔法阵，一个喘息着粗气，喷出火焰的人型物体在魔法阵中走出。

    巨人指着已经不远的火焰大锅：

    “去吧，火种，点燃火焰大锅，完成我们的契约。”

    看着那人型的覆火怪物朝火焰大锅蹒跚而去，巨人笑起来：

    “契约完成，我们便可以自由活动了，雇主这么折腾我们，可要好好回馈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