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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1章 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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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县衙。最新章节请到【全~本520阅读】,请记住我们的网址:xs520.co

      县令贾季邻大步赶到县尉公房,只见颜真卿正在写判书。

      “如何回事?“

      "曹家姐弟又惹麻烦。”颜真卿皱眉道,“拐只肥羊回家想宰,在酒中下若子这就是安禄山开的头,数次设宴在酒中放若子诱杀契丹人,连长安的无赖都开始学了,契丹人还能上当。

      曹家姐弟家住长安县,平素犯事却常到万年县东市一带,这次在长安县辖地出了事,倒是苦主的身份。

      “谁与你说这个?”贾季邻道,“你可知这‘肥羊”是何人?“

      他一直不肯自报姓名,我正使人查。”

      “哥舒翰!”贾季邻面露焦急,“方才他已在班房闹开了,午时他要入宫觐见,

      不可耽误了。”

      "原是这般回事。”颜真卿恍然大悟,看着天色道:“午时要觐见,已时二刻他才报身份,耽误不得啊。”

      既知如此,还不将他放了?!”

      "县令不必急,正因此案涉及朝中重臣,才务必查清楚,否则让圣人以为长安县办案含糊。“

      贾季邻听看言之有理,这才关心起详细案情曹不遮想闷翻了哥舒翰,结果他端起酒碗就摁着她灌酒,硬是将她灌倒了,且一觉睡到了天亮。

      若只是这般,确实是哥舒翰的罪责更大,但他的供词却也并非没道理一一“她说的‘若灌醉了老娘,不收资”,这是讲好的事。“

      贾季邻思付到最后,想出了足够的情理判哥舒翰无罪。一转头,颜真卿却是写好了判文,一丝不苟地把双方各项触犯唐律的罪过记下,数罪并罚。

      “清臣,依我看,不管他想做什么,你我表面上还是得给他面子...

      正在此时,有衙吏匆匆赶来,禀道:“县令、县尉,宫中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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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你真是哥舒翰将军?!”

      曹不正修地站起,瞪向眼前须发卷曲的西域大汉,犹觉不信,

      “你怎那般寒酸呢?“

      “我寒酸?你还打劫我。”哥舒翰仰天大笑,舒展筋骨,活动脖颈,道:“不过,你家酒色不错,饶了你。“

      “将军.

      曹不正犹想说话,却被曹不遮一脚端到一边。

      “怂卵,他是哥舒翰又如何?尿个长安县还没王法了不成!“

      这姐弟二人是胡姬生的孩子,真正的杂胡,但这性情却颇对哥舒翰的味口,他哈哈大笑,自随着衙吏往外走去。

      贾季邻迎上前,笑道:“哥舒将军,失礼了。“

      "一场误会。”哥舒翰笑着揽过他,低声道:“把姐弟俩也放了吧?小事化无。"

      “好,好。“

      颜真卿却道:“只怕哥舒将军也不宜干涉长安县断案。“

      “哈哈,颜少府真是秉公断案,有本事你就一直押着。“

      哥舒翰说罢,径直扬长而去。

      旁人都以为他是放下狠话,却少有人留意到他临走前,轻轻拍了拍颜真卿的背。

      出了长安县衙,上马之际,哥舒翰留意到有个少年郎悠悠闲闲从北面走来,有点面熟,原来是昨日在酒肆喝酒吹牛的小崽子。

      他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放荡,不由笑道:"小郎子,岁月匆匆,莫沉溺酒色,夸夸其谈。全??本????520.????男儿当习文武、求功业,哈哈哈!“

      笑声未了,他已经驱马走远了。

      薛白驻目看着一人一马的背影,自嘲地笑笑,一路进了县衙,自去寻颜真卿,

      “老师,听说你将哥舒翰拿了?”

      “倒不如说是他来长安县坐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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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臣想得很简单,右相与王将军的过节,臣夹在中间难做,想着倒不如去宿一晚,天明就来觐见。没想到那小娘子不是妓子,闹出了事,请陛下治罪。“

      哥舒翰说的确实是真话,他根本就不在意事情闹得大或小,无非是表明一個不牵扯这些朝争的态度,在外只管打仗,回长安了就只管依着性子来。

      倘若圣人真的想杀王忠嗣,他豁出前程也愿意为王忠嗣求情。但眼下这情形,彼此走得太近了反而不好,倒不如疏远些,

      李隆基听着他的解释,目光落处,只见这个胡将的脸上既有老实坦诚的态度,又不刻意掩饰眼神里的狡之感。

      这种小小的狡是西域胡人常有的特点,不掩饰反而显得更真诚“起来吧。”李隆基不以为意地抬手,“你也不是初次犯这种毛病了。“

      “谢圣人。”

      哥舒翰家境优渥,父亲是安西副都护哥舒道远,母亲是于阗国公主。自小就喜好赌博酗酒,性格豪迈疏阔,恣意不羁。他四十岁时父亲去世,遂奋发图强,到河西从军,作战勇猛,一路升迁。

      他希望自己所剩的人生过得好,因此不像王忠嗣有那么多忧国忧民的心思,若圣人让他攻石堡城,他不会顾忌要死几万人也一定会攻下来。等打完了仗,他便纵情声色,不加节制。

      能打仗、图进取、有私欲、真性情,且不参与太多朝政,听话好掌控...他这些特点,李隆基很容易就能够看出来,对这个大将十分喜爱。

      “把朕的地图拿来。“

      “遵旨。“

      李隆基说的是“朕的地图”,言语中的豪气,其实说的是“朕的疆土”。

      手指在石堡城附近指点看,他开始考较哥舒翰的军略。

      他要巩固石堡城,增兵青海湖,募兵至十万,反攻吐蕃,收复黄河九曲....让大唐的疆土不断扩张,更加成就他这圣明天子的功业。

      之所以一定要任用安禄山在范阳、平卢,李隆基亦是有所考虑,西面作战之时,

      东北便该力求稳妥,而安禄山最了解胡俗。

      王忠嗣就不能体会这种雄才大略,牢骚很多,石堡城难打、募兵不宜、安禄山有异心。而今日一见哥舒翰,李隆基当即已决定换一个更好用的陇右主帅。

      大唐的名将多得是。

      是日,哥舒翰入宫时还只是陇右节度副使,走出宫门之时,已是陇右节度使,兼西平郡太守,朝衔鸿胪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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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载走过坊门,忽然回过头看向坊门边灯笼上写的“延寿坊”三个字,微微笑了笑,才赴向主宅。

      王忠嗣正在前院步,眉宇间忧思仲“丈人是想见见哥舒翰?”元载上前问道:“但不知为何?“

      若他将代替陇右节度使,岂有不当面交接的?”

      “那也该由圣人安排。全??本????520.????”元载道:“丈人岂有私下相见之理?“

      王忠嗣自有更在意之事,与元载这种只关心性命前程之人无甚好说的,自顾自思付着陇右形势对整个大唐社稷的影响,脸色愈发凝重。

      他在陇右多年,认为在均由、府兵、租庸调等制度日渐崩坏的情况下,过度开疆,与兵锋正盛的吐蕃正面相搏,实非上策,这也是他回京述职想劝谏圣人的。

      翁婿二人便这般无言地站在院中,一个想着“劝谏”,一个想着“延寿”,直到天色渐暗。

      宵禁之前,管崇嗣终于回来了。

      “将军,我并未见到哥舒,他没有回永宁坊宅院。“

      “还在宫中?“

      “不知,想必他在避着将军。”管崇嗣摇了摇头,之后却又看了元载一眼。

      王忠嗣遂独自转回书房。

      管崇嗣快步跟上,小声禀道:“但哥舒将军让人传话,‘请将军放心,总好过把陇右交在旁人手里’。“

      王忠嗣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暮光中的西北浮云,似看到了陇右的山川,无奈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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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明坊,曹家小宅院。

      哥舒翰翻身下马,伸手一推,发现院门是虚掩的,径直便进去。

      在井边提水的曹不正回过头,讶道:“哥舒将军?你真来了?!“

      听得他这话,哥舒翰马上看向大堂,见里面已经亮起了烛火,随手把马鞭往曹不正身上一丢,道:“有人找我?“

      本以为是右相府的人在堂中相候,但进堂一看,竟是一个眼熟的少年郎与一个四旬落魄中年正站在那。

      “你们?”

      “哥舒将军,有礼了。在下薛白,这位是高适,都是准备参加七载春闹的举子,

      想要向将军投行卷。恰好我老师任长安县尉,故而找到此处。“

      “高适见过哥舒将军。”

      哥舒翰愣了片刻,很快哈哈大笑起来,转头看曹不遮正警惕地站在一角,当即吩附道:“去,端酒来,招呼这两位朋友。“

      仿佛这里是他的家,曹不遮是他的外室妇一般“我听过你们的名字,也不必投行卷了,朝廷一年只几个进土。”哥舒翰道:“我保举你们到陇右幕下任职便是,坐,不必客气。“

      薛白看向曹不遮转身出去时的背影,提醒道:“将军年纪不小了,酒色之事上当有所节制才是。“

      “这你就说反了。”哥舒翰道:“反正年纪大了,还有何好节制的?“

      说罢,他想起白日在长寿坊还劝薛白进取,结果到了晚上,薛白反倒劝他节制。

      高适都还没来得及表态是否愿意到陇右幕下,话题已被两人这般迅速地带了过去。

      将军潇洒,可否看看我们的行卷?”

      “来!”

      哥舒翰也不推却,接过两个卷轴,借看昏暗的烛火看了看。他虽是胡人,也是大唐官宦子弟,颇通文学,看得出诗的好坏。

      薛白的行卷字数有些敷衍,只有一首五言绝句,名为《哥舒歌》,但细看之下,

      他竟挺喜欢这诗。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卷好这行卷,哥舒翰毫不客气地收下,往怀里摸了摸,发现没带什么值钱之物,

      又见曹不遮没过来侍酒,干脆起身,亲自给薛白倒了碗酒。

      “你既然不愿到我幕下,我也帮不到你忙,请你一碗酒,谢你为我写诗。“

      薛白道:“将军帮得了我忙,助右相与王将军握手言和,如何?“

      “哦?”

      此事正是哥舒翰心中所愿,此时才不再轻视薛白,脸色认真起来,而此前他不过是在逗这少年郎玩罢了。

      薛白道:“有舍才有得,再罢了王将军朔方节度使之职,只保一个河东,也就不那么碍眼了。”

      “将军总是不肯明哲保身,李光弼劝了他许多次,就是不听。”哥舒翰叹息了一声,举起一碗酒鲸吸牛饮,一口而尽。

      薛白与他刚刚相识,表明了彼此立场相同就足够了,不必说太多。

      哥舒翰则缓缓展开高适的行卷,同时道:“我早已读过高三十五的诗篇,最喜欢那首《燕歌行》。“

      高适有些意外,道:“惭愧,我不曾为国事尽力,只有这些抱怨之词。“

      “不要丧气,我也是到了四十岁之后才有成就,不晚。“

      话是这般说,两人家世却有不同。

      哥舒翰低头看去,卷首是一篇五言律诗,题为《望陇》。

      “陇头远行客,陇上分流水。流水无尽期,行人未云已。浅才通一命,孤剑适千里。岂不思故乡?从来感知己。“

      看了这一首诗,哥舒翰目光闪动,末了,干脆问道:“高三十五,你可愿到我幕下做事?我已任陇右节度使,可上表为你请封朝衔。

      高适有些意动,转头一警,只见薛白正低头浅浅地抿了一小口酒,没有看向他显然是不打算插嘴,任由他自己考虑。

      若只要到边镇幕下做事,薛白大可不必这般费心。

      高适遂起身执了一礼,道:“可否冒味请哥舒将军在科场上出手相助?提携之恩,我必铭记。”

      薛白点了点头,放下酒碗道:“若高兄中了进土,还是可以到哥舒将军幕下做事“好。”

      哥舒翰竟不推托,收好高适的行卷,道:”此事我会找机会与右相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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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李林雨也收到的高适的行卷展开一看,行卷上是一首排律长诗,题为《留上李右相》,其中颇有些赞誉之句。

      前十六句诀颂李林甫的功绩,如“风俗登淳古,君臣大庭。深沈谋九德,密勿契千龄”,后十六句描述自身的穷困处境。

      “薛白变了,圆滑世故了啊。”李林甫抚着卷轴上的诗作感慨道。

      苍璧见主家心情不错,凑趣问道:“阿郎,既是高适的诗,如何是说薛白变了?”

      “你当薛白只是在帮高适?这是助人亦助己,先是借哥舒翰之口,表明想让王忠嗣与本相冰释前嫌;之后又借高适之行卷,递上奉呈之词,皆是示弱。马上要春伟了,他一心功名,不愿在此事上与本相有所冲突。“

      苍璧有些发愣,很难相信“助人亦助己”这种话会出自阿郎之口,反应过来之后道:“这竖子,倒不如亲自到阿郎面前赔罪。”

      李林甫摆了摆手,心知薛白圣眷在身没必要如此,眼下这般已足够了。

      再结合杨钊最近常常跑来拍马屁,不难看出,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杨党在示好。

      右相府如今在推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杨党其实也有资格拉拢哥舒翰,但表态可以不闹事,以换取几个进土名额。

      如此,是否点高适进土及第?确可以好好剪酌了。

      李林甫思付了一会,吩附道:"招崔翘来见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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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中旬,颜宅。

      大堂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欢呼。

      在猴子的故事结束了一个多月之后,颜嫣终于是等到了薛白新的文稿,展开来看了,这次说的却是一条白蛇的故事。

      薛白原本是想写个宋徽宗的故事,脉络都想好了,就从其当端王时擅鞠、书画、音律开始,写他登基,任用蔡京,再添些与李师师的轶闻,最后写到靖康之变。

      但到最后,他还是作罢了。

      春闹之前不必惹这种大祸,春闹之后也忙,何况还能靠故事劝谏李隆基不成?

      此时他站在那,颜真卿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份,问道:“你近来未惹祸?

      学生不仅未曾惹祸,还消弥了不少祸事。”

      颜真卿大概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点了点头,道:“开了春,老夫将迁任监察御史,巡查西北。到时老夫不再在长安,你万不可再招惹哥奴。“

      “学生明白了。“

      薛白早知他要升官,却没想到他品级没有什么提升。但再一想,监察御史虽品秩不高但权限很大,这一趟巡查西北能迅速累积功绩,再回朝就很容易迁任朝廷大员了。比如杨钊从御史往上升迁速度就很快。

      重要的是,从哥舒翰、颜真卿的官职变化就可看出,李隆基有意拓边、攻打吐蕃。

      同时,随着东宫失势、王忠嗣的兵权丧失,朝中的纷争也暂时尘埃落定,接下来政务必然由李林甫全权主导,故而颜真卿有此提醒薛白不能再像过往那样趁看两股势力争权在其中浑水摸鱼。等到主忠嗣、颜真卿离开长安,他也得尽快取得官身,脱离这个漩涡中心。

      好在他确实没有再招惹李林甫,借着哥舒翰之事主动讲和了,韬光养晦,不丢人。

      .**.

      冬月大雪纷纷,使长安百姓的日子显得宁静起来哥舒翰没有在长安久待,接受了任命之后,马不停蹄地便赶回了陇右。

      临行前,他向圣人状告王忠嗣在陇右时以功名富贵自傲,苛待士卒,圣人遂罢了主忠嗣朔方节度使一职。

      ....

      到了腊月,高仙芝、封常清进京献俘,让小勃律王及其王后吐蕃公主在圣人面前跳了舞。

      不久,又因为高仙芝与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之间的矛盾闹得满朝风雨此事确是高仙芝的错,在灭了小勃律国之后,越过夫蒙灵察直接向朝廷报功,此为官场大忌,夫蒙灵察扬言,若非这“啖狗肠的高丽奴”立了大功,必杀之。

      薛白没有资格参与这些军国大事,这次很老实地没有掺和,他本与岑参说好要拜会封常清,也因此事而推辞了,似乎真的洗心革面、异常老实。

      当然,此事也没有什么是他必须要去改变的李林甫使人盯了数日,发现杨党也并未拉拢安西将领。

      但趁着这个时机,杜有邻在杨話的举荐下迁任了吏部功考郎中,重新披上了红袍包。

      在天宝六载末,这是最不起眼的一桩小事,巧的是,它距离杜有邻牵连大案而险些被杖死,恰好整整过去了一年。

      待腊月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天宝七载。

      离春闹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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