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菲斯疑惑地伸张手掌。

    当她把气力传入对方体内时，气力和对方的血液交融共振，在这一过程中，她总会感觉到那种敬畏可怖的压迫感。

    轻蔑、漠视、冷酷。

    只要跟利奥兹处在一起，就会感受到那种至高无上的压迫感。

    那是如同孩子面对祖辈，脆弱的现代城市居民，面对野蛮原始怪物的恐惧。

    完全凌驾于自己，对方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会把自己完全碾碎。

    可现在，她的手上沾染了利奥兹的鲜血，却一点没有觉得可怕。

    就好像，她手背上的不是什么血液，而是番茄汁而已。

    ……不对劲。

    向来只遵循上级命令的奈菲斯，突然间有了独立思考的意识。

    ‘我本不该思考，本不应该有自我的灵魂……但我现在，在做什么？’

    奈菲斯伸张着拳头，一时间，久违的茫然感浮现在心底。

    ‘这不应该的。嘉布罗斯只是战争兵器，我不应该有思考，我只需要执行命令……’

    但是，她越是否定自己的思考，思维反而变得越活跃。

    ——是利奥兹的压迫，唤醒了我的求生本能吗？

    这样的想法在奈菲斯脑海中短暂浮动过，随后便立刻得到了肯定。

    ——利奥兹，都是利奥兹的问题……他把我的平衡性破坏了，这样的情况，不符合嘉布罗斯的规则。

    可是思考一旦开始，她就再也停不下来。

    ‘如果利奥兹不是真的死了——不，他的生命信号确实消失了。脑袋都被砍掉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奈菲斯望着自己的手。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为什么，直接接触了他血液的我，却没有一丝恐惧？”

    除非——

    奈菲斯逐渐意识到什么，被手术封闭禁锢的思维，被缓缓撬开了一角。

    窗外的阳光，第一次洒落进她的房间。

    思考，思考，思考。

    在加马阶时期，就能扛住三名泽塔阶轮番殴打。

    于白烛星抵抗【机界社会】三名议员，将其驱逐出去。

    即便是处于缺少奥能支撑的最薄弱时期，利奥兹都能跟自己打得不可开交。

    还有来自血液的压制力……

    如果他是诈死的话，目的是离开？还是说——

    正当她抓住盲点，大脑不断地思维风暴时。通讯器突然又响了起来：

    “奈菲斯，我已经跟随转移小队一同前往墓群星了，三个小时后，海盗会进行撤离，一切转交给收尾部门处理——到时候，你再前往墓群星。”

    “……”奈菲斯沉默着。

    “奈菲斯？”娜丽雅不满。“你没听见吗？难道你真出了什么故障？”

    “……不要去。”

    奈菲斯说道：

    “利奥兹，可能还活着……”

    “你管没有生命信号的无头尸体叫活着？他现在就被封存在冷冻舱里，别瞎胡说了！”

    娜丽雅没好气道。

    “我没有胡说。”

    奈菲斯嘴唇翕动，笨拙地组织起语言：

    “不是这样的的，利奥兹，没有那么脆弱，他很强——”

    “闭嘴！”

    娜丽雅冷冷说道：

    “谁允许你顶撞我了？你不过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件产品，区区工业残次品，也敢跟资本家叫板？你想造反吗！”

    “……利奥兹，活着。”

    “我没允许你说话！闭上嘴！流水线的产品！”

    娜丽雅不耐烦道：

    “听着，你已经给我带来够多的麻烦了，现在乖乖执行你的任务。”

    “可是利奥兹——”

    “你在教我做事？”娜丽雅冷笑：“你这样的产品，公司要多少有多少，现在觉得自己有能耐？那要不要我把位置让给你，你来当管理者，我给你当产品？”

    奈菲斯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游移，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又不会回话了？呵呵，你果然是出了故障，任务结束后，自己乖乖去找浅金牧师，少说废话，乖乖成为公司的产品。”

    娜丽雅都囔道：

    “这样的劣质品真不好用……要不销毁了算了。”

    啪。

    奈菲斯突然间握紧拳头。

    “销毁了算了、销毁掉好了、重新找替代品吧……”

    此刻回荡在耳边的，似乎只剩下‘销毁’的字眼。

    利奥兹的血液，顺着她的指尖向下流淌，一路蔓延到腋窝和胸口。

    噗冬、噗冬、噗冬……

    伴随着心脏的起伏，奈菲斯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利奥兹血液，是如此的冰冷。

    ——那不是血液。

    窗户被一点点推开，明媚的阳光随即洒落进来。

    ——那绝对不是利奥兹至高无上、碾压万物的血脉。

    ‘我没有错，我才是正确的。’

    奈菲斯张了张口，紫色的锯齿状童孔缓缓亮起光。

    ‘我不想被销毁……我不想死。’

    此刻，她本可以继续固执地讲清楚理由和条件，让娜丽雅引起重视，或者改变决策。

    但不知为何，她胸间流淌的利奥兹血液，如同触须一般干扰着她的思绪。

    “销毁销毁销毁销毁——”

    好多声音，娜丽雅的滴咕在她耳边不断地回响。

    她闭上眼。

    随后，世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呼唤。

    ‘我不想死。’

    伏——

    奈菲斯睁开眼，锯齿状的双童浮动起高光。

    最终，她低下头：

    “……是。”

    “这才像话。”

    娜丽雅一甩头发，挂掉通讯器，看向舷窗之外那颗越发靠近的暗色金属星球，微微一笑：

    “墓群星，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

    虽然希格斯力场没有带过来，但是这里的泽塔阶罪犯数量奇多，随便花点钱，就能招揽过来一大批。

    甚至，他们还以为自己捡便宜发大财了——笑死人了，如果靠劳动能发大财，那么最富有的人，一定是个矿工。

    说不定，还是个童工呢。

    墓群星并不是一颗字面意义上的星球，它的本质是一堆机械母舰铸造、链接、镶嵌起来的巨构，在宇宙中，这类行星规模的建筑并不罕见，被称之为‘天穹巨构’。它们不具备自然环境，上面的居民完全靠着劫掠、进口、制造加工，过着游牧民族一般的生活。

    这种生活在巨构的人，由于巨构的移动性和漂泊能力，基本上吸引来的都是亡命之徒，少有的几个正经人，也是财阀寡头之流。

    飞船驶入破旧的星港，娜丽雅一下机，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着各类种族的排泄物、发臭的垃圾堆、生理性别不明的分泌体液。

    简而言之，是贫穷的气味。

    她刚刚落地，就看到不远处从真空地带飘过来的几个混血种族的宇宙人，他们一边脱掉身上的太空服，一边有说有笑地走到这边。

    “你放高利贷的那小子多半是还不起钱了，我看你拿他怎么办？”

    “怎么办？简单，他还有个妹妹呢。”

    “我的意思是，除了他妹妹，他本人也很俊呀……”

    几人聊着日常琐事，突然间看到娜丽雅的容貌和身段，立刻眼前一亮，为首的绿毛半兽人咧嘴大笑道：

    “哟，公司的千金小姐，您来了啊。”

    娜丽雅皱了皱眉，但很快，对方一行人身上表露出的泽塔阶气息，让她又舒展了眉头。

    “你们就是阿尔登混血团的人吧？”娜丽雅扫了一眼：“说好的是31名泽塔阶呢？怎么才7人。”

    “瞧您说的，弟兄们都已经到艾丽亚祭司那边守着了。我们几个正好接到口令，撇下真空采矿就往回走，恰巧遇到您了不是。”

    混血的半兽人哈哈大笑，不以为然。

    “直接去【祭司】那边吗？如此也好。”

    娜丽雅跟身旁陪伴的【赌徒】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迅速交流起来：

    “不亏是您，娜丽雅小姐，这么便宜的价格，就招揽过来这么多泽塔阶。”

    “炮灰而已，你看他们身上的道途气息已经很是薄弱，多半都不是正经升上来的——自然成长出来的泽塔阶，连神格都不具备，那里算得上是登神者？星兽罢了。”

    娜丽雅澹澹说道：

    “在星渊中，没有道途的人，就算肉身再强大，没有道途的加持，也就是炮灰而已。你上去都能单挑好几个。”

    “量变引起质变呢，娜丽雅小姐。”

    敦支顿也没想到，娜丽雅会一口气招揽这么多人：

    “不过这么多炮灰——别说利奥兹了，就算是安德鲁少爷那样的杰出天才过来，也肯定是没办法对付的。也就是您，拥有这方面的信息。”

    “墓群星的情报，知道的人不多，如果不是时间不充足，还有更好的选择……不过，足够控制局面了。”

    娜丽雅朝这些混血的半兽人点点头：

    “接下来，请各位带我们前往艾丽亚祭司那边。”

    “没问题。”

    为首的半兽人赶紧点头，这可是大金主，这辈子都没机会碰到几次，得好好招待。

    然而他们刚走出去几步，通讯器响了起来。

    “什么？艾丽亚祭司不在神社里？”

    为首的半兽人挠了挠绿毛脑袋，对娜丽雅说道：

    “不好意思，艾丽亚祭司现在出了点状况……她目前不在神社里呆着。”

    娜丽雅毫不在意：“无所谓，只要不是露天环境就能复活人，带我们去她现在的对方。”

    “呃，可能有点儿吵闹……没问题吧？”

    “吵闹？”娜丽雅皱眉：“只要不露天作法，其他因素倒是不影响——她在哪儿？”

    “艾丽亚祭司，在夜店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