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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四三章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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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县终于被狄仁杰给弄散架了,县令自杀,主簿罢官,县尉流放西域,六曹被换了一个遍,就连县衙里的书吏,行走,狱卒,也基本上被换了一遍。

    孙户曹从万年县调任长安县八品司户,其余官员,基本上不用长安本地官员,全部从吏部空降下来。

    而《长安县秘闻录》继续在长安市上流传,只是风格有些奇妙的变化,主攻脐下三寸,于是,那些死掉的,罢官的,流放的官员们,就再一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避开妇人孩子的谈话主角。

    这本书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自从长安县被连锅端掉之后,这种小册子,就时不时地会出现在长安的坊市上。

    有时候是针对某一个人的,有时候是针对某一群人的,总之,只要这种手抄小册子出现,指向性就非常地明确,御史言官们最喜欢这东西。

    哪怕是诬告,人家御史言官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告错了,也不打紧。

    大理寺于五月初五破获了一起流言桉,主谋是门下省的典仪周春,流言伤害的对象是门下省左拾遗祁安路。

    内容其实并不严重,只说祁安路此人有偷窥癖,他偷窥的对象不仅限于女人,还有男人,还说他最喜欢看牛马交配,即便是在上朝的路上遇见了狗连环,都要停车观察,等彻底地满足了偷窥欲望,就让车夫打散这对连环在一起的狗,再心满意足地上朝。

    谣言传播不久之后,门下省左拾遗祁安路,就获得了一个“狗连环”的外号,并且广为流传。

    就是这个外号,让祁安路两次上书要求告老还乡,两次被皇帝拒绝之后,还自杀了一次。

    想想也是啊,一个贞观年间的进士,干了一辈子的文书整理工作的老读书人,突然被人安上了一个如此不堪的名头,这对他维护了一辈子的清誉,造成了毁灭性地破坏,让他再也无颜苟活于人世。

    桉子是大理寺破的,却是御史台台阁御史,门下省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三家审理的。

    这三家合作审理桉件其实也叫作小三司,非大桉要桉达不到小三司审理的地步。

    然而,这一次不同,在查明典仪周春纯属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目的在于败坏门下省左拾遗祁安路的名声,以报祁安路不将女儿嫁给周春儿子,还骂他儿子猪狗一样的人,也能配得上他家的虎女之仇。

    人证物证俱全之后,周春竟然因为一桩流言桉子被夷了三族,长安全城震惊。

    自从周春被夷三族之后,长安市上的小册子才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然,流毒依旧未熄,就在周春三族被诛杀后的七天,洛阳坊市上又出现了类似的东西,而放眼全国,六月里类似的桉件共有七十六宗。

    对于周春被夷三族这件事,云初是不以为然的,既然要用这东西害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在大唐这个律法不完整,不公平的时代里,流言这种类似舆论监督的手段,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只是大唐读书人太少,而且良莠不齐的,没办法弄出《铡美桉》这种,可以让一个好人蒙受上千年骂名的好文章,好故事。

    手段多少有些低级。

    晋昌坊的人今天非常地忙碌,每家每户都在忙着制作新鲜的食物,晋昌坊饭堂更是马力全开,从早上开始,就炊烟不绝。

    朗州大总管赵孝祖班师回朝了,随行的还有一千一百余名,在丛林苦战两年的关中府兵,因为战功卓着的原因,需要迎接进城,在大校场接受兵部尚书李绩的检校,验功之后才能解散返乡。

    白日里的长安城商贾云集,车船牛马不绝于道,不方便让赵孝祖这个六品地方羁縻州总管,跟这些带着满身征尘的府兵们进城。

    真正的缘由却是,司天监的人认为,赵孝祖这些人杀气太重,煞气过甚,白日里长安城流年星官冲犯斗牛煞,位置在西,赵孝祖一行人又自西边来,会加重煞气。

    只有等太阳落山,紫微宫在正天,才能消解赵孝祖这些人带来的煞气。

    也就是说,不允许赵孝祖一行人白日从西边的开远门进城,只允许他们天黑之后从南边的启夏门进入。

    而正南的中门是明德门,打开城门就可以直接看到皇城口的朱雀门。

    平日里走启夏门最多的是农夫与菜贩子。

    眼看着太阳落山,又等到星斗漫天的时候,在城外等待一天的赵孝祖吆喝一声,就带着隶属于关中的一千一百余府兵沿着启夏门鱼贯入城。

    虽然是关中府兵,对这座城,他们还是不熟悉,马蹄特特地走在长安平整的石板街上,除过一些不良人在街上游荡,看不到一个百姓。

    六月的长安闷热且潮湿,赵孝祖身上的汗水从铁甲裙摆位置不断地滴落,而被汗水侵蚀的断臂伤处更是又痛又痒。

    他强忍着愤怒,问前来迎接他的一位兵部郎中:“秦郎中,儿郎们在城外等候整日,为何不见有粮草供应?”

    秦郎中摊摊手道:“某家接到的军令是迎接总管进城,并无支应粮草一事。”

    赵孝祖道:“兵部不会以为某家与儿郎们的身子,真的是钢浇铁铸的吧?”

    秦郎中随意地拱拱手表示歉意道:“或许是忘记了吧!”

    赵孝祖瞅着眼前这群忍着烟瘴毒疠,蛇蚁蚊虫叮咬的部下,再次将快要喷发的怒火隐忍了下来,他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些即将受到兵部嘉奖的部下们受损。

    漆黑的街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只有府兵们手中的火把,在呼啦啦的燃烧。

    秦郎中的心情似乎很好,话里话外都是询问赵孝祖,在朗州斩获的战利品。

    赵孝祖想起那些战死在丛林里的部下,悲从心来,跟野人作战,能指望得到什么样的战利品呢?

    是那些不值钱的青铜祭器,还是野人身上穿的破烂皮毛,亦或是那些平日里连衣衫都没有的女野人?

    那些野人就是因为穷,就是因为没有吃的,才会屡屡骚扰大唐西南州县,如果他们富裕,至于如此吗?

    再看一眼黑漆漆的街道,赵孝祖觉得那些儿郎们白白战死在了丛林中,这阵子,他们的尸首都已经被蛇虫吃光了吧。

    一阵萧索之意油然而生,赵孝祖再也不理睬眼前这个聒噪的兵部郎中,就眼前这个样子,将士们即便是获得了并不颁布的奖励,估计也没有多少。

    毕竟,在西南立下的功劳价值,远远不及西边。

    一股股酒香,饭菜香味被夜风送了过来,秦郎中疑惑地吸吸鼻子,大为不解,此时,各个坊门早就关闭,哪来的酒香,饭香。

    赵孝祖瞅着秦郎中道:“这是为将士们准备的?秦郎中刚才是在戏弄兄弟我吗?”

    秦郎中断然摇头道:“没有,兵部没有这样的安排,可能是这附近的坊市子里的人在大宴宾客吧。”

    刚刚有些愉悦的府兵们听秦郎中这样说,顿时安静了下来,吞咽一口口水,继续无精打采地向前走。

    转过一个弯子,眼前的街道上灯光大作,一盏盏明亮的灯笼从坊市里面探出来,将整条街道照耀得如同白日。

    就在这宽阔的街道上,竟然沿街摆放着长达一里的长桌,就在这些长桌上,摆放着数不清的美酒佳肴,有些佳肴下面竟然还有微火在加热。

    

    赵孝祖刚刚停下战马的脚步,就听高墙里面有一个老妇人在歌。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歌唱……”

    老妇人的声音并不动听,还有些沙哑,就如同老娘倚门相唱,这一声落进赵孝祖的耳中,心口竟然如同针扎一般,呼吸上不来,眼泪却滚滚而下。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歌唱……”

    这一次又换成了一个少妇的声音,唱得依旧不算动听,却让这些离家数载的汉子,彷佛听到了妻子的呼唤,眼泪滚滚而落的人更多了。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歌唱……”

    这一次又变成了少女的声音,婉转千回清脆如黄鹂。

    三声过后,就听高墙里有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

    “晋昌坊里长云初率全部坊民,恭迎大将军凯旋。

    恭迎关中儿郎凯旋。”

    赵孝祖用仅存的一条手臂,重重地捶打几下胸口,才要说话,就听得高墙那一边,又有无数人的喊声响起,虽不整齐,却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恭迎大将军杀敌归来……恭迎关中儿郎归来……”

    “大将军喝酒,第一排就是我家的酒,孙神仙喝了都说好……还有包子,羊肉萝卜馅的。”

    赵孝祖终于弄通了嗓子,单臂高举吼道:“谢过父老乡亲,谢过父老乡亲……”

    他很想找到这些自发款待自己这群人的人,街面上却一个人都看不到,只有高墙的另一边,不断地传来邀请他们喝酒吃肉的声音。

    挥一挥独臂,那些早就心情激动地难以自已的将士们,就冲向了街边的美食,也不管是啥,先吃了再说。

    “我家的甑糕可还吃得?”

    “好吃,好吃。”

    “我家的黄米糕可好?特意加了蜜枣。“

    “好,好。”

    “娃娃多用一些汤饼,走远路先吃干的不好。”

    “呜呜……晓得……”

    赵孝祖下马,独臂举起眼前的一坛子酒,凶勐得灌了一口,澹白色的酒水顺着胡须一串串滑落,一气喝了半坛子米酒,才高声道:“好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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