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下了车，挤进副食品店看了一下水果。

    不是为了买，主要是看一下有哪些在卖，能捎带着听一下价格就更好了。

    各种水果一筐一筐的摆在里面，顾客想买什么、买多少跟售货员讲，售货员在柜台内侧挨样拾取、称重，顾客是不能自行挑拣的，好坏由售货员搭配。

    当然，烂的的很厉害的水果也不会卖，挑出来扔底下筐里，要么售货员低价买回去吃，要么送果脯厂，就如同几十年后档次不怎么高的水果送果汁厂一样。

    唐植桐利用身高优势，站在一旁往里面打量，量最大的是红果。

    红果也叫山里红，是四九城本地的叫法，长得像山楂，但比山楂大一圈，不过老百姓经常混着叫，也没人挑理儿。

    山楂个头小，核大、籽多，肉少、皮厚，表皮上麻点儿多，味道酸的厉害，老四九城人称其为“渣子”，大部分用来入药用，像什么山楂丸、焦三仙，都是用山楂制成的。

    山里红是山楂树与沙果嫁接的产物，核小、籽少、果肉厚，外皮薄且光滑，表皮上稀疏可见金黄色的斑点。

    山里红在四九城各地均有产出，像什么密云、房山、延庆、门头沟、怀柔、昌平、平谷等，产量大，庙会上用来做冰糖葫芦的就是这个。

    由于产量高，不仅能满足本地需求，还能外调，像津门的“糖蘸儿”就是用的四九城这边的山里红做的。

    “同志，这山楂怎么卖？”唐植桐开腔问道。

    “一毛。”售货员一边给其他顾客挑苹果，一边抬头看了唐植桐一眼，看在唐植桐模样周正，穿着制服的面子上回了一句，同时不忘提醒：“买水果回去排队。”

    “好嘞，我先看看什么价，需不需要票，如果要票，我这队可就白排了，今儿没带。”唐植桐和气的回道。

    “小伙子，得凭副食本买，一次最多两斤。山楂这价是便宜，但越吃越饿，这要是换成高粱面，半天就能卖光。”旁边一大妈接茬道。

    “谢谢您嘞，谁说不是呢？”唐植桐附和道。

    “你要山楂？山楂就不凭本了，你想要也能多卖给你些，一天了，还没卖出几斤去呢。”售货员称好苹果，收了钱，倒进顾客菜篮子里，跟唐植桐说道。

    “谢谢您，我还想买点梨，先回家拿副食本。”唐植桐朝人家笑着点点头，挤出了队伍。

    往年的时候，粮食不限量，家家户户总少不了贪吃的小孩儿，不少人买山楂或山里红，回家生吃或炖汤喝，但今年东西不够吃，再买回去开胃？逻辑上讲不通。

    柜台里刨去山里红，量最多的就要数梨和苹果了，也是大众的首选水果。

    别看只有两种水果，但品种可多了去了。

    梨主要是大兴的鸭梨、鸭广梨和密云的红肖梨，去年的时候，唐植桐还见过更多品种，像什么雪花梨、京白梨、糖梨、蜜梨、秋白梨、麻离、子母梨、金把梨、青梨、水白梨等等，随随便便就能有二三十个品种。

    唐植桐最中意的是京白梨。

    京白梨滴溜儿圆，皮薄，鹅黄色，上面有密匝匝的小斑点，个头不大，但肉质细软，汁水充盈，近乎无渣。

    由于食用后令人唇齿留香，所以又叫香水梨。

    京白梨是四九城的特产，四百多年前由门头沟东山村的一棵野生梨树培育演化而来，品质纯正地道，果型干净漂亮，是唯一一个以“京”字命名的水果。

    京白梨好吃，但容易磕碰，储藏不易，所以没有被选为推广品种。

    另外，京白梨是楸子梨中的一种，跟东北的冻梨有点类型，唐植桐打算整上一点，回家做冻梨！

    相比较梨而言，唐植桐当时截留的苹果并不多，因为时下的四九城并非苹果的主产区，四九城老百姓吃的苹果大多是从外地运过来的，品种也多种多样，像什么红星、金冠、红玉、青香蕉、祝光等。

    红星苹果是大洋对岸蛇果的国产化品种，蛇果之所以叫蛇果是因为港县从那边进口的时候，将“deliciousapple”音译为“地厘蛇果”，到了国内就节省为了俩字：蛇果。

    金冠苹果又叫黄元帅、金帅、香蕉苹果，外表金黄，果肉多汁，甜脆可口，是很多人童年的味道。

    唐植桐回到家，依旧是大门下，除了小半袋子玉米，唐植桐又往包里塞了一些苹果、梨、山里红，不算多，既然副食品店放量，就不可能只有这一天，明儿接着带。

    “你买苹果了？我也买了。”张桂芳看到儿子从挎包里往外掏水果，开口道。

    “昂，这不是过节嘛，上面给单位上吃食堂的青年一些份额，托食堂的师傅跟那边人头熟悉，我托他给捎回来的。”唐植桐心口胡诌道。

    “还有梨，早知道你买，我就不买了。”张桂芳看着唐植桐摆出来的水果，觉得支出有点多了。

    “上次不是说冻梨好吃吗？我就买了点，现在天冷了，咱自己冻几个试试。”唐植桐乐呵呵的说道，就四九城的天气来说，应该是可以做冻梨的，只是以前没有这种吃法，没有人做。

    “哥，一会可以吃个苹果吗？”凤芝看着满桌的水果直流口水，但没有上手。

    “行，等你嫂子和你姐姐回来，大家一起吃。你先拿个盆，挑出五个苹果洗洗。”唐植桐一边收拾行头，一边安排妹妹干活。

    “得令！”有吃的在前面吊着，凤芝执行力还是很强的。

    凤芝忙着去洗苹果，贝贝跑到唐植桐脚边“喵喵”直叫，仿佛在向男主人控诉着凤芝对她的无情蹂躏一般。

    “想方便了？走，去外面。”唐植桐也猜不出贝贝想干啥，大冬天的，房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关着的。

    说罢，唐植桐推开门，贝贝呲溜一下，顺着门缝就跑了出去，蹲在沙坑里来了一泡，就是刨沙子有点费劲。

    外面冷，贝贝不想多待，又站在门口“喵喵”直叫，唐植桐没有开门，而是从空间薅出一条小银鱼，在贝贝眼前晃悠晃悠，然后引着他来到了正屋东侧的空闲处，放在了地上。

    这应该是贝贝第一次吃鲜鱼，吃的很香，在吃的时候也不嫌外面冷了，尽管银鱼不大，但贝贝还是叼在嘴里，背对着唐植桐，然后小爪子摁住鱼，用小奶牙咵嗤咵嗤的咬着吃。

    唐植桐就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看猫吃东西挺有意思的，猫极少有狼吞虎咽的，吃相都很斯文，要是回头给贝贝做个饭碗就完美了。

    吃完一条，贝贝意犹未尽，转过身来，蹲在唐植桐脚下卖萌，“喵喵”的奶音。

    唐植桐没辙，又薅出来一条，贝贝叼在嘴里又转过了身。

    “干嘛呢？不嫌外面冷啊？”小王同学回来后，看到自家男人正跟个二傻子似的站在墙角，低着头傻笑，遂问道。

    “哦，贝贝刚才抓了一只小老鼠，看它怎么吃呢。”唐植桐看贝贝也快吃完了，顺口胡扯道，对狗也好，对猫也罢，可以尽情让它们背锅，反正也不会说话。

    “喵喵~”贝贝吃完，用爪子擦擦脸，小跑到小王同学跟前，不知道是在给唐植桐告状，还是继续要吃的。

    “哎呀！刚吃完老鼠，脏，上一边去。”小王同学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有人喜欢猫，也能接受猫吃老鼠，但就是接受不了刚吃完老鼠的猫，哪怕是奶猫也不行。

    “怪冷的，进屋吧。”唐植桐一点做错事的心虚都没有，走过去给媳妇和妹妹开门。

    “今天副食品店供应水果，我上班溜了个号，买了一点回来，一会尝尝。”小王同学将手里的网兜递给唐植桐，自己则开始往下摘手套、围巾。

    “嘿，巧了，大家想一块去了，咱妈也买了，我也买了点。”唐植桐关上门，将小王同学买的水果放在了桌子上，这一下子，不光桌子上漂亮起来，就连屋里也飘起了果香。

    “没事，买了就慢慢吃，天冷，能放得住。”小王同学是一点都不心疼。

    “哥，我一会不吃苹果，能吃个香蕉吗？”凤芝此刻已经洗完了苹果，在看到嫂子买的水果中有香蕉时，咬着手指头很是纠结。

    “行，先把作业写写，我做个菜，咱吃饭。”唐植桐揉揉妹妹的脑袋，继续当自己的厨师。

    吃吧，吃吧，香蕉虽然属于四季水果，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从今年开始，往四九城的供货量会逐年下降，明后年全年也就几百吨的样子。

    在去年的时候，香蕉供货量还是很可观的，但对于唐家来说也是稀罕货，其实在今年以前，唐家很少吃水果，不是因为不想吃，而是因为穷，就像是某年月饼卖不动一般。

    为了生活只能降低消费，所以无论大闸蟹开始宣传“减产”，试图用减量增加的方式拉高利润，但消费能力摆在这，还真不一定能如愿。

    月饼好歹还有个“中秋节”的光环，大闸蟹有啥？大闸蟹滞销，救救蟹农吗？

    还有那些卖鸭下水的，稍微一抓就是三五十块钱，那可是一家人一天的伙食费！

    这么个卖法迟早得玩完，十块钱三根，还买三送一的衢州鸭脖不香吗？

    整天报道什么居民存储率上升、利率下降，同时还“大额存单得靠抢”的新闻，小老百姓蹲一旁看热闹，反正也没钱存，不用去抢。

    吃完饭，唐植桐洗了些山楂，一边收拾山楂，一边跟家人说了自个明后两天参加演练的事，让张桂芳不用再为自己的午饭操心。

    既然有管饱的机会，自然要多吃一点，洗山楂就是为了做点消化食的东西，比如“榅桲儿”。

    榅桲儿据说是满语“酸酸甜甜”的意思，据说是慈禧取的名，这名字就俩字：质朴！

    榅桲儿并非水果木梨、土木瓜，据说以前是宫廷小零食，仅限于皇家食用，满清灭亡后才传至民间。

    唐植桐没法辨别这一说法的真假，只知道民间有人喜欢吃这玩意。

    《四世同堂》里面特别提到了“榅桲儿汁拌白菜心”，纵然在小鬼子的炮火下，这仍然是四九城人心心念念的美食。

    还有梁实秋先生，也曾在作品中提到过为了一道“榅桲儿拌梨丝”，不惜在风雪之中奔走一小时的故事。

    这道小零食不难做，山楂洗净、去核，锅里加水、加白糖，糖一定要多一些，等水开后，将准备好的山楂扔里面煮个三五分钟，端下锅来，找凉快的地方静置一晚，明儿就能食用了。

    梨切丝、白菜芯切丝、甚至萝卜切丝，都能浇上榅桲儿汁食用，酸酸甜甜，格外开胃。

    当然，也可以直接喝汤，泡了一宿的汤汁呈红色，酸甜冰凉，让人停不下来，有点类似山楂罐头。

    山楂滞销，归根结底还是吃法不够多、恰逢粮食供应困难的缘故，要是能将滞销的山楂销出去，换回粮食来就好了，要知道光四九城一地的山楂就有好几百吨，如果放眼全国，那可就更多了。

    “煮这么多干嘛？当饭吃啊？”闻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小王同学都有些忍不住流口水，她看着婆婆张了好几次嘴，估计是嫌儿子糟蹋白糖。

    “嗐，今天去买水果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山楂没人要，我就琢摸着能不能开发个新吃法，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唐植桐大言不惭的说道。

    “喏，你的香蕉。”小王同学扒了一根香蕉，递给唐植桐。

    “我今天在单位吃过一根，你吃吧。”唐植桐摇头拒绝了，马薇至少是在昨天就买到了香蕉，小王同学今天买到了香蕉，而自个今天下午下班后并未在副食品店发现香蕉的身影。

    一个小小的细节，能看出很多事情。

    不仅果品这样，其他很多东西在接下来的若干年里也都是按照“保证特需、重点照顾、安排一般”的原则进行有侧重点的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