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最遗憾的还是，作为大秦一人之下，无论是公子千寻还是太子扶苏，在这王权即将交接的时刻，却没有人向他抛来橄榄枝，招揽他。

    李斯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忠臣，但是却自认是个士人，谁对他又知遇之恩，他可以百倍奉还。

    陛下在他微末之时，给了他知遇之恩，更让他成为了大秦的相邦，所以，他不怕背上恶名，兢兢业业的帮助大秦一统，为大秦万世奠基。

    可是他同样是在乎名声和怕死的，现在却没有人去考虑过陛下崩殂后，他该怎么办。

    陛下没有为他考虑，太子和公子千寻也没有为他考虑。

    甚至在陛下、太子和公子千寻的计划中，都已经为他选好了继承人，张子苍。

    这让李斯如何能不着急和恐惧呢？

    他为大秦得罪了百家，得罪了武人，相位是他生命的保障，一旦失去了相位，那些曾经被他得罪过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呢？

    到时候无论谁为二世，他都不在二世的核心圈子中，也就不会有人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传讯宫中，就说李斯求见陛下！”李斯突然想了想，他的一切都来源与陛下，最能保障他的还是陛下啊。

    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想成为那个威胁君王的人，那样的人，或许不会是死，也或许会死的更快。

    “通古求见？”秦王宫中，嬴政也是有些惊讶，李斯这时候求见是有什么要事吗？

    但是嬴政还是选择在寝宫中接见了李斯。

    “你们都退下吧！”嬴政看着跪坐在对面的李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李斯跪坐在嬴政对面，仔细打量着嬴政的容貌，虽然有太医、素问馆和道家为陛下延续寿命，可是那青丝之下的斑白还是那么的显眼。

    “陛下老了！”李斯看着嬴政深深一拜，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

    嬴政听到李斯的话也是一怔，颓然瘫坐在了软塌之上，强装的健硕一时间也颓态尽显。

    “通古还很年轻！”嬴政看着李斯，叹道。

    李斯实际上比他年长近三十岁，如今也已经是古稀之年，可是心气还在，看起来并不显颓势。

    反而是嬴政如今却是老态尽显。

    “通古半身已经入土了！”李斯叹道。

    “通古陪朕再走一走着咸阳吧！”嬴政看着李斯说道。

    少年为君，身边不是长信侯就是文信侯的人，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少之又少，而这时在吕不韦门下做门客的李斯却走到了他的面前，向他宣誓了效忠。

    当时李斯告诉他的是，王权当归，让他在暗潮汹涌的咸阳中得到了一丝慰藉。

    在他重新拿回君权，诛长信侯嫪毒、覆灭长安君成蟜叛乱，放逐吕不韦的过程中，李斯就是那个帮他游走之人，否则他得不到王翦的支持，得不到军方的支持。

    拿回君权之后，李斯任劳任怨，一起制定了覆灭六国的远大计划。

    再后来，天下一统，李斯再一次展现了他的才学，为这个从未有过的中央集权，这个偌大的帝国，制定出了这个新生的帝国该走怎么样的路。

    可是现在，他们都老了，这偌大的帝国，已经冲破了他们的胸怀，他们再也承受不住这个帝国带来的伟业业力了。

    “好！”李斯微微一笑，擦去了眼泪，扶着嬴政，步履蹒跚的走出了秦宫。

    两个老人，持着节杖，互相搀扶着缓缓的行走在咸阳街头，看着这个因为他们变得强盛的盛世一斑。

    “通古以为，公子千寻和太子扶苏，谁更适合作为大秦的未来？”咸阳街头一个不起眼的小茶肆中，嬴政缓缓的问道。

    “尚公子到现在都没有下决定吗？”李斯看着嬴政，用着他们初见时的称呼问道。

    “两个人都太优秀了，朕也不知该如何取舍啊！”嬴政叹道。

    “通古直言无妨，今日你我无君无臣，有点只是一个守着家业的老人，希望家业能更好的传承下去。”嬴政再次开口说道。

    “若是没有六国复辟谋逆前，通古以为公子千寻更适合。”李斯思索了许久之后，才开口答道。

    嬴政点头，明白了李斯的想法。

    “太子扶苏出身和经历，太容易被针对了，若是太子即位，将来很容易被六国谋逆拿捏，而公子千寻出身几乎是一片空白，行事无拘无束，这样的人，反而更难被掌控。”

    “陛下令公子千寻执掌南都是一步好棋，更让暗流之下的那些蠹虫不确定将来谁为王者，于是逼得这些帝国的蠹虫们只能铤而走险，刺杀公子千寻，转移了对太子的威胁。”

    “从一开始，陛下选定的继承者就是太子扶苏，公子千寻只不过是陛下放出来的一颗棋子，一把屠刀。”

    李斯看着嬴政的神情变化，缓缓的说着这些年嬴政的作为。

    嬴政点了点头，没有打断李斯的话，从第一次在樗里见到樗里寻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樗里的才智。

    否则也不会将能号令大秦全军的定秦剑交给樗里寻。

    可是后来的一切都变了，樗里的优秀超越了他的想象，唯一庆幸的就是樗里寻不是他的亲子，否则，他更加无法抉择。

    “公子千寻的优秀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通古也无法确定文传天下，是公子千寻看出了陛下的想法，还是真的在为大秦未来考虑，但是结果都是好的。”李斯继续说着。

    六国谋逆，对他、对嬴政来说都是可以轻易覆灭的，可是若是这场六国谋逆是在他和嬴政都不在的时候呢？

    太子扶苏和公子千寻还能轻易覆灭吗？

    这也是李斯为何说，若是没有六国谋逆，樗里寻更适合继承帝位的原因，因为只有公子千寻杀伐果决，能更快的平息战乱。

    他们都知道六国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谋逆，只是六国也清楚他们知道，不会在他们还在时选择谋逆复辟。

    但是樗里寻的一招文传天下，导致了六国谋逆不得不提前发动了复辟之战。

    这样的结果也是六国势力被清洗干净。

    同样的，公子千寻也将失去了继承大位的资格。

    李斯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公子千寻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