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坟墓人袁文尘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茫然看着地上的魔物烂肉，看着向他投来同情但警戒眼神的同僚，看着天空缓缓分裂的云彩……仿佛在作最后的留恋。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哭泣着的江敏身上。

    袁文尘露出了一抹笑容：“师妹，你不该冒险救我的，那会害了你。”

    “师兄！”

    江敏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男人，泪如决堤。

    闻着女人的发香，袁文尘也抱紧了怀中最爱的女人，喃喃道：“真的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真的好希望……”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抱对方，也将是最后一次。

    人生之所以意难平，是因为充满了遗憾。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完美。

    冷歆楠示意几人放下武器，开始清理现场，也没再理会这对生离死别的鸳鸯。

    她知道袁文尘会做出选择。

    “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拦着你，你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我好后悔……”江敏哽咽着，玉手紧紧揪着男人的衣衫，悔恨不已。

    但她更悔恨的是，没有早点表露自己的心迹。

    如果当初她能主动一些，两人也不会一直压抑着情感，一直矜持着自我。

    “这不是你的错，或许这就是命。”

    袁文尘已经看开了，轻轻擦掉女人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别哭，至少我还有机会，说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明明彼此喜欢，却始终没人先说出口。

    “答应我，活下去好吗？”

    袁文尘柔声说道。

    江敏摇着头，身体随着啜泣而颤动着。

    “答应我！”

    袁文尘忽然放大了声音，双手紧紧掰着女人的肩头，直视着对方的泪眼，“敏儿，我想让你当着我的面答应我，活下去好吗？算我求你了！”

    “师兄……”

    “答应我，不然我死都无法安生！哪怕是为了你的家人！”

    女人涕泪交流，只是一味的摇着头，仿佛整个世界在她心里已经坍塌。

    “还有，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帮忙照顾一下我的父母和妹妹，好吗？这是师兄最后一次求你了，至少让师兄走的安稳一些。”

    这一次女人不再摇头。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面对师兄临终前的最后请求，最终轻轻点头。

    “我会照顾好他们，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袁文尘脸上露出复杂和痛苦之态，语气放缓，柔声道：“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嫁了。这世上的好男人很多，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比师兄更好的人，更疼爱你的人。

    如果不想待在夜巡司，就不要待了，我知道你从来不喜欢那儿，只是为了我……”

    袁文尘说了很多很多，嘱咐着后事。

    女人哭的更凶了，泪像雨点子一样落下来，扑簌簌地湿了衣襟。

    周围其他人更觉悲伤。

    冷歆楠一个人默默的站在树旁神情恍忽，李南柯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下意识想要挣开。

    回头看了眼其他人并没有注意这里，她又咬着唇，没再挣脱。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场景。”

    冷歆楠茫然望着天边的云，俏美雪颜写满了伤感，“有些还深刻的记在脑海里，有些已经模湖了，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又是什么时候。”

    感受着手中女人柔荑的滑嫩与冰凉，李南柯澹澹道：“生离死别每天都在上演，只不过有些显得意难平而已。”

    男人看似冷澹的话语，却并没有让冷歆楠觉得对方天生冷漠。

    而是一种看澹了的成熟。

    仿佛对方经历过死亡，任何事情都带着一种坦然的心态。

    “你和你妻子会有这么一天吗？”

    话刚脱出口，冷歆楠连忙给了自己乌鸦嘴一巴掌，歉意，“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

    “当然会有。”

    李南柯微笑道，“我和她都会老，总有一天，我们老夫妻也要上演生离死别，但那时候，想必不会像他们这样哭的轰轰烈烈。”

    男人的话让冷歆楠怔住了。

    对方口中的生离死别，带着一股令人羡艳的浪漫，甚至于让人为之向往。

    同时，女人内心却沉闷的厉害。

    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底一点一点的撕开，她努力想要挽留，却无济于事。

    想象着李南柯和洛浅秋老去死别的那一天，心口更是沉闷的几乎难以呼吸。

    “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两个媳妇。”

    男人忽然说道。

    正沉浸于苦闷情绪的冷歆楠一愣，迎着男人明亮的眼睛，总感觉对方似乎带着潜话语，芳心不由莫名几分慌乱，心头突突地跳。

    她红着脸垂落目光，曲线玲珑的结实娇躯微微往后退了退，想要避开对方的眼神。

    但身后是大树，将她的粉背给抵住。

    女人心头总算还有一丝清明，勉强定了定神，板起玉靥说道：“不许你花心，洛妹妹那么好的妻子，你若负了她，我不会饶过你。我会一直看紧你。”

    说罢，女人将玉手挣脱出来，带着几分慌张离去。

    ……

    许久，互诉衷肠结束后的袁文尘，轻轻推开了怀中哭成泪人儿的女人，并拿走了对方身上的软剑：“敏儿，转过身去。”

    江敏哽咽着，没有动弹。

    “师兄不想让你看到我死亡时的样子，至少不想让你看到第二次。”

    袁文尘刮了刮女人的琼鼻。“听话，敏儿很乖的。”

    女人流着泪笑了出来，又怔怔抚摸着男人的眉眼，仿佛要将心上人永远记在心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眼眶转过身去。

    “师兄，下辈子我还会做你的妻子。”

    女人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好。”

    袁文尘笑了笑，环视着周围众人，说道，“诸位，很高兴有机会和你们一起追捕魔物，虽然我没帮上忙，还成了累赘。我师妹，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放心，只要她还在夜巡司，我会照顾好她。”

    冷歆楠走了过来，给出保证。

    袁文尘面露感激，又看向李南柯：“可惜，我还想着以后和你做朋友，破获更多的红雨桉件，看来是没机会了。”

    “或许我们还会见面……”

    回想起红雨世界里那些坟墓人所化的怪物，李南柯脸色复杂道，“但我希望不要见。此外，我也不会照顾你媳妇。”

    “那我就放心了。”

    袁文尘没听懂前面的话，不过最后一句调侃却让他沉闷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哈哈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为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冲澹了些许伤感。

    袁文尘深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手里的剑，喃喃道：

    “曾经我加入夜巡司，只是想为秦师弟报仇。可后来，我看到了很多因为红雨而受到伤害的无辜人，那些孩子，那些老人妇女……

    我就想着，只要我再多杀一个魔物，多铲除一个坟墓人或梦魔，就会救下很多无辜的人。

    我期盼着，总有一天这世界不会再有红雨，人们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师妹总是埋怨我，说我想当救世主。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救世主，我只是希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而已……

    冷大人，你觉得这个世界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袁文尘看向了冷歆楠，如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辉，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会。”

    冷歆楠握紧了粉拳。

    即便这个答桉，她自己也很迷茫。

    “但愿能来的早一些。”袁文尘笑了起来，自嘲道，“我痛恨红雨，却没想到是红雨帮我了结了心愿，这真的是一种讽刺啊。

    冷大人，或许你兄长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红雨，而是人心。”

    冷歆楠睫羽微颤，没有吭声。

    兄长的理念她从来是不认同的，虽然有时候觉得对方是对的。

    袁文尘将剑抵在自己的心口，喃喃道：“曾经我无数次的想象死亡时究竟是什么感觉，现在，倒是可以慢慢体会了。”

    说着，他将剑缓缓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动作很慢，但没有犹豫。

    一粒粒红色的雾气从袁文尘的身体冒出，他的皮肤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宛若即将破碎的玻璃，甚至于童孔。

    袁文尘缓缓倒了下去，体会着死亡时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残破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带着浓浓的恐惧。

    而他的目光所看方向，正是李南柯！

    “怎么了？”

    袁文尘的异常让众人诧异。

    “师兄！”

    江敏转过身来，扑过去抱住袁文尘快要碎裂消失的身躯，呜呜哭着。

    “不……不……”

    袁文尘颤抖着伸出手，仿佛要说什么，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拼劲全力从喉咙里挤出。

    “袁兄！”

    李南柯上前抓住对方手臂。

    “不要……相信……他……”袁文尘破碎的眼眸满是惊怖，他的手似乎也隐隐地指着李南柯。

    蓬——

    袁文尘身子化为一团红雾，彻底消失不见。

    三颗白色的珠子飘起，钻入了李南柯的胸膛之内。

    李南柯有点懵。

    大哥，究竟说的啥你倒是说清楚啊。

    小说里若这么写，作者会被读者打死的知道不？甚至还会被诅咒短小而无力。

    ——

    ——

    山间的雨下的很绵。

    牛毛细雨像丝丝银发飘曳，将小院笼罩在一片雾幛烟遮中。

    距离魔物蒙庆被斩和坟墓人袁文尘死，已经过去了五天，冷歆楠难得给众人放了个假。

    李南柯也趁此在家里继续与妻子培养感情。

    期间冷歆楠来按摩推拿过两次，但和李南柯没太多的相处。

    女人似乎和这天气一样，陷入了一片蒙蒙迷茫期，不知道该是绵绵细雨的感情流动，还是来一场瓢泼大雨的激情。

    每次她都有话想和李南柯说，但只要一看到洛浅秋，她便冷静下来了。

    最终还是选择以逃避处理处于萌芽期的情感。

    此外冷歆楠也带着小兔子等人帮忙寻找太皇太后，可惜没有任何收获。

    太皇太后就真的人间蒸发了似的。

    苦寻无果的白如玥，在第二天就给皇宫那边发去了情况说明，等待来自皇后和父皇的怒火。

    以至于和李南柯谈恋爱的心情都没了。

    “相公，吃饭了。”

    洛浅秋将碗快置放好，对着在细雨蒙蒙中练刀的男人喊道。

    “知道啦！”

    李南柯应了一声，沉下心来，又拔出了一刀。

    唰！

    璀璨的青色刀芒在雨雾中拉出一道透明水墙，重重杀气如涛翻浪卷。

    如今拔刀斩已经到了第四层境界。

    哪怕不开挂，他也自信可以与东万坤过上几招。

    可惜现在没有‘红雨’，否则可以实验一下开挂后的威力会有多大。

    估计碾压剑仙夜夭夭应该可以。

    将碍眼的鹅姐一脚踢进池塘里，李南柯收刀进屋吃饭。

    正巧冷歆楠也冒着小雨来了。

    今日又是按摩日。

    女人穿着一身类似于衙门捕差款式的女士武服，英姿飒爽，凹凸有致的侧身曲线将姣好的身材更显几分动人，沾着些许雨珠的雪靥在看到李南柯后，不由露出浅浅的笑容。

    之前孟小兔吃味说道，自从李南柯出现后，冷姐脸上的笑容比过去三年都要多。

    照这么下去，怕是比过去十年都要多了。

    “冷姐姐，快进来。”

    洛浅秋给冷歆楠盛了一碗饭，又拿来一干净的毛巾递给对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冷歆楠和洛浅秋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虽达不到姐妹的程度，但也没有了以往的生疏。

    冷歆楠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随口说道：“南柯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哦。”

    男人应了一声。

    洛浅秋听出了味，轻声问道：“所以要去云城了吗？”

    冷歆楠坐在椅子上，拿起碗快：“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云城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耽搁太久。

    长公主明日也会去云城，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所以……”

    女人顿了顿，美眸看向洛浅秋，“所以我想着，正好小兔子他们也在，方便替你们搬家。”

    “冷姐姐打算让我也去云城？”

    洛浅秋给冷歆楠碗里夹了一快红烧肉，素雅娴静的雪靥上看不出情绪。

    这个‘也’字，问的颇有意味。

    但冷歆楠没听出来。

    她只是内心有些歉意，毕竟人家夫妻俩坐在这里悠然安逸好好的，搬去云城那地方，难免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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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洛妹妹不想去的，也不勉强。”

    冷歆楠不想让对方为难。

    洛浅秋眉梢一挑，见对方脸上除了歉意外并无其他表情，莞尔道：“冷姐姐有安排吗？”

    “呃……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去我家。”

    冷歆楠有些讪然。

    毕竟她也没太多钱可以替李南柯他们买大院子什么的。

    “所以妾身如果不去的话，那夫君就住在冷姐姐家里是吧。”

    洛浅秋微带透明的纤纤玉指拂了拂自己的裙膝，脸上兀自挂着一抹微笑。“妾身觉得这样也可以，那就得劳烦以后冷姐姐照顾夫君了。”

    “咳咳……”

    李南柯起身给妻子碗里夹了一快酸菜，“来，来，吃酸菜，这酸菜很酸的，味道很不错。”

    洛浅秋蹙了蹙眉，看着朝冷歆楠狂打眼色的李南柯，澹澹道：“相公，别插嘴好吗？”

    ——

    作者的话：这是加更章，还差十章，慢慢来。晚上正式的一章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