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玩弄人心
“呜呜——”
十月,当坎大哈、喀布尔等地收复,原本还在开伯尔山口试图突围的莫卧儿军队开始撤退,并在开伯尔山口的后方修建防御工事。
见莫卧儿大军没了动静,朱慈燃也下令旨让西征大军与北军各支人马换防。
同时,朱慈燃康慨的给予了这次西征大军每一名士卒半年的休假,俸禄照发。
战事胜利消息传来的同时,朱慈燃也派人向远在云南的朱由检、朱由校询问起了治理河中的政策,以及应该如何应对林丹汗方向的议和。
火车的汽笛声代表了朱由检已经和朱由校登上了火车,杨涟并没有来送朱由检,因为他知道皇帝并不想见他。
阔别一个半月,两兄弟重新在火车上见面,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
“弟弟黑了不少……”
看着比起一个半月前黑了许多的朱由检,上车热情拥抱了朱由检的朱由校便开始唏嘘了起来。
“男儿黑点比较好。”朱由检笑着回答,与朱由校入座。
“哔——”
火车出发的汽笛声响起,朱由校没什么好问朱由检的,毕竟他知道朱由检这一个半月都是和杨涟在农田、学校、民间走访。
倒是朱由检对朱由校的经历很感兴趣,不过他按耐住了好奇,先对西边的事情做出了评价。
“河中全境收复,不过情况却不容乐观。”
“按照曹文诏的奏报,河中之地广袤如中原,尽管大部分地区是戈壁沙漠,但能居住的地方也不少。”
“可偌大的河中,眼下只有十二万色目百姓,并且尽数信教,难以控制。”
“对这十二万色目百姓,朝廷是不可能将拖拉机交给他们耕种的,指不定他们某日便会带着这国之重器投靠波斯、莫卧儿等地。”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今岁天下各地的囚犯及其家人发配河中,充实当地人口的同时,给他们发配拖拉机。”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将河中之地的百余万亩土地恢复生产的同时,开垦新的耕地来给养大军。”
朱由检很清楚,大明向西的统治实际上早就达到了极限,朱慈燃连忙撤回四万西征大军的原因就是因为补给困难。
如今撤回四万西征大军,换防两万四千常驻拱卫营,补给是得到了缓解,但河中的安全也成了问题。
安西和北庭如今是大明在西部地区的交通枢纽,但即便是它们,到眼下也不过人口一百七十余万罢了,其中十分之一还是当地驻军的家卷。
另外,两省耕地经过朝廷三年近十万台拖拉机的投入,目前合计也不过四百万亩。
这些耕地养活当地百姓都十分艰难,还需要河西支援,更别提养活河中、岭北了。
加上通往河中的地方没有铁路,想要运一石粮食抵达蒙池府最少得起运五石,更别提河中、西海遥远的河中府县了。
那是起运二十石粮食,运抵前线只有一石的残酷局面。
更让人觉得残酷的是,各种当地的粮食产量只有每亩七斗,去了麦壳后更是只有五斗,不到八十斤小麦的产量。
百万亩耕地,在眼下已经有近十五万军民的局面下,虽然只要恢复生产就能养活,但未来一年的时间里,大明都得从中原运粮食前往河中。
十五万军民最少需要三十万石米麦,想要运送这些米麦前往前线,最少得起运六百万石。
或许对于朱由检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俘获了希瓦汗国的五十余万头牛马和二百余万只羊。
这些羊足够解决当地军民的肉食问题,而攻破坎大哈、喀布尔所获的的二十余万石粮食虽然不好吃,但也能解决部分问题。
因此,曹文诏奏疏中,对当地军民的调粮数目只要求到了十万石。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延迟几个月的话,明年西域的耕地会更多,产出的粮食也会更多,可以从西域直接运粮前往河中,路上损耗不会那么大。
不过,单从这个问题也能看出,大明对河中的统治是相当困难的。
尽管希瓦、布哈拉、哈萨克、莫卧儿等国也在河中之地开垦耕地,但明代的世界气温太低,在没有进入工业化前,能耕种的地方实在太少。
收复河中对眼下的大明是得不偿失的,在没有步入内燃机时代前,这块地方对大明的诱惑并不大。
好在朱由检带着朱慈燃、朱由校、洪承畴、孙传庭他们这四个未来执政大明最少二十年的人看过军备院的各种科技模型,讲述了河中地区石油和石油在未来的变化。
其它时期朱由检不敢保证,但未来二十年,大明是不可能放弃河中的。
二十年后铁路通车,那即便内燃机没有进度,大明也不可能放弃河中地区了。
“眼下旱情都在南方,移民河中恐怕困难。”
朱由校看着户部对旱情的奏疏,一脸为难的开口回答,不过紧接着他又松了口气,因为他看到了刑部尚书周延儒的奏疏:
“不过,刑部这边倒是因为锦衣卫的自查牵扯出了不少官员,眼下囚犯数量骤增至九万余人,尽数流放河中的话,应该能让河中恢复生产的同时,还能开垦新的耕地。”
锦衣卫自查,这毫无疑问是朱慈燃的手笔,而对此朱由检没有什么不满。
他既然决定了交接权力,便不会后悔。
“眼下锦衣卫的自查还只是一个开始,过往贿赂他们的官员也会相继下马。”
朱由检瞥了一眼奏疏,看着朱由校继续道:
“天下贪官污吏何其多,哪怕每岁只能抓到其中的十分之一,也能让河中恢复汉唐时期的繁荣。”
“河中需要的是人口,有了人口才能使用拖拉机,才能修建水利工程,继续开垦新的耕地。”
“以河中的潜力,国朝可以维持十几亿亩草原和八千万亩耕地。”
“这块地方,养活两千万人不成问题,问题在于得有人才行。”
“此外,日后若是人口充足,也当将其一步步设省。”
朱由检说着自己对河中的看法,这也得到了朱由校的点头认可。
“弟弟准备怎么应对虎兔蹲的议和之事?”
朱由校问起了林丹汗乞请议和的事情,对此朱由检也用手指敲打桌面道:
“议和未尝不可,但林丹汗的图谋肯定是火器。”
“火器可以贩卖,国朝在武库之中的步铳还有十几万支,但虎兔蹲没有足够的银子来买。”
“我准备让他用伏尔加河以东,乌拉尔河以西的土地作为议和的条件。”
“至于购买物资,有金银的话,朝廷可以卖给他,没有的话,他可以贩卖土地给朝廷。”
朱由检说出了他的想法。
对于大明来说,那十几万步铳已经是被淘汰的产物了,卖给林丹汗并无不可,更何况还可以用林丹汗搅动东欧局势,这对大明很有利。
“这恐怕不是很容易……”
朱由校皱了皱眉,对自家弟弟的想法觉得有点不太实际。
伏尔加河以东和乌拉尔河以西是林丹汗现在的主要牧场。
如果林丹汗割让了这块土地,那他就只剩下伏尔加河以西的一千多万亩草场了。
议和不是他想要的唯一东西,他想要的还是粮食、铁器和火器。
朱由检让他贩卖土地,那这就代表林丹汗将会重新回到游牧部落的局面。
如果他无法抢占其它国家的土地,那他的部众只会离他而去。
“他没有太多选择,以他的力量对抗不了鲁迷国(奥斯曼)。”
“鲁迷国虽然武备不盛,但总归还是有近两千万人口,二十万兵马,岁入一千二百万两的国力。”
“克里米亚的西虏每年在东欧各国劫掠人口,都是为了贩卖给鲁迷国。”
“因此,鲁迷国一定会保障西虏的安危,因此出兵驱赶虎兔蹲是注定的。”
“国朝眼下和波斯、鲁迷国的关系还不错,暂时不能直接撕破脸皮,因此扶持虎兔蹲来牵制鲁迷国是注定的。”
“可以册封虎兔蹲为顺宁王,让其作为国朝屏藩,为国朝移民东欧争取时间。”
“至于土地的事情,国朝也不会让虎兔蹲吃亏,以耕地一亩五两,草地十亩一两,步铳一支十两,燕山五斤炮一门一百两,火药一斤一两,来作为土地交易的准则。”
朱由检说出这个所谓准则的时候是在偷笑的。
随着大明矿产行业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铁料价格开始下降,而原材料的下降也就让步铳和火炮的造价开始下降。
现在一支步铳的造价不过二钱银子,燕山五斤炮不过二十两。
也就是一支二钱银子的步铳,可以换到两亩耕地,或者一百亩草场。
这笔买卖,大明怎么都不可能亏。
况且,用土地来维持贸易,这也变相是在逼迫林丹汗入侵其它国家,进而搅动欧洲局势。
现在西欧战场已经进入高潮,这场高潮顶多维持三五年,然后就会进入一个低潮期,各国产生厌战心理。
只要各国百姓开始厌战,那最后大明就可以站出来做和事老,完全结束这场战争。
不过,按照这个趋势,三十年战争恐怕要改口为四十年战争了。
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大明要做的就是消化河中地区,同时扶持林丹汗成为东欧小霸王,或者直接成为东欧霸主。
只有这样,大明才能挑起第二,第三次欧洲大战。
四十年战争一旦结束,大蒙古国也就可以西征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自己写好的议和内容、土地贸易条款交给了旁边一直站着的陆文昭。
“交给太子和内阁,然后派出官员去交涉。”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接过两张奏本就后退离去。
朱由检回过头来看向朱由校,却发现他在低着头抿茶:
“呵呵,哥哥这次去麓川,可有什么发现和感悟?”
明知朱由检是明知故问,但朱由校还是高兴的说道:
“嗯,去了麓川之后,我才发现移民的利处和移民的重要。”
“麓川之地不像文官们说的那样贫瘠,反而土地肥沃,十分富硕。”
“我去麓川时,当地七成以上人口已经尽数是汉人了,据闻是洪承畴下令,将当地的土民迁移到了麓川西北的底马撒府。”
“西海铁路没有竣工,因此我没有底马撒府看看的土民的生活。”
“倒是麓川、孟养、木邦等府的汉民生活,我看后确实感慨良多。”
朱由校脸上露出了追忆,随后回过神来苦笑道:
“原本以为四川、云南的百姓生活就已经让我满足,但麓川百姓的生活却让我眼前一亮,也明白了弟弟所说百姓需求会变的话。”
朱由校感叹道:“山西陕西的百姓,一户人家七八口人,岁入不过五六两银子,所求不过就是能吃饱饭,过年能吃顿肉就足以。”
“云南四川的百姓,一户虽然也是七八口人,岁入却有二十七八两,需求已经不仅仅是吃饱饭,而是希望能顿顿吃肉。”
“到了麓川,当地百姓一户五六口人,岁入却足足有五十余两银子。”
“百姓对吃的已经没有什么需求的,而是在出行、住所上有了需求。”
说到这里,朱由校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
“弟弟知道吗?我在麓川甚至看到了一些百姓因为不满官府修的路太窄,因此主动凑钱帮官府把路扩宽的情况。”
“还有的百姓等不及官府,自己便凑钱修桥修路,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朱由校感叹着,而他所说的这些东西,虽然曾经的大明也有过这种现象,但有资格和金钱做这种事情的都是地方乡绅。
普通的百姓想要一年赚几十两银子简直难如登天。
只是在移民分地的政策下,大明的百姓越发富裕,朝廷也越来越有钱。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家弟弟……
想到这里,朱由校就忍不住打量朱由检,愈发不舍自家弟弟的离开。
他虽然觉得自家儿子和自己也可以做的很不错,但却并不认为他们能做的比自家弟弟好。
朱由校对于齐国的不安也是源自于此。
齐国如果没有朱由检,那它就只是大明治下一个比较强大的藩国。
可如果齐国有了朱由检,那它就不仅仅是一个藩国那么简单了。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略逊风骚……”
这句话随着时间推移,朱由校更觉得是自家弟弟形容他自己的话。
“下一站我们去哪里?”
朱由校询问起了朱由检,朱由检却不假思索的回答:“交趾……”
“昆占铁路已经竣工,我们可以把交趾走一遍的同时,乘轮船从占婆府前往琼州府、广州府,然后乘坐火车前往湖广、河南,返回北直隶。”
朱由检不打算前往江南,原因是自家哥哥本来就在江南住了几年,对江南的情况十分了解。
其次,他就藩开始后,准备的时间就需要几个月,他有充足的时间研究江南。
另外,大明是两京制,只要皇权不受限制,皇帝可以随意前往南直隶的南京城居住,这个和清朝、民国、后世皆有不同。
江南需要注意的只有江西和浙江,而南直隶不过是一个拼凑起来的产物,它更具体的称呼是十四个直辖州府。
只要皇权不受限,皇帝的政令在当地都是畅通无阻的,这也是为什么朱棣迁都北京后,他和后世君王没有像清朝一样拆分南直隶的原因。
皇帝在北,那南直隶就是十四个直辖州府,没必要拆分。
以往缴纳赋税,也是北直隶和南直隶率先缴纳,因为他们属于中枢直接管辖。
拆分南直隶设省后,中枢将会失去一个可以直接掌控的财政来源,中间不仅多了一个布政司,还多了一个按察司,让南直隶分出去的两个省有了以及的兵马,得不偿失。
后世人诟病南直隶,觉得应该把南直隶裁撤为两个省,也无非是陷入了“以清度明”的思维罢了。
对于明朝来说,南直隶是明朝崛起的基本盘,而清朝则不一样。
由于入关杀戮太多,江南对清朝极为仇恨,这就让他们无法维持明朝对南直隶的两京制。
加上当地的汉人太多,清朝又是小族凌大族,因此也就不得不防。
将南直隶设为江南省后,清朝依旧觉得不保险,因此又把江南省东西分省。
这样的主要原因就是两个省都不能拥有完整的淮河防线,也不能拥有完整的长江天险,这也符合犬牙交错的原则。
可对于大明来说,让南直隶拥有淮河防线和长江天险,都是为了保障没有任何一股北方势力能直接越过两道防线来进攻南京城。
两京制给了大明足够的灵活,皇帝在南,南直隶的十四个直辖州府立马就有了统一指挥,是皇帝的一条好退路。
对于明代皇权来说,难以节制的是江西和浙江,而这两个省份难以拆分,更没必要拆分。
迁移人口才是朱由检要做的事情,而这两省经过二十二年的政策受限,这期间已经迁移出去了不下六百万人。
算上南直隶的话,三地合计迁移人口不下一千万人。
但即便如此,三省人口还是有五千六百余万。
不过这也说明三省潜力确实巨大,在日后也将继续承担对外移民的重任。
只要两京制不瓦解,南直隶就有存在的必要。
担心南直隶做大,就好像担心一国首都经济太高一样,杞人忧天……
“日后哥哥和燃哥儿,还是得多在南北京走动,继续维持两京制。”
“只要两京不出问题,朝廷就能不通过任何布政司,直接收取朝廷五分之一的税收。”
朱由检交代着朱由校,朱由校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两兄弟相顾一笑,朱由检也开口道:
“马上午时了,也确实该午休睡觉了。”
“弟弟先睡吧,我再看看你写的这些国策。”朱由校回应着。
见状,朱由检也不多说,颔首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节车厢。
剩下朱由校一人,也埋头看起了这一个半月里,朱由检写下的种种国策。
倒是相比他们二人的闲暇,远在北京的朱慈燃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那东宫的春和殿内,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十一把桌椅。
主位,朱慈燃坐着,桌上是堆积如山的三百份奏疏。
下首左右两位,分别是阁臣洪承畴、孙传庭。
再往下,便是李长庚、周延儒、温体仁、金铉。
这六人便是大明的内阁阁臣,在他们后面,是东宫的孙可望、刘顺、张修、堵胤锡四人。
东宫太监李永贞守在朱慈燃的旁边,负责传递一份又一份奏疏。
这些奏疏交给各部,然后转交到了洪承畴的手中。
洪承畴虽然将这些奏疏处理的很快,但他心里却是极为不高兴的。
自孙承宗致仕后,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任内阁首辅。
只是,现实给了他一个狠狠地耳光。
齐王和皇帝都没有宣布新任首辅是谁,而是将这个位置一直悬空。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他洪承畴忍了二十几年,这几年也能忍下去。
但问题在于,后续齐王和皇帝宣布金铉、颜胤绍入阁,并且让洪承畴代为处理首辅所该处理首辅的事宜。
这种处理方式,就好像让一个普通员工干着主管的事情,但待遇和称呼都还是普通员工一样。
虽然人来人往的都称呼他洪承畴为“洪阁老”,但只有他洪承畴自己清楚。
在圣旨没有下来之前,他始终只是一个阁臣,而并非阁老。
这种情况就好像是一个考察期,在这个期间,洪承畴做什么都得战战兢兢,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就会在齐王那里得到一个“差评”。
这种办法对于孙传庭那样的人来说不是折磨,因为孙传庭并不在意自己的位置,他更在意自己能做多少事情,甚至他还会担心自己才不配位。
但到了洪承畴这里,他就感觉自己似乎一直被吊着胃口,精神和肉体在承受不该承受的双重折磨。
这样的手段,皇帝是想不出来的,因为他捉摸不透自己的性格。
只有齐王,只有他才能想出这样的手段……
一想到这里,洪承畴就欲哭无泪,望着那一份份只有内阁首辅才算权利批红的奏疏,洪承畴只能在内心长叹一口气。
在齐王面前,他真的如老鼠一般被肆意玩弄。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着实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