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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收新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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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正在二十五日傍晚赶来了。

    一路之上,银枪右营、落雁军打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要么是担心他们劫掠,不肯让开道路的胡人小部落,要么是匈奴溃兵,要么是认不清形势不肯献粮的地方土豪。

    整体还算轻松。

    轻骑兵冲一下,溃兵基本就散了。

    遇到胡人骑兵,步骑全上,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也就坞堡难对付一点,不过金正也没过多纠缠,谅他们也不敢主动出击,切断粮道。

    六千银枪精兵、两千余落雁军步骑,外加三千河南丁壮,便是金正的全部人马——后两者临时充当辅兵。

    “敌军士气低落,为何不攻?”两军汇合之后,按照规定,李重是主帅,金正副之,但金正这厮也不是第一次顶撞主帅了,再加上他隐隐有点看不起李重杂牌出身,故出言质问。

    “兵少。”李重言简意赅地回答:“石勒乃瓮中之鳖,不值得冒险。”

    “井陉之战后,我还以为你开窍了。”金正嗤笑一声,说道。

    李重身后那些来自河北的世家子、坞堡帅、镇将们脸色不是很好看。

    妈的,银枪军就能看不起人?

    并州这仗,大部分是我们自己打的,死了多少人?反倒是银枪、黑矟之类的中坚营伍坐享其成,只打野战,不啃坚城,实在过分。

    “好了。”李重伸了伸手,止住了可能爆发的争吵,说道:“金将军有何建议?”

    “兵出三路。”金正伸出三根手指,道:“一路寻找樵夫小径,绕后袭扰,死光了也不要紧,能调动敌军即可。第二路,遣人间道入新兴,晓以大义,招降土族,令其出兵,不需要多厉害,闹出乱子即可。第三路,我自领银枪右营猛攻。”

    “招谕土豪之事,已经在做了。”李重微笑道:“金将军一来,吾兵雄厚,自可分出偏师绕路。就按这个来。”

    河北将校们无奈地看了眼李重。金三如此跋扈,你还对他好言好语。

    “先派千人攻一下,我登高观瞭下敌军虚实。”金三摆了摆手,自顾自走了。

    很快,命令下达。

    银枪右营六千士卒两两互相披甲,席地而坐,拿出食水默默吃着。

    另有一部分人披甲持械,前出警戒。

    整个过程秩序井然,没有一丝杂乱,显示了银枪右营严格的军纪,同时也昭示了这支部队平日里的训练有多么频繁,每一个动作几乎都刻到骨子里了,成了本能反应。

    李重派了来自博陵、河间的两支部队拼凑了一千人,沿着山道慢吞吞地攻了上去。

    不出意外,双方在半山腰展开了激战。

    河北兵冲不动,又不敢撤,只能挺在那里,举着大盾,但还是被射得很惨。

    又冲杀了一会后,狼狈地退了下来。

    带队的坞堡帅恼羞成怒,拿着马鞭挥打溃兵,将他们收容了起来,然后大骂几声,带着僮仆身先士卒,又攻了一阵。

    没有任何悬念,很快又溃退了下来。

    这次什么也不敢说了,从下往上仰攻,实在太困难,尽挨射了。

    金正从树上跳了下来,大手一挥,两幢千余银枪战兵肃然起身。

    有人拿着大盾、环首刀。

    有人拄着长枪。

    有人仔细检查步弓。

    还有人拿着沉重的长柯斧、木棓,准备乱战时横扫千军。

    鼓声响起。

    一千二百人缓缓上前,井然有序。

    刀盾手在前,尽力阻挡飞来的箭矢。

    长枪兵紧随其后,随时准备近战。

    步弓手则分散在驿道及两侧山林中,缓缓靠近。

    河北将校们看着全员铁铠的银枪兵在山间健步如飞,皆暗暗叹气。

    别的不谈,这帮人体力是真的好,说明平时吃得好、练得多,这是明明白白的优势。

    当然最让他们眼皮子直跳的还是步弓手们。

    军中有三种步射考核项目:一、步射;二、披皮甲步射;三、披铁铠步射。

    自汉以来,绝大部分弓手无甲,少部分穿着皮甲,披铁铠者寥寥无几。

    无甲弓手射起来十分方便,穿着皮甲就要麻烦许多了,因为甲胄真的不方便,阻碍动作,影响射击精准度,本身还有重量,消耗体力。

    披铁铠步射难度最大,需要非常刻苦、持久的训练才能自如掌握射击要领。

    据说梁公挽强弓、披铁铠步射,七十步外十中九,这已是神乎其技的水平,能达到这步的人凤毛麟角。

    眼前这帮银枪兵们全员铁铠,弓手们在山间走来走去,抬手一箭射出,然后很快拈弓搭箭,二度射击。

    精准度吓人,箭箭咬肉。

    双方对战片刻,敌军躲在树梢、土包后乃至山坡灌木丛中的弓手陆续中箭,惨呼不已。

    唯一能与他们对射的只有站在土墙后的敌军弓手们,毕竟有遮挡,安全性更高一些。银枪军弓手的伤亡,也主要由他们造成。

    “行进间步射!”山道上响起了大吼声。

    银枪军步弓手们立刻开始了行动。

    他们五人一组,弓上搭着一支箭,嘴里咬着一支。

    一支射完,快速射出第二支,然后从箭壶中取出第三支,全程跑动着,没像之前那样站在原地射击。

    这样固然会让准确度下降,但也减少了自身被射中的危险。偶尔被射中,只要没突破铁甲,就可继续战斗——如果无甲或穿着皮甲,就有可能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河北将校们看得嘴角直抽抽。

    他们家里也有这种水平的人,但真的很少,且都当宝贝似地供着。

    金正随便一指派,一千二百人拉出去,个个都是他们家里精锐部曲的水平。早闻银枪军精锐,今日见了,方才叹服。

    双方继续战斗着。

    银枪军投入了整整六百名步弓手,箭如雨下,精准度还很高,很快压制了敌军的弓手,让他们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射击己方步兵。

    步兵趁势而上,勇猛无匹,当场与敌军展开了肉搏。

    一方有土墙掩护,可遮蔽大半身形,且居高临下,较为方便。

    一方身披铁铠,枪出如龙,配合默契,且士气高昂,悍不畏死。

    双方一时间僵持住了。

    而僵持,意味着伤亡。

    金正远远看着,没有任何表情。

    又一批人已经起身列队,准备投入下一批次的进攻。

    但可能已经不需要他们了,前方土墙内外,杀声震天,渐渐已经有银枪军士卒翻越土墙,冲杀进去。

    虽然很快被严阵以待的敌军刺死在地,奈何翻墙而过的人越来越多,并且迅猛突进,仗着铁铠蹂身冲入敌军人丛之中,抽出环首刀大肆劈砍。

    敌军或许很不适应这种贴身混战,又或许只擅长用长兵,短兵技能生疏,被打得节节败退,人一排排倒下,死伤惨重。

    在擅长各种器械的花队士兵面前,又是肉搏混战,纯队真的很难抵挡。

    战至后半程,敌军弓手率先溃逃。

    部分银枪军弓手收起步弓,在军官的带领下,拔出佩刀,加入近战。

    敌军不可抑制地崩溃了,纷纷转身退往第二道土墙。

    银枪军急追而至,冒着敌军的箭矢,与贼军步卒厮杀在一起。

    土墙内外,血流成河。

    又是只僵持了片刻,第二道土墙告破。

    鼓声愈发激越,银枪军士卒猛追到第三道土墙前,敌军稍稍抵挡片刻,发一声喊,尽数溃散。

    银色的盔甲仍在山间闪耀着,他们一往无前,直冲到石岭最高处,再度杀散第四股敌军,直到遇见高高的营垒之时,方才停住脚步。

    山下的河北将校们你看我,我看你,尽皆口干舌燥。

    “还愣着干什么?”金正怒斥那帮看呆了的河北将校,道:“儿郎们连破三阵,杀敌不下五百,你们就干看着?”

    说完,又看向李重。

    李重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丝毫没注意金正的态度。不过他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攻敌军营垒不能让银枪军先上,那样伤亡会比较大,于是点了两千河北步卒,让他们沿着山径向上,攻打敌营,消耗敌军的防具、体力。

    河北人也不敢再废话了,被点到之人老老实实上前,驱使着自家庄客猛攻敌营。

    这一攻就打到后半夜才罢手。

    二十六日再攻一天,敌营已摇摇欲坠。

    金正果断派出银枪军,入夜后突入营内,斩石勒牙门将王波。

    二十七日,大军没有丝毫停留,直奔九原而去。

    二十八日,一战克之。城内人烟稀少,石勒及将校府邸多人去楼空。

    二十九日,李重派兵收取新兴诸县,顺便等待粮草补给。

    六月上旬,新兴诸县尽复。

    至此,开战以来晋军已攻取乐平、新兴、太原、上党四郡国,歼敌三万余人,彻底扫平了匈奴人在晋阳、上党一线的势力,取得了意料之中的辉煌大胜。

    接下来何去何从,全看邵勋的意思了。

    但就目前而言,最紧要之事还是加紧囤积粮草。

    大军出击,原本随军携带一月资粮,现在已下降到不足十天,急需补充。

    而这个时候,邵勋已抵达祁县多日。

    王氏因为投降之前有诸多劣迹,分散在晋阳、祁县、阳邑等地的庄园被大军攻破,曾为匈奴做过官,或经他人指认,与匈奴关系密切的族人尽死,财货、粮食被没收,田地被分给庄客,妻女没入掖庭。

    其余人等,一律迁往汴梁落籍。

    不出意外的话,王氏门第也会被降为寒素——得亏王氏最后关头投降了,不然就是灭族的下场。

    毋庸置疑,这就是杀鸡儆猴,做给并州豪族看的。

    做完这一切后,邵勋离开祁县,前往晋阳,半途收到了新兴诸县尽数收复的消息。

    面对李重等人的询问,他只给出了一条回复:囤积资粮,以待再战。

    这条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只是第一阶段作战结束。

    休整完毕之后,多半还有第二阶段,梁公是真的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啊。

    六月初十,邵勋抵达了晋阳。

    时连日阴雨,汾水暴涨,农田、屋舍、道路多有浸毁,大军一时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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