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外大街。

    即便是露天摊位，呲啦一声脆响，滚烫的椒油沏到臭豆腐上所激发出来的那种裹着臭气的香味，隔着整条胡同也能闻到。

    王大嘴贪婪地使劲吸着鼻子，仿佛不想漏掉一丝一毫。

    杨登欢身子朝后错了错，想要避开这种味道。

    “要说会吃，还得是咱们老北平人！这种美食，出了北平城，上哪找去！”王大嘴笑着说道。

    说着话，王大嘴顺手抓起桌上的馒头，麻利地掰开，把臭豆腐夹在中间，抹平之后又使劲摁了摁，一张大嘴凑过去，狠狠地咬了一口。

    “太尼玛香了！”王大嘴舒坦地长叹了一口气，满足地说道。

    “香就多吃两口，这些全都是你的。”杨登欢笑道。

    “怎么着？你不吃啊？”王大嘴一愣问道。

    “我吃不惯，我待会儿要碗炸酱面，再随便切点卤肉，凑活凑活得了。”杨登欢笑道。

    听到卤肉，王大嘴立刻停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杨登欢说道：“欢哥，我也想吃卤肉。”

    “没问题！多一张嘴不算什么，即便你能吃一些。”杨登欢笑道。

    王大嘴脸上十分欣喜，连连点头。

    “下午去火车站接站，沈科长给你分派了什么任务？”杨登欢问道。

    “我没任务。科长好像都把我给忘了！”王大嘴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说道。

    “那还不是你小子现在算是半个大岛机关的人。”杨登欢笑道。

    “哥们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是咱们五大队的人，到哪都是。”王大嘴含含糊糊地说道。

    “是啊！一起混出来的兄弟不多了。”杨登欢有些感慨地说道。

    “嗯嗯。”王大嘴随口敷衍，大口吞咽馒头。

    “今天早上见庞威了。”杨登欢突然说道。

    “庞威？哪个庞威？”王大嘴一愣问道。

    “咱们组的那个秀才，你忘了！”杨登欢提醒着说道。

    王大嘴想了一下，倒是想起来了，点了点头说道：“想起来了，老庞现在不是在户籍科吗？听说都升到副科长了。”

    “可不是嘛，就这小子爬的最快，这才一年多，就快当科长了。”杨登欢说道。

    “户籍科科长，没什么用。”王大嘴不屑地说道。

    “之前是这样，但是日本人来了之后可就不一样了！自从有了良民证，现在户籍科可是大有……可为。”杨登欢笑道。

    王大嘴又咬了一口馒头，没有说话。

    “本来我说拉着庞威，再叫上你和老乔，咱们几个人坐坐。说不定今后能用上谁呢，可是老庞居然挺忙，只能改天了。”杨登欢笑道。

    “哎呦！当了个副科长就拿上架子了？他们户籍科有什么可忙的？难道比咱们特务科还忙吗？”王大嘴略带着不屑说道。

    “那倒不是，庞威还真是很忙。”杨登欢笑道。

    “忙？他们户籍科忙什么？”王大嘴纳闷地问道，抓住馒头的手不动了。

    杨登欢神秘地左顾右盼了几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忙着抓‘佛前灯’！”

    王大嘴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屑地笑道：“抓‘佛前灯’？户籍科抓‘佛前灯’？要说是咱们特务科抓‘佛前灯’，我还相信！”

    说到这里，王大嘴满脸佩服地说道：“要说能抓住‘佛前灯’，咱们整个警察局，也就是您杨神探了！除了你之外，我看他们都是瞎扯！”

    “我抓‘佛前灯’干嘛，那不是狗拿耗子吗！”杨登欢眼神灼灼望向王大嘴。

    王大嘴眉开眼笑地点头说道：“对啊！咱们自己事还忙不完呢！抓什么‘佛前灯’啊！”

    “不过庞威还真有可能抓到‘佛前灯’！”杨登欢突然又说道。

    王大嘴张开的大嘴陡然停住，一脸不解地望向杨登欢。

    “嗨！说他们干什么？吃够了没有，吃够了咱们奔炸酱面去！”杨登欢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说说呗！户籍科怎么就有可能抓到‘佛前灯’呢？”王大嘴感兴趣地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碰巧了而已。”杨登欢故意卖关子。

    “聊聊啊，反正是聊天，聊什么不是聊。”王大嘴谄笑着问道。

    “你小子，就是喜欢八卦。”杨登欢笑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好这么一口，要是您不说清楚，今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王大嘴一副着急模样说道。

    “今天早上，科长不是叫我过去挨呲吗，正好碰到庞威了。”杨登欢看了一眼王大嘴说道。

    “然后呢？”王大嘴宛如一个合格的捧哏接口说道。

    “还记得吴景中吗？”杨登欢突然又神秘地问道。

    “知道啊，不是服毒死了吗？”王大嘴疑惑地说道。

    “什么服毒，假的！那是有人下毒！”杨登欢淡淡地说道。

    “下毒？没听说啊！”王大嘴明显一愣。

    “而且当时有人看到了下毒的人！”杨登欢又猛然说道。

    “是谁！”王大嘴猛然一惊问道。

    “瞧你，有你什么事，你干嘛这么激动啊？”杨登欢说道。

    王大嘴脸上立刻恢复了神色，连声说道：“对对对，关我什么事，我干嘛这么激动！有我什么事啊！”

    “你啊，还是这么好事！好吧，不给你墨迹了，我给你说说吧。”杨登欢笑道。

    王大嘴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对啊！还是欢哥了解我，知道我这人好事！”

    “今天上午，我看见庞威从科长办公室出来，9就问他什么事？老庞说是科长找他，为了让他找出来一个人，就是那天给吴景中下毒的人。科长他们认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佛前灯’！找到了他，就找到了‘佛前灯’！”杨登欢神秘地说道。

    王大嘴一愣，连忙接口说道：“不是说有人看到了下毒的那个人了吗？怎么又让庞威去找？”

    “嗨！看见下毒人的是一个新入职的小警察，并不认识那个人，而且见到的还是侧脸，所以仅仅是画了一个画像。”杨登欢说道。“那干嘛让户籍科查？这事不应该咱们特务科查吗？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拱手于人。”王大嘴不忿地说道。

    “你猪脑子啊！怎么不想想，户籍科兼管着咱们局的档案室，对比照片什么的是不是更方便一点！”杨登欢不屑地说道。

    “要是这么一说，还真有一点是这么回事。”王大嘴缓缓点头。

    “这一次，算是他们搂着了，这是妥妥的送人头啊！估计这两天对比结果就能出来！‘佛前灯’这次，跑不了喽。”杨登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王大嘴无语，默默地啃着馒头，心中动着念头。

    作为灯仆，吴景中那天的死，确实和王大嘴有着直接的关系。

    但是那天没有发现有人啊？究竟是谁看到了自己？

    王大嘴心如电转，复盘着当天的情况，眉头深锁权衡利弊。

    猛然间，王大嘴觉得那天好像真有人看到自己，一个走廊中人影一闪的画面顷刻进入王大嘴的脑海中，越想越真，再也挥之不去。

    难道那天真有人看到了自己？好像是的！不过那个人是谁呢？自己怎么没有见过？杨登欢说是一个新入职的小警察！

    这就不会错了！

    整串影象在王大嘴脑海中形成，越想越真，就好像真实存在一般。

    不知道那个人图像画的怎么样？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画像见了吗？像谁啊！”王大嘴故意好奇地问道。

    “扫了一眼，没有仔细看，再说了就是一个侧面！”说到这里，杨登欢看了几眼王大嘴，笑着说道：“不过那个人似乎挺胖的，有点像你。”

    王大嘴手一哆嗦，馒头掉在桌面上，杨登欢哈哈一阵大笑说道：“扯淡！逗你玩呢！瞧把你给吓的！难不成还真是你？”

    王大嘴连连摆手说道：“哥！哥！这可不敢开玩笑！这个玩笑会死人的！”

    “瞧你那点小胆，不开玩笑了！咱们去吃炸酱面吧！”杨登欢笑道。

    王大嘴现在哪有心情吃什么炸酱面，打了个饱嗝说道：“不行，我有点吃撑了。”

    “不会吧！这才哪到哪啊！一个馒头能把你大嘴吃撑了？我怎么这么不相信！”杨登欢笑道。

    王大嘴又是一个饱嗝，一股臭豆腐气味直喷了出来，杨登欢连忙躲闪，不满地说道：“好家伙，居然这么大个的恭桶！”

    王大嘴居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说道：“我说吃撑了你还不信，就是吃撑了吗，这还能说瞎话。”

    “嗯，是有点撑着了。”杨登欢点头问道：“那我可就自己吃炸酱面了。”

    “你下午准备干什么？”王大嘴问道。

    “我能干什么？科长让我在家掌总，我哪也去不了。”杨登欢不满地说道。

    “那是科长爱护你，怕那孙子报复你。”王大嘴连忙说道。

    “嗯，你倒是科长肚子里的蛔虫。”杨登欢开了个玩笑，随后又问道：“你呢？你干什么？要是没事，到办公室陪我聊天吧。”

    “不行。”王大嘴摇头说道：“原本没有事，可是你倒是提醒我一件事。我得去找庞威办点事。”

    “找老庞？找他什么事？”杨登欢笑问。

    “你这一提醒啊，让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我档案上的年龄好像不对，我得给改过来。这事是得找老庞吧？”王大嘴说道。

    杨登欢眼睛斜起，不怀好意地望向王大嘴，淡淡地说道：“大嘴，这个时候找老庞，该不会你真的……”

    杨登欢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王大嘴不说话。

    王大嘴先是一怔，随后大笑着说道：“好我的欢哥啊，想什么呢！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要是‘佛前灯’，你不就是那尊大佛了！再说了，我要真是‘佛前灯’，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找老庞啊，这不是让人猜忌吗！”

    杨登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指着王大嘴说道：“大嘴，有长进！我跟你开玩笑呢！”

    说完，杨登欢收起了笑容，认真地问道：“真不吃炸酱面了？”

    “不了，饱了。”王大嘴说道。

    “那我可去了。”杨登欢又说道。

    “你去吧，不用管我。”王大嘴点头说道。

    “用不用再给你要两块臭豆腐？”杨登欢关心地问道。

    “不用，那玩意吃多了腻。”王大嘴随口答道，似乎心思并没有在臭豆腐身上。

    “得嘞！那咱们就各忙各的。”杨登欢说完，不再理会王大嘴，朝着离着臭豆腐摊不远的炸酱面馆走过去。

    王大嘴望向杨登欢的眼神，十分复杂。直到杨登欢进了面馆，王大嘴这才转身离开。

    下午五点。

    警察局户籍科。

    户籍科在警察局二进院子左侧厢房，一连三间都是户籍科的办公室。

    中间屋子的正上方，挑着两块牌子，一块是“户籍科”，另外一块是“档案室”。

    让人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一个办公室，挂户籍科科长牌子。

    进了房间才发现，原来三间厢房被打通成了一大间，只不过中间又加了一些隔断，分成了三大块区域。

    最左手是档案室和户籍室，那里面是存放资料和档案的所在。

    尽管开着门，但是门口桌边坐着一个制服警察。谁要是调阅户籍或者档案，都得经由他来办理。

    正中间房间是大办公室，十几个户籍科的科员在桌子前面忙碌，手中档案资料，偶尔还有人拿着档案，来回穿插走动，不知道在比对什么。

    最右手隔断的房间最小，里面只有两张办公桌，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小房间是户籍科科长陈文彬和副科长庞威的办公室。

    科长办公室门也敞开着，从外面能够很清晰的看到里面只有副科长庞威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科长陈文彬不在办公室中。

    王大嘴在门外探头探脑，见没有人理会，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个男科员回头看了王大嘴一眼，没有搭理他，又回头忙活自己事情。

    “外五区的整理出来了！赶紧上报副科长。这几个人是累犯，通知侦缉处，要重点盯控！这一段时间，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一个小头目模样的胖子手里挥舞着几张纸说道。

    “先统计，然后再上报。副科长正忙别的事呢！估计今天就能忙得差不多。”另外一个人说道。

    王大嘴听了，心中猛然一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