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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当张麻子看见了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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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纹把结尾的构思,给方沂讲了一遍。

    那上面的火柴人画的极其抽象,基本不能让人看明白,总是要他姜纹亲自来给人讲:“你先这样,然后这样,再然后……这样,你明白了吗?”

    老流氓姜纹的脸色没有丝毫泛红。

    方沂忍俊不禁,却道,“我明白了。”

    因为他入组后也在思考。只要做过导演一天,就会不自觉的代入自己。

    姜纹也乐了,他知道画的太抽象,“你还真懂了啊?”

    “真懂了。”

    “你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在姜纹现在想的结局中,最华彩的部分,不再是黄四郎的再出现,而是当所有人都以为,张麻子要白干了的时候,却突然出现呼应他的来者。

    这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欲扬先抑。

    《喜剧之王》有一段是这样的,又要提到这电影,因为非科班出生的周星星实在很有天赋:当尹天仇终于下定决心,对柳飘飘说,“我养你啊”之后,将观众的情绪撩拨到最高点,然而,柳飘飘的回答却相当冷漠。

    “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傻瓜。”

    泼了一盆凉水。

    观众于是心灰意冷,甚至生出恨意,妓女就是妓女,不知道珍重别人的真情。

    是这样吗?

    画面一转,出租车在飞驰,窗外景色迅速后退,显然,柳飘飘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到这里,观众的恨意,又上了一层。

    妓女!

    再而,导演给出噙满泪水的柳飘飘。

    她原来不是不爱,而是太爱,她原来不是因为讨厌才迅速离开,是因为再不离开,她就要忍不住答应,就要害了尹天仇的前途。

    并不需要说“我也爱你,但我们不能”,不需要在那飙演技,纠结,导演用巧妙的叙事个人秀,拿捏住观众的心理,同时也避开了柳飘飘演员实际上演技欠佳的问题。

    观众会觉得,我欠她的,我对不起她,因为我刚刚那么诋毁别人。

    我欠她的,所以记住了她,这样的心思一起,柳飘飘这个角色就受人爱了。

    最经典的不是“我养你啊”那个台词,而是台词后面的反应,回过来呼应了这台词。

    ——方沂把自己的想法和姜纹盘出。姜纹自然是很高兴了,“这一段,我想了三天三夜,从《建国大业》那看到了你的民国扮相,我心里就有了想法,但是我说不出来啊,像是解密,现在终于解开了。”

    两人随后又定细节,当然是姜纹说,方沂听。姜纹请他来,好像在请教他意见一样,可不能真蹬鼻子上脸啊。

    随后,当太阳照常升起时,大概八九点钟,开始拍摄结尾的戏。

    现场牵来两匹马,除了姜纹底下那个,还有方沂的白色小母马,因为这一段没有在其他人剧本上,姜纹也没来得及改,众主演觉得奇怪。

    想了想,是姜纹,就想得通了。

    陈昆的经纪人李莹,见状叹道:“果然是要给方沂加戏,他们央戏的,处处护犊子,自以为是圈里演技最好的一帮,拉帮结派,看不起别人……”

    陈昆皱眉道:“行了行了,你再说下去,要让人听到了,我简直是没法混。”

    “但是,方沂演的出彩了,就让你不出彩。零和博弈,他多一分,你少一分。”

    陈昆眼神放在方沂身上,渐渐抿嘴道:“我出道也有些年了,我也拿过国内的影帝,姜导要照顾他我管不着,但我和方沂有对手戏,那段戏中,我的角色表现力本身比方沂的大,他台词、人设通通弱于我,肯定要被我压戏。”

    “不是他演的不好,而是我角色就是占便宜……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公平可言,今天他压我,明天我压他。”

    又道,“昨晚上,我和廖帆,还有方沂三个人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正式认识了一下,聊到凌晨才回来,方沂确实是挺君子的一个人啊,对我客气,对廖帆——没什么名气啊,他也很客气。”

    “我二十岁赚到了钱,我是装大过一段时间的,他比我那时还小,所以实在很难讨厌他……”

    李莹竟然亲密的拦住陈昆的肩膀,像情人一样,她道:“那你后面加油,既然你要凭本事,那就凭本事,我信你。”

    结尾有两场戏,一场是张麻子看见了黄四郎,一场是张麻子看见了六子。

    饰演黄四郎的是港地天王发哥,发哥不以演技见长,和姜纹对戏够用了。发哥的问题在于他普通话不行,有口音,而姜纹坚持要他用普通话表演。

    因而,54岁的发哥实际上是除姜纹外工作量最大的演员,他要先拿到粤语剧本,揣摩感情,再一个字一个字的背普通话剧本,而且请了老师来矫正发音。

    姜纹又喜欢改戏,今天背的台词,可能明天不会用,搞的发哥相当苦恼。

    这第一场戏好在什么地方?

    好在没台词。

    一遍过。

    为了不拍的白,连黄四郎的样子都不给清楚,故意让他戴上师爷的帽子,遮住脸。

    下一段戏轮到了方沂。

    在布置设备的空当,姜纹心里有了打算。

    他决定两个镜头都拍,一个是空荡荡的马,缰绳也在,暗示有来者;一个是马上骑着方沂,这个当然更直白了。

    

    姜纹却不告诉方沂,因为这是片子中浓墨重彩的一段。一旦告诉了,为了留住镜头,方沂就有可能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表演,过犹不及,反而抓不到效果。

    在一切布置好后,他俩各自骑到了列车两旁。方沂的皮肤本来就白,没有做任何涂黑的处理,如今当着浓烈的阳光,和姜纹比起来,简直白的发光。

    姜纹看见了,便忍不住笑,“他吗的,后期都不用了,可以直接用,跟神仙一样。”

    “a!”

    他俩都是没有台词的,全凭脸上的微表情。姜纹困惑的眉头舒展开,瞪大眼睛,脸颊的肌肉颤抖着,显然,他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尽管姜纹是如此卖力,但在这个场景中,方沂只需要正常的微笑即可,而且他的微笑在反转,光照等诸多因素的烘托下,可以压过姜纹的表演。

    即便二十年后,所有技能满级的方沂也不能压过现在的他。

    因为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姜纹在监视器前,看先前的镜头,久久不说话。

    有时候以为自己有选择,这样可以,那样可以,但要试过了才发现,只有一个答案。

    “过!”

    姜纹不想失去这一刻,他闭上眼,静静的回味,写下这个本子,也是在时刻模仿张麻子的心境,无疑他现在是感慨万千的。

    其实这种手法,并不是他先用。05年王志纹和范韦主演的片子,《求求你,表扬我》里边儿,范韦的父亲是劳动模范,是先进工人。多年积劳成疾,年老后也不愿拖累集体,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不给组织添麻烦。

    床头的窗户一束光打过来,让这老者像是格格不入的修道士、苦行僧。那光浓烈的程度,已经超现实了。

    什么意思呢?

    那个时代离我们远去了,这样的人,也渐渐消失了。

    副导演等姜纹睁开眼后,“姜导,把马牵来再演一遍?那马听话得很,就算没有人骑,也不会乱动。”

    “就这样,要有人,一定是要有人来的,而且就要这样直白,我要问他们。”

    如果在电影院放出来,观众会怎么想,“六子”是如此圣洁,我想要去做“六子”,还是自行惭愧,我不配做“六子”,他们到底怎么想?

    姜纹摇摇头,这已经不是他能考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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