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过了十一点，言非凡、余苏叶、段羽还在附属医院书记刘锦的办公室，等待领导对陈昌瑞事件的定性决定。

    言非凡又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有些烦躁的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研究出来结果？”

    余苏叶安慰说：“事件的社会影响性大，这应该不是几个院领导就能决定的事情。”

    “估计，他们也是在等市里面的意见。”

    停顿一下，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非凡，你恨陈昌瑞的所作所为吗？”

    “恨？！”

    言非凡沉默了片刻，缓缓的说：“虽然他的做法不可原谅，是犯罪行为，我也算是受害者之一，我对他，却恨不起来。”

    他幽幽的说：“或许，没有他对我的下手，我也不会因缘际会在最后时刻苏醒。”

    说到这，言非凡不由的又一次想起，最令他恐惧的毁灭时刻。

    自己创造的世界，在分崩离析。

    没有任何光亮的绝对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吞噬而来，无力也无处躲藏。

    就在他心生绝望，意识意识即将消亡泯灭之际，隐隐的听到了姐姐的哭喊声。

    这让他找到了方向，还有勇气。

    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稻草，在濒死之际，他奋起全力做出了最后挣扎……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刺破了深渊一样的黑暗，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言非凡猜测，应该是陈昌瑞给他注射的不知名药剂，让他的意识世界崩塌。

    从而让他在面临真正死亡的威胁之下，又在姐姐的呼唤之下，由死而生。

    如果，他的意识世界一直没有崩塌，结局会有两种最大的可能。

    一是精神错乱，醒来变成疯子。

    二是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卧床，抵抗力下降而发生各种衍生疾病，最终死亡。

    言非凡轻叹一声，说：“我让有关部门暗自调查，不知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非凡，不用怀疑，肯定是做对了。”

    余苏叶伸手抱住言非凡，劝说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是对外界毫无感知的深度昏迷患者。”

    “对他们的家人来说，只要还有呼吸，还活着，就有希望，就还是完整的一家人。”

    “姐姐不止一次的表示，当时照顾你很辛苦，但她内心充实，坚信你总会醒来。”

    “陈昌瑞他无论出发点如何，都没有任何权利，随意剥夺他人生命。”

    言非凡神情复杂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有开门的声音传来。

    言非凡从会客室沙发上站起，就见刘锦、侯剑峰、梁清、陈瑜、韩向鸿等几位院领导，还有市公安局副局长，联合调查组组长张毅，一同走进了办公室。

    刘锦来到近前，沉声道：“接到市里通知，陈昌瑞按照经济犯罪处理。”

    他伸手拍了拍言非凡肩膀，一脸痛心的叹道：“虽然他没能坚持原则，做错了事情，毕竟共事一场，我们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他们一行来到神经内科，就见一楼的大厅里除了维持秩序的十余位警察外，已经聚集了近百人。

    言非凡一眼扫过去，发现绝大多数都是附属医院的同事。

    他们应该是听到消息，紧急赶过来的。

    他们的脸上有悲痛，有震惊，有疑惑不解，有愤怒，各种表情不一而足。

    刘锦上前一步，迎着众多人关注的目光，朗声道：“陈院长之事，虽然发生的很是突然，但是有果必有因，陈院长也在遗书中做了明确的解释。”

    “医院和警方会在详细又准确的核查之后，尽快的给出通告。”

    “在此之前，还请各位不要妄测议论，不信谣，更不要传谣。”

    刘锦目光威严的扫过在场众人，接着道：“器官和遗体捐献是陈院长的遗愿，我们上去和陈院长做最后的告别吧……”

    言非凡随着刘锦等人步上二楼，来到了一间观察室。

    病床之上，插着呼吸管的陈昌瑞，神情安详的躺在那里，如同熟睡了一般。

    一旁的脑电波监视器上，一个亮点，没有任何波动的在直行。

    在病床另一侧，一位五六十岁的妇人，泪流不止的握着陈昌瑞的手。

    在这位妇人的身边，还有十几位一脸悲切，年龄不一的男和女。

    刘锦迎着妇人泪汪汪的目光，迟疑了一下，说：“嫂子，初步结论是经济问题。”

    妇人擦了一下眼睛，语带哽咽的说：“这几天，老陈他一直吃不好，也睡不好。”

    “今天，他召集全家人一起吃饭，还分别和每个人单独谈了话。”

    “我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问他，他只是笑笑，还说谢谢我的陪伴，辛苦我了之类的。”

    “没想到，他竟然做了这样的傻事。”

    妇人用手背使劲的擦了擦眼睛，说：“刘书记，他的遗书，我们都看过了。”

    “对于他对自己身后事的所有安排，我们没有异议。”

    “对于身后名，我们只求客观公正。”

    妇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言非凡，说：“老陈在最后的时刻，是和你在一起的。”

    “言医生，你能告诉我，他都和你说了一些什么吗？”

    看着妇人一脸的期待，言非凡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张了张嘴，说：“也没谈什么，就是陈院长喝咖啡，我喝茶，随便说了说我的医学研究项目，还有医院的一些事情。”

    妇人轻轻的点点头，又关切的问：“言医生，老陈他当时痛苦吗？”

    言非凡摇了摇头，说：“药效发作很快，没给我多少时间，陈院长就陷入了昏迷。”

    “等我们把陈院长送来医院抢救，就发现他已经进入了脑死亡状态。”

    妇人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说：“他没有受罪就好！”

    停顿一下，她又对言非凡道：“老陈和言医生你一样，从滨大医学院毕业，直接进入附属医院工作，直到今年，才被调到市一医院工作。”

    “附属医院对他来说，比家都亲。”

    妇人哽咽了一下，说：“言医生，最近几个月，你是老陈在家里谈论最多的。”

    “每当你有新的医学成果出来时，他都会高兴的在家里小酌一杯。”

    “他说，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医学天才，比他之前最为欣赏的学生戴薇医生还要优秀许多许多，一定会带领着附属医院在国内，在世界，大放异彩的。”

    “在老陈生命的最后时刻，在他最爱的医院旁，有他最为欣赏的言医生你陪伴，想来，他也会欣慰很多！”

    妇人把目光转移到刘锦身上，说：“刘书记，我想再和我家老陈说说话。”

    刘锦点点头，带头走了出去……

    言非凡和众人一起，安安静静的守在观察室之外。

    一开始，他能听到几人压抑的哭声从观察室里传出来。

    没一会儿，这哭声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饱含着亲人离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