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院中照壁。

    一堆人围在照壁前面，看着上面贴着的一张大告示。

    “查特务科五大队大队长杨登欢，目无长官，顶撞上司，为严肃警纪，兹决定禁闭杨登欢三天，以戒来者，望各同仁引以为戒，勿以再犯为要。”

    一个高高瘦瘦的眼镜一句句读完告示上的内容，周围立时响起一阵议论声音。

    “杨登欢是哪个？”

    “杨登欢都不知道？那个神探！端的是思维缜密，推理如神。”

    “他得罪了哪个长官？”

    “怎么可能，哪一个长官不得拉拢他啊！”

    “是啊，谁不知道杨队长可是沈科长第一得用之人，沈科长怎么舍得关他的禁闭？”

    “究竟是得罪谁了呢？”

    众人议论纷纷，神色疑惑，相互猜疑，照壁之下十分热闹。

    王大嘴挤在人群中，上下仔细地看完告示，微一皱眉，随即眉头舒展开来，露出来一副了然的神情。

    “哎呦，这不是大嘴吗！你和杨队长最熟，知道是杨队长目无哪一个长官吗？”有好事者满脸八卦地问道。

    “这你们都猜不到？就这个智商，还好意思在警察局中混？”王大嘴不屑一顾地说道。

    “你给指点指点呗。”一个人说道。

    “你们想想，特务科最大的长官是哪一个！”王大嘴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十分欠抽。

    “当然是沈科长了，这还用问！”几个声音纷纷说道。

    “不对！”王大嘴大模大样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对？

    这下众人更加疑惑，也不猜了，纷纷看向王大嘴。

    王大嘴十分受用这种感觉，等到大家都急不可耐的时候，这才神色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其实，特务科最大的长官是……”

    说到这里，王大嘴又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指责。

    “大嘴，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着什么急，烟不烟茶不茶，说得我口干舌燥，也没有人发根烟抽抽。”王大嘴嘟囔着说道。

    “原来要烟啊，干嘛不早说！”几个人抢着给王大嘴递烟，塞的王大嘴满嘴都是，甚至耳朵上夹得都是香烟。

    “够了，够了！”王大嘴得意洋洋地说道。

    此时的王大嘴手里、嘴里、耳朵上，甚至鼻孔中都插满了香烟，像极了一只刺猬。

    “说啊，烟都给你了，还准备要什么。”一个声音说道。

    “告诉你们，特务科最大的长官是……”王大嘴略微停顿，见所有人目光看过来，这才悠悠说道：“艾雅。”

    王大嘴声音不大，但是宛如一块石块扔进了池塘，顿时引得大家一阵议论。

    “艾雅！怎么可能是艾雅……”

    “好像可能啊，毕竟艾雅她……”

    “但是她怎么可能关杨登欢禁闭，她可是……”

    与此同时。

    特务科。

    沈岩办公室。

    沈岩手里握着电话，脸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对着电话连连点头。

    “是是是，一定严惩，得罪了刘公子，还想不想干了！”

    “禁闭，我已经通知关杨登欢禁闭！三天，少一天都不行！”

    “开除？这个……关键是怕到时候对刘公子影响不好，毕竟杨登欢也没有什么大错。”

    “下不为例，一定下不为例！一定不会特殊照顾，绝对不会！”

    沈岩放下电话，擦了擦头上汗水。

    没有想到，居然是局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就是要严惩杨登欢。

    看来多半是财政署长刘福通给局长施加了压力。

    但是杨登欢身后是艾雅，艾雅身后是谁，局长余晋和没有理由不知道吧！

    这背后……

    沈岩想想脑瓜子都疼，都他娘的是活祖宗啊！

    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沈岩一跳，眼睛略带些恐慌看着电话，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终于抓起了电话。

    “喂。”电话里声音不太熟悉，但是沈岩却直觉对面的这个人一定是他！

    “沈科长，小女给你添麻烦了。”对面艾正伦声音缓缓地说道。

    果然！

    沈岩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署长好。”

    “怎么样，杨登欢服不服气？”艾正伦又说道，声音宛如和沈岩叙家常。

    “杨……登欢没问题，经过我的开导，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沈岩连忙说道。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但是也要讲究策略。受点磨难也好，三天禁闭也足以给他一个教训，事非经过不知难啊！”艾正伦在电话那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是是，署长教训的是！”沈岩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这才多长时间，艾正伦居然对这件事情这么清楚，自己身边怕不是成了筛子。

    “沈科长，我替杨登欢请个假你看行不行？”艾正伦突然说道。

    “请假？”沈岩有些不明白。

    “小女在特务科，颇受杨登欢照顾，一直想要请他吃饭，但是却没有机会。杨登欢太忙了！”艾正伦感慨着说道。

    “那是那是，我也很看重杨登欢。”沈岩随声附和。

    “现在好了，被关禁闭，这下有时间了吧？所以我想着趁杨登欢关禁闭的时间，请他到家里吃饭，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这不是给您请假吗。”艾正伦在电话那端笑着说道。

    关禁闭有时间吃饭……沈岩有些头疼。

    “怎么，不方便吗？要是不方便就算了。”艾正伦淡淡地说道。

    “方便，太方便了！”沈岩连忙说道。

    “那就这样，待会儿你给杨登欢说一声，中午让他来家吃饭。”艾正伦说完这句话，不等沈岩说话，就挂断了电话。沈岩手里抓着电话，若有所思。

    门口。

    丁三探头探脑，朝着办公室里窥望。

    沈岩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丁三在门口，而是紧锁眉头，似乎在想着主意。

    终于，沈岩打定了主意，眼神猛然一转，看到门口鬼头鬼脑的丁三，立刻一股怒火涌了上来，眼睛瞪着丁三，神色凌厉。

    丁三吓了一跳，连忙将头缩了出去，随后又探了进来，尴尬地叫了一声：“沈科长，您忙着呢？”

    “丁三，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沈岩尽力平稳情绪，淡定地说道。

    “我想跟您汇报一下报销的事情。”丁三声音有点怯懦。

    “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们杨队长先签字，他签完字我再签，这是一个程序。”沈岩耐着性子说道。

    “可是杨队长被您关禁闭了啊！”丁三有些委屈地说道。

    沈岩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下，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吓得丁三一愣神。

    “什么叫我关他禁闭！是制度关他禁闭！他关禁闭关你报销什么事？”说到这里，沈岩不想和丁三多说，神色不耐烦地骂道：“赶紧滚蛋！找你们杨队长去！”

    “可是，可是……”

    丁三还要再说，看到沈岩愤怒的眼神，连忙转身离开。

    特务科禁闭室。

    原先摆在外面的办公桌，此刻摆在铁栏杆里面，椅子也搬了进去，杨登欢和艾雅挤坐在桌子两边。

    杨登欢面前，摆放着足足有七八样点心，艾雅小心翼翼地给他剥着茶叶蛋。

    “要说咱们北平这茶叶蛋，就是不如上海，人家那茶叶蛋个顶个的小。”杨登欢摇头晃脑地说着话，丝毫没有一点关禁闭的觉悟。

    “头一次听说茶叶蛋居然越小越好。”艾雅抬起头，笑眯眯地看一眼杨登欢，笑着说道，手上剥着鸡蛋，没有丝毫停顿。

    “我听说能够一心二用的人，大多受过专业训练。”杨登欢笑道。

    “什么一心二用？”艾雅歪着头看杨登欢，剥鸡蛋的手却停了下来。

    “一边说话，一边剥鸡蛋，这就是一心二用。”杨登欢笑道。

    “原来张姐会一心二用。”艾雅笑嘻嘻地说道，又开始动手剥鸡蛋。

    “张姐是谁？”杨登欢问道。

    “我们家佣人，他就经常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摘菜啊什么的，从来没有耽误过事。”

    艾雅笑着说道，鸡蛋也剥好了，放在杨登欢手边，随即拍拍手，打掉手上的鸡蛋皮渣。

    栏杆外面，黄天河翘着二郎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要是知道蹲禁闭这么舒服，我也和那孙子吵一架多好！”黄天河笑道。

    “你现在去也不晚啊。”杨登欢笑道。

    “还是算了吧。我可没有小艾姑娘这么好的朋友。”黄天河正色说道。

    艾雅脸上一红，却翻眼看了一眼杨登欢，神色颇为羞涩。

    “受不了，受不了！这让我们怎么活啊！”黄天河故意转过脸去。

    “你们二队不是挺忙的吗？刚才还开案情分析会呢，赖在我这里干什么？”杨登欢一口将鸡蛋塞进嘴里，嘴里填着鸡蛋，呜呜咽咽地说道。

    “饭得一口一口的吃，案子得一件一件的破。昨晚西四牌楼的谋杀案，恰恰印证了咱们之前的判断，稻垣中吉的案子，是某一个抗日组织随机进行的报复性案件，而西四牌楼和稻垣中吉的案件，应该属于系列案件，现在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破案，还要预防类似案件的再次发生。”黄天河笑着说道。

    “我觉得丁三的那个思路也可能有一些道理，两条腿走路自然快一点，隆福寺大街这条线索不能放，还得让丁三继续查下去，说不定哪一天柳暗明也说不准。”杨登欢正色说道。

    “丁三那边一直在和宪兵队合作，具体方案还是他们说了算，咱们过多的干涉不太好吧。”黄天河显然没有把丁三所查的方向当成一回事。

    “过多干涉自然不好，但是咱们也得适当的提醒一下。如果宪兵队也按照咱们的思路，万一到时候走了弯路，我怕……”杨登欢有些担忧地说道。

    杨登欢这话一下子提醒了黄天河。

    刚才在大会议室分析案情时候，虽然大家都有“这是一起连环报复随机杀人案件”的倾向，但是毕竟是自己第一个提出来的。要是到时候万一出现杨登欢所说的那种情况，却是有些缠手。

    “对对对，我得在发给宪兵队的报告上加上一句！”黄天河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中午怎么吃饭？”杨登欢突然说道。

    “什么怎么吃饭？”黄天河一愣。

    “废话，我关着禁闭呢！”杨登欢不高兴地说道。

    “不是说可以回家吗？”黄天河又问道。

    “晚上可以回家，但是我说得是中午！中午我怎么吃饭？你们关禁闭总得管饭吧？听说咱们这里中午是窝头。”杨登欢笑道。

    黄天河气的哭笑不得，看着杨登欢惫懒神色，苦笑着说道：“要不这么得嘞，杨大爷您出来，我进去，您看成吗？”

    “那不行，是我关禁闭，多难得的机会啊，怎么能够让给你。中午我也不挑了，鸿宾楼随便对付几个菜就成。”杨登欢嬉皮笑脸。

    “我谢谢你！”黄天河转身出了禁闭室。

    “艾雅，你都不知道老黄有多抠门，平时吃他一顿有多难，现在好了，终于这厮落到我手里了！我还不得好好吃他一顿！我现在都恨不得把他和土豆一起炖了！”杨登欢说得咬牙切齿。

    “他落你手里了？我怎么觉得是你落他手里了。”艾雅笑道。

    “有什么区别吗？”杨登欢问道。

    “好像没有啊。”艾雅歪着头想了想，点头说道。

    “所以说，一定要抓住机会，千万不要错失良机。无论什么工作，一旦错失机会，那就百悔莫及。”杨登欢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机会？”艾雅不明白地问道。

    “任何机会！”说到这里，杨登欢目光炯炯望向艾雅。

    “你今天好奇怪啊，不过机会一直都在那里，关键是你……”艾雅脸色微红，低下头去。

    杨登欢凝视着艾雅，眼睛久久不动，艾雅似乎发现了，头更低了，她好像觉得杨登欢的眼光一直没有变化，有些纳闷，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杨登欢，却发现杨登欢的眼睛依然凝视自己，连忙躲闪到一边，粉脸涨得通红，满是娇羞之态，偶尔翻眼看向杨登欢，眼神中都能挤出水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艾雅声音几欲蚊鸣。

    “你……”

    杨登欢深呼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门外突然探进来丁三的脑袋，左右窥望，眼睛叽里咕噜一阵乱转。

    杨登欢立时住口，艾雅眼睛也望了过去，眼神中充满了厌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