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没有秘密的。

    当曲晋明夫妇不顾时差，紧张的联系一向不怎么和家里联系的宝贝女儿询问这要他们老两口命的关键问题时，整个三江医院都知道了海外归来的明星副主任肖程因为手术被传染上了艾滋的消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爱萍第一个找到何晶，将她拉到没人的地方确认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何晶嘴上说着不好透露隐私，但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朱爱萍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先是无比后怕，然后就是无比庆幸！

    后怕的是当时她可是被钦点要跟着一起进手术室做手术的。

    如果不是她机伶，这把离奇打翻又各种魔幻旋转蓄力正中脚面的手术刀，没准就插在了她的脚面上。

    那时被传染的就是她了！

    这可是艾滋啊！

    别看她当时是唯一一个赞同声援肖主任的，但那时她说的也是只要做好保护，艾滋不是那么容易传染的。

    可没有说她不怕。

    事实上当时说这番违心话时，她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那都是压制恐惧的表现，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而且恐惧也并不丢人！

    肖主任说的比她还好点，高调都要唱到天上去了，而且还是他的伐木累，结果又如何？

    一被检查出自己真被传染了，那绝望的叫声直接穿透病房，让护士站的护士都吓了一跳。

    没错！

    当时肖程的失态，不用何晶对外说，该知道的也全知道了。

    毕竟肖程吼得辣么大声，何晶进来时也没有刻意关门，哪里瞒得住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擦肩而过的朱爱萍无比后怕。

    后怕之后就是庆幸。

    有多后怕，就有多庆幸，此时她已经顾不上礼貌，直接狂喜起来，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不禁。

    同时在这一刻，她的自信也提升到了极限。

    因为之所以能劫后余生，全都靠她的聪明伶俐，充满大智慧，才硬生生的躲过了这生死大劫。

    稍微一复盘就知道了。

    虽然林娜当时也跟着了。

    可事实证明了她根本就没有错看林娜，关键时刻林娜不需要像她那样大费周章，直接说不进手术室就没进手术室。

    当时如果她不果断行动，将自己摘出来，只剩下她一个，不是她上谁让？

    她一旦上，现在该失态到绝望的大吼大叫的就不是肖程，而是她了！

    “爱萍，你怎么了？没事吧？”室友朱爱萍突然的发狂，吓了何晶一跳，这安静的夜晚，声音能传的特别远。

    更别说朱爱萍这种失态的狂笑了。

    并且关键的是，现在大家都刚刚知道了肖主任的惨剧，你这么狂笑也不合适啊。

    “我太厉害了！”朱爱萍一手搂住何晶的肩膀，昂首挺胸，一副把自己牛逼坏了的架势。

    “你本来就很厉害啊。”何晶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恭维道。

    这也是实话。

    两人住在一起，又是同事，和需要立谦虚善良人设的何晶相比，朱爱萍属于‘敢爱敢恨’的那种类型。

    像这种有些反派属性的性格，时不时的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很多都是大实话。

    就像上次钱总太太那一次，朱爱萍就提前提醒过她，不能相信钱钱太太，不然很可能会倒大霉。

    她当时根本不信，觉得真心对人，还是女孩帮助女孩，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没良心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朱爱萍一语中的，还真发生了恩将仇报还差点被毁了一辈子的恶心事。

    这样的朱爱萍某些方面在她眼中，的确挺牛的！

    朱爱萍低头看了何晶一眼，确认她不是阴阳怪气，这才满意的一笑，拉着她继续八卦肖程和克瑞斯的事情。

    病房中。

    何晶的离开，被何晶戳破了这一层可能性的克瑞斯，索性一直用温柔多情的眼眸看着肖程。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眼神却传达出了一切。

    别怕！

    有未亡人·嫂嫂·妹妹我给你托底呢。

    你再差也差不到绝望那一步。

    肖程虽然平时木讷，但大喜大悲之下，激烈的情绪刺激，也让他敏锐的把握住了信号。

    稍微冷静一点，顺着何晶提供的角度去看，灯光下看之前的伐木累，悲伤愤怒绝望等等负面情绪，一下子就消散了很多。

    是啊！

    虽然很可怕，但根本不至于绝望！

    何晶虽好，但灯光下，小有姿色的未亡人·嫂子·妹妹克瑞斯其实也不差。

    真如果到了那种无人理解的时刻，两人凑在一起过日子，或许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大不了离开国内，一起去美利坚好了。

    那边对于他们这样的关系，高层亲自实践支持，媒体也很克制，总之舆论挺好，根本不会有国内这样糟糕。

    只是这个和突然确诊被传染艾滋一样，太过突然，他一时不好直接转过这个秋名山大弯道，于是他移开目光，不敢和已经打算转变身边的克瑞斯对视，轻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小珍妮弗！”

    小珍妮弗是克瑞斯生下来的女儿，如今还在新生儿科监护。

    “好。”克瑞斯温柔的点头。

    同样的语调，同样的笑容，可是落在肖程心中，就让他心湖被掷下一颗石子，牵动心神，他用手推动轮椅转身离开了病房。

    出了病房，他长出了一口气。

    饺子虽好，但还需要醋的点缀。

    现在他还缺那口醋。

    自己推着轮椅一路走，遇上了麻醉医生，也就是被朱爱萍分手的那个老实麻醉博士赵新，就见他神色异样的看了自己一眼，肖程有些坦然的笑了笑。

    心里再苦，也不能在外面丢了面子。

    毕竟他已经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

    赵新勉强和他笑了笑，两人擦肩而过。

    肖程一路来到新生儿科，看过监护室里的和他同呼吸共命运的干女儿后，返回妇产科，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女医生。

    他连忙打招呼，因为这是之前被指派当了他助手的那个妇产科女医生。

    然而这位女医生理也不理他，直接板着脸走开了。

    和女医生一起的护士连忙为她向肖程辩解，但却被女医生直接大声叫过去。

    肖程无法接受这样的态度，推着轮椅拦住了女医生，正色询问她对他有什么意见。

    换成之前，他不会这么做。

    面对这种他无法理解的不友好行为，他只会默默接受，因为他不是什么急智的人，无法很好的应付这种正面冲突，需要慢慢思索，然后解决。

    可现在不行了！

    此时的他正处于最敏感的时刻，对于周围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应激反应。

    这个充当了自己助手的女医生这种反应，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他必须要个明确的说法！

    她是不是歧视艾滋病人啊！！！

    “借用孙院长那句名言，我不是歧视艾滋病人，我是单纯的歧视你！”女医生见自己态度如此明显了，肖程还敢往上撞，再也压制不住火气，直接发飙。

    “你什么意思？我到底怎么了？”肖程一听女医生不仅说话难听，更关键的还引用他现在最讨厌的孙院长之前怼他的话，更是涨红了脸，死死盯着女医生要她不妨把话说的更清楚些！

    “怎么了？”女医生冷声道：“原本我不想说什么，也轮不到我说什么！

    可是你先扛着为艾滋孕妇争取合法权利的大旗，给自己的亲友走后门，甚至不惜逼走因为突然被告知医院有艾滋孕妇而恐惧的重症孕妇，差点害死人。

    结果说的好听，做好准备，却一点准备都没有，突发事件一来，你连个助手都没有，强拉我过去。

    这也就算了！

    在手术室里，本该准备充分的你，毫无准备，关键还能搞出那种低级的不能再低级的错误！

    不仅害了你自己，还差点害人！！！”

    说到这里，女医生激愤的身子都颤抖了。

    要知道她可是被临时强拉过去当助手的，当时本该主刀的肖程，因为来不及了，根本不用主刀，所以她这个助手变成了手术室真正干活的人。

    是她站在引产的位置，对着随时可能喷发她全身的羊水，强忍恐惧，将孩子给顺产接生下来。

    事后证明，肖程说的什么一直进行阻断治疗，母婴传染率低达2%，全是扯淡！

    如果真那么低，孩子一出生初筛就是阳性？

    因为有伤口，稍微停留了一下的肖程会直接初筛阳性？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小概率事件全被他们给碰上了！

    所以真相是肖程故意隐瞒真相，担心医务工作者也害怕，才把风险说的那么低。

    事实是不仅不低，还非常高。

    而当时直面产道的她，理所当然是最危险的人！

    如果只是这样，她虽然生气，但也不会如此失态，直接和肖程撕破脸！

    毕竟当医生的，就是要治病救人。

    关键时刻，医生不上，谁上？

    可是当她听到传来的最新八卦消息，知道肖程得知自己被传染艾滋后的咆哮恐惧，她彻底绷不住了。

    原来你怕啊！

    还是那么恐惧！

    那你之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唱什么高调！

    之前肖程有多高调多硬气霸气，手术后她复盘后发现自己有多危险，在得知肖程的真实反应后，她就有多愤怒！

    这完全是拿别人的命在装大尾巴狼啊！

    不仅是别的病人！

    还有她们这些同事！

    是！

    她现在的确没事！

    可万一呢！

    关键她本来完全不需要经历这样的生死考验啊！

    在女医生加特林一般的直抒胸臆中，肖程一开始还愤怒，之后就是愕然，随后羞愧，挺直的身躯直接软到在轮椅上。

    他可不是运输大队长，让人不妨将话说的更清楚些后，没有那么权利让人收敛，这么毫不留情的怒喷，关键还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太伤他了。

    她怎么能真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白了！

    护士见势不好，赶紧推着肆意发泄愤怒情绪的女医生走了，留下瘫软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肖程。

    幸好灯光没有突然停电，或者闪烁，否则走廊上突然停着这么一个一动不动的人，猛地一下，还真能吓到人。

    当曲晋明夫妇终于联系上女儿，询问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却反过来被精明的女儿先问出了发生了肾么事情后，他们的女儿曲兰说了一句我没事，然后表示自己立刻回国。

    “不行！你现在先别回来！”尤盛美第一时间反对。

    原本她恨不得女儿立刻回国，和肖程先结婚再说，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她巴不得女儿和肖程离得十万八千里远，隔着大洋，她都担心女儿和肖程有什么联系，哪里同意女儿现在回来。

    曲晋明虽然没有妻子那么赤果果，但也委婉的表示支持妻子。

    徒弟再亲，也不如亲生女儿。

    更别说现在徒弟已经基本废了，不学着小丽直接将张伟人道毁灭那样，已经非常体面了。

    现在看女儿那样子，还想往上凑，他当然也不可能同意。

    然而他们哪里管得了自小娇生惯养的独女，曲兰根本不理他们，直接挂断电话。

    再打电话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兰兰不会真赶回来了吧？”尤盛美担心道。

    “你去查查最近的航班，然后去机场接她，我去看看肖程。”曲晋明无奈的说道。

    “你可千万警告肖程，要和兰兰保持距离！”尤盛美叮嘱道。

    “行了，我知道怎么说！”曲晋明支持妻子的态度，但却不喜欢妻子这么直白的表述。

    好歹也是多年的师生关系，一直都是当准女婿培养，之前也是他们一直在拉郎配催他们早日结婚，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就瞬间翻脸，还那么直白赤果，太不体面了啊。

    还是让肖程主动说出来，维持彼此体面，才是最佳选择。

    所以他找上肖程，只表达关心和安慰，不过最后还是点了曲兰近期会回来的事情。

    肖程明白了老师的意思，立刻表示自己和曲兰只是师兄妹的关系。

    这让曲晋明暗中松了口气，对肖程更加嘘寒问暖了。

    次日。

    消息传播范围更广，肖程在医院的日子更难过了，而曲兰也被尤盛美在机场堵到了，可还是要求来看看肖程。

    尤盛美也知道堵不如疏，也只能不断在女儿面前提醒他们之间已经彻底不可能了。

    然而曲兰在医院见到肖程，直接扑过来亲了一下肖程的脸，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在肖程懵逼的目光中，和脸色铁青的尤盛美夫妇的注视下，大声宣布：“肖程你太了不起了，为伐木累负伤，你不仅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