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能走(给盟主曾经那么认真s加更)
吃完饭后,刘氏的婢女带着孩子离开,裴、刘、邵三人对坐议事。
刘氏生完孩子没多久,身材尚未完全恢复,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走的,至少也得过完春社节再说。
邵勋几次想插嘴,都被裴妃用眼神制止了。
刘氏回到长安后,只要事情不暴露,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就还是王妃。
说难听点,在人家眼里,你邵太白全是负分,还没女儿让她牵肠挂肚呢。
刘氏偶尔说话,气息有些柔弱,眼圈也有点红,但态度很坚定。
这种女人,外表看起来很容易被欺负,很好说话,但一旦有了决定,也是很难更改的,与柔弱的外在完全是两回事。
“此番匈奴入寇,虽然退兵了,但时不时派游骑至华阴、弘农一线劫掠,少则数十骑,多则数百骑。若无大队人马护送,实难说得上安全。”邵勋说道:“刘妃护兵不过百人吧?有点危险。若还带着仆婢,他们一慌乱,更会影响士气。当年王敦去青州赴任,半道遇匪,连襄城公主都被他扔下了,可见匪患之剧。”
裴妃暗暗皱眉。
刘氏微微摇了摇头,她还是要回去。
邵勋一看要谈崩,立刻说道:“那就等春社节后再说吧。”
他没有提明年匈奴很可能要进攻关中的事情,担心一旦提了,刘氏不管不顾,现在就要回去。
关中能守得住吗?他不太乐观。
司马模当初就出镇过邺城,没信心,后来司马越给他换到许昌,再换到长安。
据邵勋了解,此人在关中为政没什么建树,也没有开展军队的职业化建设。
也就是说,关中仍然是世兵制,以征兵为主。
问题在于,最早的一批有点战斗力的世兵早就在八王之乱中消耗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新兵蛋子。
他可以肯定,同样是征兵,关中世兵就是不如匈奴世兵,甚至还不如士族部曲。
至少,匈奴世兵有当雇佣兵的传统和经验,还经常面临部落仇杀,比他们能打多了。
当然,关中军队的职业化建设也有现实困难,比如财力。
邵勋手底下的银枪军就没有完全摆脱农业生产,农忙时要帮忙干活,隶属于军队的果园菜畦也需要侍弄。
忠武军、义从军之类更是超过一半时间在种地,与石勒、王弥手下的兵差不多,需要靠自己养活自己——至少养活一半。
但现实困难再多,关中那么多地方,搜刮一番,总能养个几千甚至一万精兵,但司马模就是没这么做,这就纯属自寻死路了。
但这个事情他也没说,说了更不好。
裴妃还是多少懂一点的,闻言点了点头,对邵勋道:“那就让小……南阳王妃住流华院吧。我一走,京中恐不太安全。”
“梁臣、韦辅二人在马市王府那边住了一年了吧,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邵勋又问道。
“他俩——现在在做买卖。”裴妃叹了口气,这确实是個值得忧虑的事情。
梁臣是武官,可能还没想那么多。
韦辅是幕府军谘祭酒,又出身京兆韦氏,头脑可没那么简单,他一定已经猜到什么了。
在匈奴南下洛阳之前,二人将随车携带的最后一批药材、皮子发卖,所得用来维持王府人员开销。
后来又派人至关中禀报,随后便是匈奴入侵,道路阻断,第二批前来洛阳的人中途返回。
如今匈奴撤走,长安那边多半又会派人过来。
想到这里,她有些恼恨地看了邵勋一眼。
邵勋在偷瞧刘氏。
刘氏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发呆,仿佛一切都不关她的事一样。
邵勋回过头来,道:“王妃准备何时动身?”
“正月吧。”她想了想后,说道。
“为何正月?”
“今年银枪军先在豫州打仗,后至南阳平乱,再至荥阳征战,辛苦了一整年,定然疲惫已极。”裴妃解释道:“这会都盼着回家团聚,见见妻儿,过个好年。若再让他们远征,定然怨怼,于君侯大业不利。”
邵勋默然。裴妃连这个都替他考虑到了,真的有几分见识。
自家的后院,目前只有羊献容有点管理能力,如果裴妃也能带着裴家人帮忙管一摊子事,他就能把那部分人抽调出来,到陈郡、南顿、襄城诸县出任官吏,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力大大增加。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刘妃。
她出身平原刘氏,是河北一个大家族。还是算了,太远了。
“那就过了元宵节就动身吧。”邵勋做出了决定,说道。
裴妃轻轻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会话后,便起身告辞了。
邵勋下意识想说点什么,裴妃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邵勋会意。
司马越尸骨未寒,这时候确实不太合适。
他又看向刘氏。
刘氏没有和他对视,直接走了。
婢女抱着孩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我靠,把孩子留下啊。邵勋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如果自己突然回家,然后把孩子交到母亲手里,对她说“阿娘,这是你孙女,先帮我带着……”
好像有点夸张了。
两个女人离开后,他丝毫不顾忌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感觉浑身不得劲。
没有了军事压力,有些心思就压不住了,他恨不得今晚就偷偷回去,抱着羊献容温软的身子睡个好觉。
“唉!发骚了。”邵勋坐起身,拍了拍脸,自言自语道:“天下板荡,要知耻啊。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女人没意思,没意思。”
突然之间,他的手摸到了一样东西,从怀中取出来后,发现是两封信。
一份是荆氏写给他的,一份是襄城公主司马脩袆写的。
前者住在广成泽,后者现在就在洛阳。
呵呵,邵勋将信收起来。
我是那么容易追的么?舔狗。
他知道,随着局势的日渐崩坏,以及他的名声、权势越来越大,不知道多少女人想爬到他床上来。
她们当然不是喜欢邵勋。
图他黝黑的皮肤?
图他出征后长时间不洗澡?
图他那粗糙得可以磨砂的手掌?
还是图他与底层军士混久了,时不时冒出来的粗鄙之语?
都不是。
她们图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财富,图的是安稳的生活。
荆氏的两个兄弟,带家兵护卫帮邵勋管理着一批屯丁,同时暗示妹妹是陈侯养的外室。
你别说,信的人真不少。原本垂涎荆氏美色、财富的人,不由得打了退堂鼓,其中甚至包括邵勋手下的将官。
司马脩袆过伊阙关时,被人误认与邵勋有关系,这女人故意不澄清,什么目的不问可知。
都在蹭他的好处呢。
反倒是刘氏一点不贪恋他的好处,死活要回到丈夫身边,这倒让邵勋很感兴趣。
人啊,就是贱。
主动送上门的不要,就要不容易得手的。
得手以后,可能又腻了……
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后,唐剑来报:“君侯,王太尉来了。”
“你为何不进来说话,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里间响起了邵勋的声音。
唐剑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说吧,当初是怎么回事?”邵勋问道。
“君侯,当初刘妃就带了儿子和几个仆婢住在偏院,睡在君侯的书房……”唐剑说道。
“你可真是正宗武夫啊!”邵勋气笑了:“万一是来卢氏府上串门的亲戚女眷怎么办?你就没想过?”
“那又如何?”唐剑硬着头皮说道:“何伦抢劫灵寿公主,听说还摸了公主的脸,当着公主的面,把财物洗劫一空,贴身婢女扛回了家,不也无事么?”
好家伙!邵勋暗道刚才说唐剑是正宗武夫真的没错,与他们一比,自己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格格不入。
“下不为例。”片刻之后,他说道。
“诺。”唐剑松了一口气。
“煮茶,把太尉请来。”邵勋挥了挥手。
唐剑离开后,亲兵们搬来了茶具。
邵勋来了兴致,决定按照“古法”,亲手煮茶。
茶鼎是石质的,做工精美,何伦送给他的,据说是灵寿公主所爱之物——不知不觉间,他已在食物链顶端,何伦抢劫公主,完事后还给他送礼,这是何等的卧槽!
管他呢,伱就说这茶鼎好不好就完事了。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来咧。”木炭静静燃烧着,鼎中之水第一次沸腾起来,邵勋拿起搜罗来的椒盐,又放下了,最终还是投了一丢丢进去,然后舀起了一瓢水。
嗯,这就是传说中的扬汤止沸。
但很快,鼎中之水第二次沸腾了起来。邵勋从盒中取出碾好的茶沫,投入鼎中,慢慢搅动,令茶沫沉入水中。
“碧沉霞脚碎,香泛乳花轻。”邵勋兴致勃勃地念着诗句,将方才舀起的茶水倒入第三次沸腾的石鼎中,这一步曰“育华”。
至此,茶汤成了。
没添加太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味道还是有点怪。
“多日不见,君侯雅兴多了不少啊。”门口响起了笑声。
正在聚精会神分茶的邵勋一见,也笑了,道:“太尉请进,我就不起身了,急着给太尉煮茶。”
“无妨。”魏晋士人嘛,何时讲那么多繁文缛节,王衍脱了鞋,径自来到榻上,盘腿而坐,道:“君侯既会诗文,又能打仗,殆天授欤?”
“吾非人也,乃太白星精,天下超品门第出身。”邵勋开玩笑道。
王衍没有笑。
坐在那里,接过一碗茶汤,吹了口气,啜饮一口,道:“此法煮出来的茶水,别有一番风味。”
“那就多饮一点。”邵勋笑道。
王衍却放下了茶碗,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疏,递到邵勋面前,道:“太白既是天上人,不妨看看人间的文章。”
邵勋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有些惊讶。
此乃扬州都督周馥的奏疏,请天子迁都寿春!
“天子不能走!”邵勋脱口而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