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被苏淮和顾久玥一人一句拍在脸上，脑袋大了整整一圈。

    “你们把治安所当成什么地方了？！”

    苏淮激动附和：“对，太不像话了，收押收押！”

    顾久玥咔吧着bulingbuling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所长，甚至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所长呵斥的时候声音有多么响亮，逃窜的时候就有多么狼狈。

    出门把武姐拉到一旁，好声好气的商量：“武女士，既然没有里面那俩孩子什么事，我派个人把他们送回去？”

    武姐没明白：“她俩怎么了？在办公室待不住了？”

    “是……”

    所长满脸苦笑：嫌弃办公室没意思，想去收押室里过家家……

    andy出来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把武姐也搞得哭笑不得，不过她肯定是宠着自家小姐的。

    “算了，她不想回去就在这呆着吧，对面大使馆什么时候来人？”

    “你怎么还非得跟大使馆对上啊……我做做工作，你们再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以我雇主的意见为准。”

    所长就感觉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一群闲得蛋疼的女人？

    愁得他直揪头发。

    治安所在面对罪犯时，是一个顶级的暴力机构。

    但在面对家长里短的民间纠纷时，是一个调解能力有限、经常受夹板气的基层中立机构。

    尤其是碰到老头老太女人小孩，那叫一個没辙。

    比如那些跳广场舞扰民的大爷大娘，真不是叔叔们不管，而是只能口头上批评教育，职能权限不支持他们干别的，咱家就没有对老百姓掏枪的传统。

    现在的情况比平时的邻里纠纷更复杂。

    顾久玥是大富豪的女儿，对面有大使馆做后台，两边都不简单，事态本身又不严重，也没法按照条例公事公办。

    所以他能怎么办？

    熬呗！

    所长坐镇，治安员两头劝，陪着两边熬时间。

    期间，武姐接了个电话，是顾同书的。

    “怎么回事？”

    武姐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几个重点：“有几个喝多了的棒子想靠近小姐，被我们驱离了，没有真正动用器械，小姐状态很好，目前我们都在治安所，小姐兴致很高，不想回去，打算看看结果，到休息时间andy会把她带回别墅的。”

    “玥玥玩得很开心？”

    顾同书压根不关心什么棒子挨没挨打，死十个棒子也不如顾久玥笑一笑重要。

    武姐往后退了两步，探头看看正和苏淮叽叽喳喳难得话多并且表情也很活跃的小姐，给出确定回答：“很开心。”

    “那你慢慢处理吧，都随她心意。”

    顾同书的声音松弛下来，显示出了极好的心情。

    不过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玥玥和那个叫苏什么的小崽子在一起？！”

    “是。”

    武姐一边点头，一边捂住了嘴巴。

    以顾总的记忆力，怕不是早都把苏淮的全部信息都倒背如流了，现在提起来却是“苏什么”，可见他有多生气。

    “给我盯紧他！”

    面对老板忽然拔高的声调，武姐有条不紊的回道：“我时刻未离，顾总，是否需要提高警惕尺度？”

    “额……”

    顾同书一下子被问卡壳了。

    尺度是一个好问题，但也是一个让他如鲠在喉难以回答的狗屁问题。

    如果有得选，顾同书希望苏淮赶紧滚出八里地，一秒钟都不要出现在宝贝女儿面前，敢露头，腿打折。

    但现在没得选，苏淮是顾久玥的班长，也是岳母高度认可的最好玩伴，更是女儿走出自闭藩篱的唯一窗口。

    不想让他们接触？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

    “算了……尺度依旧。那小子老实吗？”

    武姐悠悠开口：“他挺有分寸的，但是小姐比较主动……”

    “……”

    话筒对面陡然陷入沉默，而在沉默中又有粗重的喘息声不断传来。

    武姐只是一个司机兼保镖兼出行总管，不算是顾久玥的长辈，可是在此刻，她仍然以长辈的心态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欢笑——在心里。

    人人都有恶趣味，武姐的恶趣味就是看着玥玥的亲爹顾总和小苏隔空吃醋，这太有意思了。

    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其实当她开始看顾总的乐子时，就意味着她已经接受了苏淮和顾久玥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性。

    因为顾久玥喜欢，所以她也喜欢。

    小苏那孩子多好啊……

    可惜，顾同书并不这样认为。

    “玥玥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依你的判断，她有没有可能交一个要好的女性朋友？”

    没可能。

    不是谁都能被她认定为朋友的，这和性别没有多大关系。

    武姐心里如此想，嘴上却很谨慎。

    “我不能确定，顾总，我不是心理学专家，我只能向您复述我亲眼看到的东西。”

    “……”

    顾同书又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后，忍耐着什么似的，克制发问：“你看到了什么？”

    “小姐最近的情绪，前所未有的好。”

    “呼……”

    顾同书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气息很悠长，但在情感角度不像是如释重负，更像是无可奈何。

    最终，他未就此事表态。

    “知道了，我尽快过去。”

    “好的，顾总再见。”

    挂断通话，武姐用扭头往办公室里瞅了一眼，小姐趴在桌子上，按着本子拿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苏淮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嘴角挂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她。

    画面倒也不至于像是金童玉女般美好，小苏的颜值气质乃至穿搭都和小姐有着蛮大的差距，属于是乍一看不算特别般配的那种。

    但在氛围感上，又是另外一种局面。

    顾久玥既专心又不专心，好像时刻有一根无形的弦连着苏淮。

    而苏淮对她既不殷勤也不冷漠，没有那种一眼望去全是心机的舔，更没有那种直男式的不耐烦，整体的感觉就是自然。

    在这种自然流淌的随和与专注中，小小的办公室好像自成一界，成为了只属于他们的空间。

    如此清晰的氛围感叫什么？

    用追剧大姐的专业术语来讲，这就是最顶级的天选cp啊！

    坐在那里就是戏，笑一下便算发糖。

    甚至于……

    眼神一对，无限暧昧！

    武姐忍不住嘀咕：您来干嘛啊？多余不多余？不是主角总想抢戏，忒不靠谱了。

    她甚至想要提醒苏淮一句，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工资，终于还是忍住了冲动。

    算了，吉人自有天相，小苏肯定能扛过去。

    ……

    办公室里，顾久玥写好了今天的日记，啪的一下把本子扣上。

    苏淮调笑着问：“怕我看啊？那伱为什么不回去再写？”

    “因为现在突然有感觉，想记录一下。”

    顾久玥随身的小包里没有放任何与化妆相关的东西，只有一包湿巾、一瓶防晒、一个日记本和一支笔。

    苏淮是第一次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十分好奇。

    “你每天都会写吗？”

    “不。”顾久玥摇摇头，“只有碰到记忆深刻的事情时才会写。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进局子嘛……”

    “别讲的那么邪乎。”

    苏淮哑然失笑：“咱俩哪里够得上进局子的标准？最多是来配合调解而已。”

    顾久玥当然知道，可她不在乎：“那也是第一次。”

    “好吧，什么感觉？”

    “没有想象中可怕，而且怎么净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苏淮意识到，她正在期待更多新鲜感。

    如果换成一个直男，肯定会回答：哪来那么多的大案啊，治安所平时可不就是鸡毛蒜皮么。

    等等诸如此类的解释。

    但狗淮不一样，他不想讲那些无趣的东西，他决定带顾久玥进行一场真正的冒险。

    “走！”

    他忽地站起，拉着顾久玥：“我带你去找点热闹！”

    “去哪里？”

    “去后面。”

    “啊？”

    治安所是一个小院儿，前面的主楼有三层，主要做办公用途，后面小楼应该是羁押室之类的地方——其实苏淮并不确定，但他看到了有人被押进那边。

    “我带你去看看有没有穷凶极恶的坏人，难得来一回，是吧？”

    顾久玥脸都涨红了，很忽然的那种。

    她的眼底一半惶恐一半兴奋，理智上知道这么做不好，会给人家添麻烦，感情上却又极其渴望放肆一次……她压抑得太久太厉害了。

    狗淮却什么都不怕，只想带她疯。

    趴在门口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他自然而然的出门，匀速步行，往门口出溜。

    顾久玥就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同手同脚的跟在他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别紧张。”

    苏淮甚至有闲心扭头安慰她：“最多只能算是恶作剧而已，不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被发现了也只会挨一顿狠批——到时候我负责挨骂，你负责卖萌。ok？”

    顾久玥就感觉太合理了。

    而且也不会显得她毫无贡献。

    “嗯嗯！”

    萌萌点头，她悄悄躲在苏淮侧面，最低不停低呼：“掩护我！”

    好么，你是看过碟中谍的……

    巧得很，俩人刚出门，就碰到了一个大型撕逼现场。

    治安员们带回来三个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垂头丧气鼻青脸肿眼神闪闪躲躲，另外一个没有任何伤势，明显打赢了，但是哭得撕心裂肺。

    “走，去调解一下！”

    狗淮找到了乐子，兴致勃勃的从侧面迂回过去。

    顾久玥当然没意见，她都快要兴奋死了。

    没挪出两步，这拨人到了门口，然后事主忽然爆炸了。

    “周小丽，我为了你和你家做牛做马，尽心尽力，你有心吗？啊？！你有一点点良心吗？”

    被骂的女人双手叉腰挺起胸脯，理不直气也壮。

    “苟得胜，老娘嫁你的时候就委屈死了，要不是那会儿你家有点钱，老娘能看上你？

    这么多年你陪我吃过一次西餐送过一次礼物给过一次惊喜吗？

    生日生日不记得，情人节都不知道过，你娶我不就是想找一个生育机器吗？

    床上就拱那么三分钟，然后倒头就睡，打呼噜像打雷，交作业像挤牙膏，老娘今年才32，要跟你守多少活寡？！”

    “就因为这个，你就给我戴绿帽子？花我的钱养个二流子？！”

    “什么叫二流子？刚强在床上顶你八个！”

    “cnmd！你个臭不要脸的娼妇！”

    男人暴怒，冲上去要削他，两个治安员都差点按不住。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消停点！”

    女人发现不会挨打，于是愈发癫狂：“我就是娼妇，你这种窝囊废就配娶一个昌富！”

    正闹着，楼里忽然冲出来两个小西八，兴高采烈的问：“领馆来人了吗？谁喊我昌富哥？”

    于是场面愈发混乱……

    顾久玥被震得目瞪口呆，眼睛睁溜圆，小表情惊恐极了。

    “我的天哪……”

    没等她真正开始发表感慨，武姐冲过来一把抓住她，没好气的问：“下面这么乱，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待着好无聊。”

    顾久玥眨了眨眼睛，简单的动作，却在她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的驱动下，带出来一股我见犹怜的乖萌。

    谁能忍心训斥这样的顾久玥啊？

    在旁边跟过来的所长叔叔都hold不住了，和颜悦色的道：“那你们在旁边看，不要添乱，好不好？”

    “好勒！”

    苏淮主动接口，一拉顾久玥，乖乖躲到一旁，在正门口台阶的小角落里一蹲，开始吃瓜看戏。

    andy默默的弄来一把折叠椅，让大小姐坐下，又塞给她一包瓜子，站在旁边不走了……

    小西八们冲出来没找到领馆派来的人，又是一阵阿西吧。

    不过眼前的热闹也很好看——那女的挺漂亮，而且只穿了一条吊带，里面啥都没有——于是他们也赖在那不动了。

    那男的打不到女的，一边哭一边骂。

    那女的可能是彻底上头了，忽然把吊带往下一扯……扑楞楞！

    颤悠着破口大骂：“来啊！有种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老娘天天给你戴绿帽！”

    卧槽！

    苏淮急忙反手捂住顾久玥的眼睛，眼角余光努力往那边撇，嘴里叨咕着：“介个不能看，小孩子看了长针眼……”

    这是何等混乱的一夜？！

    顾久玥的小脑袋瓜里彻底乱成一团，她没有任何约会的体感，但是却觉得，和苏淮出门简直太好玩了，触目所见，尽是鲜活。

    所以结果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世界因为你而变得生机勃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