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坐。”

    奚梧桐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往洗手间走去。

    秦满江怔怔地坐下。

    他的心很乱，从未这样乱过。

    明明到现在为止，没有出现任何厉鬼和诅咒，但此刻他心中的恐慌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同类……

    她是同类。

    看向洗手间的方向，秦满江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个字眼。

    这是一个没有鬼怪的未来，或者说……比起自己所在的世界，这里才更加真实。

    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水声，他一时有些恍忽。

    自己真的是一个天性冷血的人吗？

    他拿不准，如果是以前，秦满江还能准确地判断出自己的状态。

    但自身的情绪被玩偶【我】剥离了几种后，他已经无法确定自己是什么状态了。

    等等……

    玩偶？

    秦满江立刻伸手入怀，将玩偶拿了出来。

    它……

    一掌大的玩偶在秦满江的手中和他“对视”。

    秦满江的脑子里，响起了江渡曾说过的那些话……

    “我和你一样，是它长大后变成的”。

    这句话秦满江一直在刻意回避，因为他不敢深想。

    如果江渡说的是真话，那事实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玩偶有吸收情绪的能力，而且，吸收的都是持有者身上的正面情绪。

    长此以往，持有者本身会变得只剩下负面情绪，以及一些从厉鬼身上吸收来的恐怖欲望。

    而装满了正面情绪的玩偶，则会孕育成新的生命。

    江渡，自己，也许都是这么来的。

    自从进入怪谈游戏之中，自己的体内也“孵化”出了这个玩偶作为永久道具，甚至，自己曾进入过玩偶内部的神秘空间，在里面亲眼见过一个婴儿！

    这说明，江渡很可能没有撒谎，自己手上的这个玩偶，终有一天会变成真人。

    可是……

    秦满江头脑一清，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奚梧桐说，她和自己是同类，是左弦准备的后手。

    那么在奚梧桐的视角中，她是知道月城和伏城玩家之间，有对应关系的。

    不过这种对应关系，有些是被动，有些……则是主动。

    被动的对应关系，比如二十年前的月城，如果有人在怪谈游戏中死亡了，那么同一时刻，就会有一个“新玩家”在伏城出生，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灵童者……不死。

    这句话的本意，是指在已经死亡的时间线里，拥有灵童的人不会死亡。

    其实，与其说是不会死亡，不如说，即便死亡了，拥有灵童的人他的灵魂也会立刻转世重生。

    而像易连海那样的，没有灵童的人，一旦死亡，灵魂就会消散，没有机会重生。

    如果把人类比作一滴水，灵童拥有者的死亡，类似于水滴冻结成了冰粒，一颗独立的冰粒。

    而普通人的死亡，更像是一滴水落回了池塘，和无数的水融在了一起。

    冰粒融化后，那滴水，还是那滴水。

    但融入池塘里的水，即便滴落出新的水滴，也不可能是原本的那滴了。

    所以……易连海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后手，不得不研究一些手段，主动留下另一个“自己”。

    他可没有死亡后灵魂不变，依旧转生的那种好事。

    那么在奚梧桐的视角中，江渡，易连海，左弦这三个关系最密切的人，应该都是易连海这项技术的受益者。

    易连海为自己分化出了李西就。

    左弦给自己分化出了奚梧桐。

    所以奚梧桐想当然地认为，江渡也利用这个办法，为自己分化出了秦满江。

    可事实上，秦满江几乎已经能确定，江渡用的根本就不是易连海的办法。

    而是那个玩偶。

    自己和江渡的关系，和易连海与李西就，左弦与奚梧桐的关系，有根本上的不同。

    奚梧桐不知道这件事，却依旧得出了自己和她是同类的这个结论。

    这就足以说明……

    刚才那女人，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手段，在蛊惑我。

    秦满江心下已经笃定，听见洗手间水龙头关停的那刻，他立刻收起了玩偶。

    奚梧桐，不对劲。

    她的一切话术似乎都在劝说我留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秦满江恢复成仍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仿佛被震惊到了一样。

    事实上他只是想看看这女人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些什么药。

    却见奚梧桐出来后，径直去了客厅的冰箱，取出了两块蛋糕。

    “跑了一晚，好饿，你呢？”

    熟稔的对话，仿佛两人已是多年好友一样。

    秦满江看向她手里的蛋糕，慢慢点头。

    奚梧桐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了他，然后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吃吧。”

    秦满江沉默地接过蛋糕，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奚梧桐没能从秦满江的脸上找到值得怀疑的神色，眼里似乎有些失望。

    电视里的新闻，是今天白天的重播，两人都只是安静地吃着蛋糕，偶尔抬眼看一眼电视，没有交谈。

    秦满江在等她主动开口，而奚梧桐本人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电视机里轻微的新闻声音在播放。

    “今日，我市警方成功逮捕散布网络谣言的嫌疑人，据调查，该名嫌疑人自半年前起，开始在网络各平台传播不实言论，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根据……”

    电视里的声音让秦满江抬头看了一眼。

    屏幕里，一个面部被打码的女人正被押送到警局去。

    虽然的确看不清她的脸，但这女人的身形，却让秦满江愣住了。

    他敢肯定，自己一定认识她！

    奚梧桐注意到秦满江眼神有变，也回头看了一眼电视新闻，画面刚好过去，但她也听到了刚才的报道，便说道：“你在好奇这个人吗？”

    “有一点，她散播了什么谣言？”

    奚梧桐笑了笑：“也没什么，她是个疯子，从半年前开始，就一直在网络上四处发帖，说时间是假的，世界是假的，我们也是假的，被她影响的人的确不少，尤其是一些经常能接触到各类尸体的人。”

    “已经有好几具无面尸身被发现了。”

    她说完后，秦满江立刻觉得不对。

    “好几具？今天那位柏阳警官的表现，不像是已经处理过好几次无面尸身事件。”

    奚梧桐已经吃光了蛋糕，闻言看着电视：

    “你说警方啊，很多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是轮不到他们插手的，今天如果不是那通报警电话，这具尸体也会直接送去给法医检查，至于检查报告……”

    奚梧桐转回身来，单手撑着下巴：

    “是往更上层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