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 绛阙
荒野。
天空中遁光驰过,一艘淡金色的长舟在云气中飞驰,正中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侧旁李绛迁、李阙宛静静候着,李汶站在舟尾,拿着金瓜锤看护。
李周巍在玄岳驻地待了一夜,次日便启程,他并不常着白衣,只是今日是父亲李承辽的祭日,便特地换了,一手按在法舟的侧栏上,并不说话。
李家的飞行法器不多,飞梭更不常用,主要原因还是李家掌控东、北山越,杂气修士实在太多,到了部分都要散出李家自寻生路的地步,能飞的穷苦修士真不少…如果要干什么活,也不必配备这些东西。
而李家嫡系、外姓天才入洲以后管教颇为严格,事务繁多,无论是修行还是俗物,在一个洲里不会超出百里地,也少有几个会费心思配飞梭,唯独几个受了父母宠爱的用一用。
至于李绛迁几个兄弟,纯粹是不太敢配飞梭,毕竟李曦明、李周巍修行时都没有向族中配飞行法器,自家几个兄弟又不用去北边,又不用去东海,更没有理由。
而脚下这一艘法舟还是李家成为仙族后打造的第一艘飞行法器,乃是西岸老修士贺九门的遗作,叫作曲贺。
这法舟在练气中算上品,可惜贺九门出身不高,并不懂得变化之术,这灵舟不能大小自如,远不能和宁婉的常碧流云船相比,可除此之外都很亮眼,好在旁人也看不出来不能变化,算上得了台面。
此刻破风而起,速度极快,往东岸而去,李周巍站了一阵,李汶奉上来信,是一封暗色的手书,他略微看了两眼,收入袖中。
‘孔玉自裁…’
李绛迁站在身后,并未察觉出父亲李周巍的情绪变化,法舟却渐渐停了,停在东岸的一处山间,遂有一阵响动,少年驾着双目赤红的黑马冲出来,到了近处翻身下马,上了法舟,恭声道:
“父亲!”
李绛迁打量了两眼,早认出这少年是自家三弟李绛夏,笑眯眯地看着,听着父亲声音还算温和:
“倒是有段日子没见了,你二哥也从玄岳回来了,且上舟吧,一同回湖上。”
李绛夏面上都是笑意,向着李绛迁、李阙宛行礼,朗声道:
“许久不见大哥,小弟想念得紧。”
李绛迁与二弟李绛垄还相处过几段日子,三弟李绛夏只见过几面而已,确实算许久不见,李绛迁笑着回複道:
“三弟修为有长进,练气期要好好修行,术法修得如何了?道行是根本,还应抓紧时间,好好练些护道之术,突破筑基也更有益处!”
李绛夏抬眉,同样露笑,道:
“族中事务繁多,兄长持家辛苦,还记挂小弟…多谢兄长关心,绛夏记下了。”
两人点到为止,李周巍却听得清楚,并未出言,一行人疾驰而过,望月湖遥遥在眼前,李阙宛斟酌了许久,终于开口道:
“禀家主…度算玄岳嫡系之事,恐怕有不少难度,我的巫箓之术推算筑基已经是条件苛刻,这几位又是突破紫府,更难上加难…”
先前李曦明所说随身之物,显然是与推算有关,在场的几位都能听出来,可李周巍明白李曦明用了仙鉴,不过找个借口,答道:
“无妨,此事会请真人出手,不必劳心。”
李阙宛放心退下,等到法舟在洲中停稳了,李绛迁紧跟在李周巍身后入殿,在大殿的回廊中踱过,远远就见一玄袍男子站在殿前。
这男子低眉顺耳,腰间系着串玉,李绛迁怔了怔才认出来,正自己弟弟李绛垄。
这快两年的时光中他已经长开了,那一点点的稚气褪去,金眸长眉面容之下兼具陈家人的宽厚,气质也变了许多,看起来更加温顺。
李周巍在上首落坐,李绛迁迈步侧立在左边,听着父亲道:
“把梁儿、年儿都带上来。”
李绛迁还在默默观察李绛垄,见他躲到角落去,一声不吭拜了,眼睛始终往地面上看…与李绛夏爽朗的模样截然不同。
下方的李绛夏已经禀报起东岸之事,这些事情早禀报过洲中,李绛迁随意听着。
不得不说,李绛夏的能力并不弱,背后的李绛迁给足了支持,李家派去的人马都是得力干将,东岸一盘散沙自然被拿捏得妥当,诸家归顺,嫡系也送到密林去了。
不得不说,李绛夏的能力并不弱,背后的李绛迁给足了支持,李家派去的人马都是得力干将,东岸一盘散沙自然被拿捏得妥当,诸家归顺,嫡系也送到密林去了。
待他梳理毕了,李绛梁和李绛年也前后入了殿,这位兄长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一圈,发觉走在前边的李绛梁一双金瞳,容貌颇俊,灵动可爱,到了殿前就拜,恭恭敬敬地叫父亲。
自家兄弟这幅模样本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李绛迁的目光只在四弟李绛梁的面上滑过,落在了跟在后头的李绛年身上。
这少年瞳孔微微放大,头一次对自己的兄弟流出了惊讶的情绪,而非一贯的冷静审视,不仅仅是他,殿中除了李周巍和李绛年本人,齐齐窒了一刹那。
那张脸庞眉毛很浅,颧骨极高,下巴又尖,两脸的皮肉绷得紧紧得,如果说绛阙辈中容貌最一般的李绛垄还能称得上宽厚貌,李绛年这张脸实在是指不出优点了。
而李绛迁并非以貌取人之人,他根本没有去仔细看小弟的脸,而是略有震撼地看着李绛年两睫下的眼睛,手中紧了又松。
那是一双迷惘的、灰色的眼睛。
李绛梁的声音还在殿中回荡,李周巍问了些关心的问题,可难有人再去关注李绛梁,通通盯着李绛年的眼睛看,这孩子迟钝极了,浑然不觉,只迷茫地看着李绛梁一一作答。
李周巍问了两句,终于道:
“绛年,如今多少修为了?”
李绛年两边眼睛有些大小不一,看起来有些滑稽,紧张使他迅速蓄了泪水,哽咽道:
“胎…胎息二层。”
毕竟刚刚开始修行,这修为比李绛梁低些,却也不算太差了,几位兄弟却一片寂静,李绛梁规规矩矩地站在前边,对比太过鲜明,李周巍收回目光,开口道:
“今日让你们来,一是问问修为,看看长进,二来我将闭关,也嘱咐一二。”
李周巍的修为早可以冲击筑基后期,李曦明那处有了玄岳的安排,山稽郡确定不再守,便不宜再等,立刻决定闭关了。
他先看了眼李绛迁,开口道:
“绛迁,你如今练气八层,已经有了筑基把握,先打磨修为,锻炼法术,继续在洲中主事,承淮叔转去修行,周洛已经入主青杜,家中事务繁多,你叔侄多多商量。”
李绛迁忙着点头拜下,见着父亲继续道:
“绛垄,你这两年修为有长进,又读了不少玄岳术法,且去浮南地界,接过费清翊、李岸硕的职位,这两人交给你,听明宫族老的命令行事。”
此言一出,李绛夏暗暗松了口气,他如今管着东岸诸家,隶属密林山管理,又在密林建了宫,今后是密林上司,最怕是李绛垄取了密林去,那真是将他梳理好的心血通通让出去了。
李绛垄恭敬应了,并不意外,李岸硕妻子是陈氏,本就算得上李绛垄母系势力,又早被他敲打过,抓了把柄在手里,李周巍不可能不知道,李岸硕在浮南管俗事,自然是他李绛垄过去最合适。
安排好了两人,李周巍这才沉声道:
“绛夏仍治东岸罢,那处关联荒野,安定尤为重要,几个兄弟中唯独你有经验,不必再换了。”
李绛夏连忙拜谢,等他拜完起来,整个李家的权力已经以一种迅疾的速度从几个突破到筑基的长辈手中交替到练气后辈手里。
李周巍看了一圈露出些笑容,顿了两息,开口道:
“周洛治青杜,李汶便回去玉庭,唯独一个密林还空着,你们几个…可有什么人选。”
李绛迁立刻恭声道:
“冬河族老可堪此任。”
此言一出,几个兄弟皆没有太大的神色波动,哪怕是母族陈氏的李绛垄都没有什么反应。
无他,这老人地位甚高,又软硬不吃,对自家人严厉到了极点,陈家人是提起他都怕,更没有引为靠山的胆子,对李绛垄也没什么益处。
李绛垄则道:
“孩儿外出许久,不识家中变化,不敢建言,只是这位置重要,还应派一位筑基高修入内才是。”
他一推辞,李绛夏可不客气,恭声道:
“密林之位太过贵重,应当掌握在清政廉和的自家人手中,向来空缺,如今几位长辈不在家中,孩儿看来,可置空留位,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入宫为长老,便能处理东岸,人多心便不齐,兄长居中调节,也更为方便。”
李周巍正用朱笔点墨,书写几人入驻各地的命令,这些孩子的话听完没有让他掀起半点波澜,只低声笑。李周巍正用朱笔点墨,书写几人入驻各地的命令,这些孩子的话听完没有让他掀起半点波澜,只低声笑。
‘各自打着好算盘。’
李绛迁入主洲中,一切维稳最好,也不希望有太强势的密林山主,守规矩的练气老人最符合他的利益,自然第一个推陈冬河。
李绛夏话虽然说的好听,说到底只是不希望头顶上多出来一个事事都能管着自己的人,李绛迁远在湖中,可密林主人可是近在眼前,送上去的人都要由他拿捏,自然是空着最好。
只留下个李绛垄,外出去了浮南,密林什么样他才管不着,当然一个强势的筑基入内,让两个兄弟不会太掌权是好事。
这几句听完,李周巍看得明明白白,吩咐道:
“崔决吟出身崇州,有治理之才,道行深厚,又精通术法,便交给他…绛梁也一并入密林修行,不用成日待在洲里。”
李绛梁连忙下拜,他虽然聪慧,毕竟年纪还小,不太懂得其中含义,笑着应了,李周巍这才看向最小的李绛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至于年儿…先在洲中修行,成了练气再谈,都下去罢!”
几人应声而退,李绛垄才出了殿,牵起李绛梁的手,满面笑意,乐呵呵地道:
“梁儿好乖巧,那崔前辈是崇州嫡系,跟着好好学一学。”
青池宗,究天阁。
春雨方下了,石阶上显得油光发亮,李曦治披着羽衣坐在桌旁,用玉壶倾了茶,一片青亮亮呈在杯里,清香逼人,他笑道:
“这是春雨煮的百寿春,夫人好好尝尝。”
一旁的女子笑眼看他,捏起杯尝了,抿了一口,继续看他煮了别的茶,取出杯盛在一旁,李曦治正色道:
“这一杯是醒成温,上了品级的,正宗练气灵物制成,虽然不够好喝,却有平心静气,稳固修为之功效。”
杨宵儿端过来品,眼神还停在他身上,笑道:
“闭关久了,想念得紧。”
“你啊…”
李曦治只道:
“我们筑基修士,闭关几月感官中也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又想念起来了?”
杨宵儿抿茶,道:
“怎么?不可以?”
李曦治失笑,正色道:
“你这一道仙基蕴宝瓶厉害,可不要小看,与我家的煌元关有异曲同工之妙,杨家给你弄了这样的好东西,好好修炼为上。”
提起杨家,杨宵儿稍稍顿了顿,正巧山间上来一人,一身银白服饰,玉冠平整,披着大红锦绣袍子,脸蛋圆润,正是大弟子全玉缎。
这孩子跳脱,常有些大惊小怪,急急忙忙道:
“禀师尊,那澹台近带着司通仪来了,乌梢护法已经去迎,到山间了!”
杨宵儿一听这话,立刻起身离席,李曦治则有些无奈,摇头道:
“我当是什么事…玉缎你这心还是差些…做事也是,凡事全凭着喜好来,你又不是王谢之家、金丹真传,哪来的那么多脾可言?你师弟已经出山历练了,你这脾气一日不改,一日不许出山!”
一听这话,全玉缎连忙收敛神色,点头称是,究天阁到底无聊,他可常盼望着能外出,当下只回答道:
“徒儿谨记!”
他也迅速退下了,这才见着山间上来一华冠男子,筑基后期修为,飘逸出尘,腰间配着一把短剑,满脸客气,笑道:
“见过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