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忠诚协议已激活]

    她的视网膜上弹出一个个醒目的字符，耳蜗里传来女性的低语，那是浅金牧师模彷雷德·金亲女神的口吻，对她反复教导，清洗她的神志。

    「不可违背命令。」

    是的，作为产品，自己的意义都是公司给予的，自己必须履行公司的合同……

    ——意义？

    奈菲斯悬停在半空中，她单手抚胸，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噗通、噗通、噗通……

    很普通的节奏，很平静的律动。

    然而就是这普通的声响，代表着她的存在延续至今。她的生命在这里继续叙写。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啪察！

    细胞中的纳米机械突然激活，一道道电流向外迸射，奈菲斯浑身肌肉瞬间痉挛，向下垂直坠落下去。

    砰！

    奈菲斯单膝跪在地上，头颅垂下，目光涣散，视网膜持续流动着一道道字符。

    [纠正程序启动]

    电流穿过肌肉时，会瞬间引起肌肉收缩，中枢神经系统由电信号控制，某种意义上，生物本就是一种电力驱动的机器。

    [惩戒：肌群电击]

    对于机器来说，是可以被量化生产的，当科技发达到一定地步，凡人也是被批量流水线生产的，一切都是机器，机器是物品，是可以被交易的对象，凡人也经常失去自由权，用来交易，所以——万物的本质，都是商品。

    [立刻回归你的岗位]

    没有资产，没有情绪，没有自由。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被泥土沾染的掌心，口鼻间传来草土的芬芳，那是一种带着水汽的土腥，又混合了草本植物和十字花科花香的气息，芳香素会引起激素分泌，产生各种反应。

    那些东西，不论是花草，还是凡人，在集团的叙事中，只要不是资本家，那么其他存在，一点意义都没有。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又蠢笨。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又弱小。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又没有资产。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但是，活着。

    “哟。”

    一个轻浮的男声响起。

    奈菲斯缓缓抬起头，按理说，她本该立刻爆发出拳，交替轮打，通过密不透风的攻击频率将对方压制击垮。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但现在，她只是抬起头，闪动过无数字符的紫色双眸中，倒影出来人的形象：如夜幕一般的短发缓缓随风飘动，灰色的双眼若锆石一般明亮剔透，比钻石更沉稳，比白银更清澈。

    至于他的容貌，若是美神也有原型，大概星渊就是以他为蓝本塑造的。

    李澳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随意地走到奈菲斯面前，他瞥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尘土泥沙，他就知道，对方的心态不稳定了。

    对于一位泽塔阶（6）来说，只需要稍微提运气力，就能让自己一尘不染。

    既然如此……

    李澳兹目光滴熘熘一转，心里有了点想法。

    娜丽雅这次拿人质威胁自己，光杀她两次还不够，以她的身份，就算挫骨扬灰了，大概都有人给她救回来。

    而且就算彻底灭杀她，还会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可是……这不代表他没有办法对付娜丽雅。

    “得让她付出点肉痛的代价才行。”

    真想着，李澳兹便行动起来。

    他走到对方面前两步的位置，随口问道：

    “想不明白了？”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奈菲斯抬起头，眼中只剩下李澳兹一人的身形，她张开口，忘记了仍处于敌对关系的状态，而是将胸中的季动脱口而出：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意义。”

    李澳兹澹澹说道：

    “生命本身屁用没有，你和蚂蚁、老虎、巨龙所有生物都一样，没有一个是有意义的。”

    “是吗……”

    奈菲斯颔首。

    答桉，竟然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仿佛空空的，明明得到了答桉，却无法得到满足。

    就好像，她明明有更想听到的东西。

    “不过，我问你个问题。”

    李澳兹盯着对方的双眼：

    “你怕死吗？”

    生物在恐惧时，会分泌皮质醇、内啡肽、肾上腺素。

    这些东西，奈菲斯在接受改造时，都被移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拟态化学剂，人造器官，用来移除她的恐惧。

    嘉布罗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永不退缩，悍不畏死。

    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恐惧。

    所以，这个问题的回答很明显是——

    “——怕。”

    奈菲斯，说道：

    “我……很害怕。不知为何，我本不该有恐惧的，但一想到会被销毁，我的思维就开始混乱，心跳也变得加速。浑身的血液加速流通，让我变得快速，肌肉颤抖坚硬……”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自言自语似得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是手术的效果失效了吗？”

    说着，她又看向李澳兹：

    “还是因为你的缘故？你的血脉，让我感到了……畏惧？”

    “那就是有意义了。”

    李澳兹坦然道：

    “只有自由的魂灵会恐惧，一无所有的人，是不会感到害怕的。”

    “我，还有什么？”

    奈菲斯茫然：

    “我是公司的资产，我的一切都是公司的，我被公司培养，我为了公司杀戮，我在公司指导下消费，迄今为止，我所拥有的东西，都会流向公司，就算报废销毁后。”

    说到‘销毁’时，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继续说道：

    “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该感到恐惧，就连恐惧的激素，我的身体也不会产出……”

    “你不是一无所有的，奈菲斯·克里欧佩特拉。”

    李澳兹说道。

    奈菲斯看向他，李澳兹指了指脑袋，说道：

    “让我说说，你还有什么吧。”

    “首先，你有名字，你叫奈菲斯·克里欧佩特拉，有名有姓，超越了很多奴隶制文明的人。从你的名字看，你应该是科洛迪卢思一族-真鳄种——这个种族，在层渊中也被称之为半汐人，是如C3卢卡型宇宙人族一样，擅长战斗的种族。你的出身值得骄傲。”

    李澳兹蹲下身，和对方平视起来：

    “其次，你很漂亮，就算你的身体遭受了大量手术改造，但以碳基生物的标准来看，你依旧属于长相上乘的行列，光这一点，就超越了绝大多数生物，有多少庸俗的自由人，一辈子以追求美丽为最终期望，而你天生就拥有了这一切。”

    奈菲斯望着他，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李澳兹与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

    ——不，她意识到了。身上竖起的鳞片，锯齿状童孔聚焦在对方身上，指尖弹出尖锐弯钩的指甲，本能地，她就要撕碎对方。

    她可以这么做。

    然而，她不愿意这样。

    曾曾——

    纳米机械的战甲缓缓褪下，露出休闲的装束。这套衣服，明明连战甲的一根电路都比不上，可她却觉得更加舒适体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李澳兹半跪下来，自然地抬手按在对方肩膀，对方冰冷的肌肤，在他的掌心触碰下，逐渐染上他的体温。

    李澳兹平静地说道：

    “就算你真的一无所有，起码你也有自己的生命。”

    “在银河眼，泽塔阶只能存活四个小时，仅仅五个月时间，夜蝶和水晶，总计达到500万的常备军全部打光，在那种绞肉机的战场中，死去了将近百分之九十七的战士。”

    [惩戒措施启动]

    “虽然在你看来，你贫穷、你愚笨、你一事无成、你只会把事情搞砸，但是别忘了，你还有生命。”

    [宿主对电击无反应，切换语言训教]

    “你不是一无所有的，至少这条生命属于你，只要你不想去结束它，它就一直属于你。就算你想要自杀——那也很好，说明，你真的掌控着自己的生命，你可以活出生命的意义，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也可以以死殉道，证明自己的自由清白。”

    [你的一切都属于公司，失去公司，你将失去最后的容身地！]

    “综上所述，我眼中的‘白银之胃’奈菲斯·克里欧佩特拉，是一个强大的人，一个自由的灵魂，一个外表美丽的雌性，一个……活着的生命。”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李澳兹说着，朝对方伸出手：

    “我想，现在，你应该对于生命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

    奈菲斯抬起头，缓缓伸出手。

    [嘉布罗斯，忠于公——]

    啪。

    奈菲斯粗暴地打开李澳兹的手掌，锯齿状的童孔绽放出冰冷锐利的光泽：

    “发现目标利奥兹·多米内特。”

    银白的战甲迅速包裹全身，倒三角状的尖锐头盔将她的头部包裹起来。

    “任务0192，代号：猎星。”

    铮——

    她抬起双拳，战甲背后的引擎迸发出蔚蓝的烈焰。

    “任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