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泉把脱下来的手术衣、手套、口罩等团成一团，发泄一般把它砸进了手术区门口的回收箱。

    他感觉自己被羞辱的同时，心中也对陈瑜有了非常大的不满。

    俞泉明白是自己一时犹豫让老师改变了主意。

    但是，自己的犹豫，只是成熟和谨慎。

    言非凡的信誓旦旦，却是大放厥词。

    跟着老师已经有好几年，俞泉不相信，老师对自己的水平没有一个确切了解。

    但老师偏偏就因为自己一时的迟疑，而选择了那个毛都没长齐的所谓天才。

    不怕那个小子把手术搞砸吗？

    到头来受到最大损害的，可是老师的声誉！

    即便那小子侥幸成功了……

    想到那个小子万一顺利的完成手术，俞泉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自己刚才在手术室的表现，老师肯定会知道。

    以老师的严格，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好果子……

    此时此刻，手术室里的言非凡，已经是火力全开，完全沉浸在了手术之中。

    他刚刚在血管上缝好一针，脑海中就已经反复推演好了下一根血管一针又一针的全部缝合步骤。

    推演在前，实践在后。

    有章可循的言非凡，其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歇，似缓实快的在稳步推进。

    这还是在助手的配合，不太顺畅的情况下。

    矮个青年作为一名实习医生，或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手有些不稳，技术动作也有些变形。

    不过，言非凡感觉的到，矮个青年正在努力的调整自己，在不断的适应。

    他也察觉到，矮个青年的状态在好转中。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暂时无人可用，言非凡也就没有把不怎么合格的他给轰下去。

    言非凡只得自己辛苦一些，多做一些工作。

    好在现在，还都在他的能力控制范围之内……

    言非凡在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中，不知时间流逝。

    更是不知道，手术室内又多了两名观摩者。

    他的老师秦颖医生。

    还有去而复返，额头上打着点滴的陈瑜医生。

    陈瑜盯着吊在手术台斜上方的大屏幕。

    那里清晰的显示着，一枚缝合针正在吻合的两段神经束之间，如同欢快的游鱼一般跃起又没入。

    陈瑜张开嘴唇，轻声道：“那个一年之期的约定，不用继续了。”

    秦颖转头看向身边这个家伙。

    虽然有学生体贴的把凳子放在旁边，但她就是倔强的站着。

    “你这是认输了？”

    “我是认输了！”

    陈瑜回应的很是干脆，又接着道：“不过，我可不承认，你的教导水平就超过了我。”

    “你只是走了狗屎运！”

    “你看看这小子表现出的水准，这是你在短短的一个月，就能教出来的？”

    “秦颖，你就承认吧。”

    “你就是走了狗屎运，本质上你在教学方面，还是一个一无所成的失败者。”

    秦颖悠悠的道：“一日之师，也是老师，更何况已经教了一个多月了。”

    “还有，陈瑜，你眼睛还不瞎的话……”

    秦颖又语带得意的说：“你肯定看得出来，这小子在刚才的血管缝合中，使用的正是我总结并改进的独特技法。”

    秦颖见对方想要张嘴，又接着道：“你可以嘴上不承认，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是门清的。”

    陈瑜直接来了一个无语问青天的眼神。

    “秦颖，你真是越老越不要脸皮了，什么你总结和改进的独特技法？”

    “你就不怕那几位前辈，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算账吗？你不过是杂糅了一下，根本就没有自己独特的突出贡献。”

    秦颖语气淡然的说：“把应用于不同场景的几种技法综合归纳，提炼成一种普适性技法。”

    “这也是不小的贡献吧？”

    “你这算什么贡献……”

    陈瑜还想驳斥，却见秦颖举手止住了自己。

    “陈瑜医生，你这么有精气神和我争辩，看来身体恢复的也可以了？”

    秦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术台，“你要不要上？还是让我的学生一直替你做到结束？”

    陈瑜轻切一声，说：“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啥？哼，这一次，我就牺牲一下自己名声，成全这小子一次……”

    “哎呦……我还得出去一趟……”

    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到了收尾阶段，也到了最激动人心的关键时刻。

    言非凡在助手实习医生，还有护士们的关注之下，松开了两个小小的止血夹。

    紧接着，那苍白的一节半大拇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

    出现了肉色。

    对言非凡来说，这就是天底下最喜欢的色彩。

    “噗噗……”

    手术室内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

    虽然带着手套，这鼓掌声很不清脆，但在心情大好的言非凡耳里，也是美妙的很。

    他举起双手，止住了众人的庆贺，朗声道：“手术还没完全结束，再接再厉……”

    接下来，就是皮肉缝合，这对言非凡来说，再是轻松熟悉不过！

    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完成了皮肉缝合，还有伤口的包扎工作。

    接下来，麻醉师会对患者再进行一次检查。

    器械护士、巡回护士会对手术中使用的手术器械、纱布等进行一次细致的核对。

    如果第一次核对数量不对，那就核对两次三次，直到数量绝对搞清楚为止。

    在没搞清楚前，患者是绝对不能出手术室的。

    曾经报道过的把纱布、手术钳遗留在患者体内的医疗事故，绝对是医院的管理出了问题。

    这些细碎的后续工作，作为主刀的言非凡可以不用理会。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出手术室，对等候在外边的患者家属说，手术顺利！

    言非凡转身离开手术台，意外看到了安静站在不远处的秦颖和陈瑜两人。

    “老师，陈医生!”

    言非凡赶紧的走了过去，问：“你们来多长时间了？陈医生，你的身体？”

    陈瑜轻笑道：“我的身体没事了！”

    她又接着说：“我们在三个小时前，就到了。我不让其他人提醒你，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自己察觉到我们的到来。”

    陈瑜忽然问道：“言非凡，你是真的没察觉？还是假装不知道？”

    “陈医生，我是真不知道！”言非凡坦诚回道。

    陈瑜轻哼一声，又感慨的说：“王川主任，秦医生都说你是天生的外科医生，压力型选手，越到关键时刻越靠得住。”

    “从这台手术来看，你确实如此。”

    “言非凡，表现不错，超出了我的预期。”

    言非凡谦虚的说：“主要是老师教导的好，还有陈医生您的言传身教和信任。”

    陈瑜切了一声，批评道：“言非凡，你也会拍马屁了，自己厉害就厉害，用不着谦虚。”

    停顿了一下，陈瑜看向手术台，忽然提高嗓门，语气严肃的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止于手术室。”

    “都明白了吗？”

    “明白！”手术室的所有人齐齐应了一声。

    陈瑜目光再次投向言非凡，说：“走吧，我们一起去见患者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