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古神的形态已经不在深海了，自从上一次，让余子清双眼瞎了之后，他便见好就收。

    他引来的毁灭天劫，没弄死余子清，便是成全了余子清。

    这一次，悬崖神王降临，雄心壮志，尚未发挥，便被干死在现世的边缘。

    而这种级别的交手，结局出现的那一刻，便被定死了。

    就像是沉入到岁月长河里的压底石，那大风大浪也别想将其变成浪花。

    深海古神本身，失去了古神真身，失去了真形，根本没有如同悬崖神王一样，蹦出来跟人正面交手的余地。

    他只能看着，感受着。

    看着诸神眼里，古神眼里，明明力量最强，却也是他们认为威胁最小的山君。

    将诸神的道砍碎，将悬崖神王打落位格，身为诸神，极致的不死不灭，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那一刻，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跌落位格，被分成的神与魔，在山君和那邪魔眼里，就是一盘菜而已。

    字面意思上的一盘菜。

    深海古神什么都做不了，只要拉长了时间线，他此刻的能力，的确非常强。

    但这个东西，没人配合之后，他就很难再彻底翻盘了。

    他无论篡改了多少东西，抹去多少东西，只要有人族那个他一直忽略掉的修道者在。

    人家就一定会源源不断的产生新东西。

    托修道者开道者的影响，这些修道者，都有一种狂热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信念，越强的越是如此。

    深海古神，叹息一声，大概明白，这个时代，恐怕又要继续僵持下去了。

    只是没了诸神，下个时代会如何，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

    在悬崖神王陨落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准备，这个时代不准备什么大动作了。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继续维持曾经的战术，不断的篡改，不断的抹去，持续削弱好了。

    等到下个时代，将这个时代人的影响，都给抹的差不多了，还能继续再来。

    他最大的优势，便是他可以不计较一个时代的得失。

    他能熬，将一个时代里冲破天花板的那些家伙，统统都熬死之后。

    哪怕他没法抹去这些挂逼留下的传承本身，却可以让后来者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再也没法修成。

    一点一点的积累，最后就是失传这一个结果。

    就像是曾经一些大老留下的典籍，他没法篡改上面的一个字，却可以在岁月里，让某一个字，某一个词的意思，在其他人理解的时候发生改变。

    如同菊花这个词本身，没有任何变化，但随着时间流逝，便多了点别的意思。

    在如同空穴来风这个词，在人理解的时候，其蕴含的含义，甚至可以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就是深海古神一直干的事情，他做一件事，很多时候，开端到结局，都是拉长到一个九阶修士的寿数极限以上。

    绝对不会让很多修士，能从开端看到结局。

    这就让他篡改的成功率提高了很多。

    哪怕他篡改一万次，也未必有一次，能稍稍做出点改变，但他时间多啊，可以重复的去尝试。

    就在深海古神觉得这个时代可以放弃，他可以开始神隐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邪魔的呼唤。

    那诡异的呼唤，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直接让他感觉到了。

    在他感应到的瞬间，他便暗道不好，立刻跃入到了那未知的视角，出现在岁月长河之上。

    下一刻，他便感应到，他被锁定了。

    他没有给予回应，也没有用，只要他感应到呼唤，那便有了联系。

    紧跟着，深海古神看到了余子清。

    就仿佛他站在岁月长河的河面上，而余子清站在岸上看着他。

    但可惜的，这一次，余子清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双灰蒙蒙，还无焦距的眼睛，直接断绝了，余子清再次窥视到岁月长河的可能。

    余子清“看”到深海古神，顿时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他之前已经察看过深海古神的诸多操作日志，已经算是补全了一部分信息。

    本来也只是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一口气，来个二次拔剑，将深海古神也解决掉。

    可惜，他看到了深海古神，却也没有获取对方的真名。

    因为深海古神，压根没有真名。

    他的真名是一片空白。

    没有触发拔剑，余子清不确定，深海古神这个没有真名，在触发拔剑的几要素里，到底算是无法填充真名这个第一要素，还是直接可以无视真名这个要素。

    因为经历、能力等也肯定是不全的。

    这家伙，在岁月长河里，几乎拥有着无尽的时间。

    上一次获得的操作日志，肯定远远无法囊括深海古神所有的作为。

    无法拔剑，余子清也不意外。

    对方必定是见证了悬崖神王的陨落，那必定会知道，真名是很关键的致命破绽。

    有防备也好，本来就这样也好，区别不大。

    余子清遥遥望着深海古神，灰蒙蒙的双目里，真理在闪耀。

    “不要紧张，诸神已经没有了，我只是来跟你谈一谈。”

    深海古神眼看余子清似乎真的没有动手的打算，很是诚恳，语气平和，他不禁念头疾转，琢磨着余子清到底要干什么？

    或者深海古神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

    “你想要做什么？”

    沉吟良久之后，深海古神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余子清面带微笑，道。

    “你是古神，一日是古神，一生都是古神。

    哪怕站到了诸神的阵营里，你也依然还是古神。

    而跟我们有不可调节矛盾的是诸神。

    诸神已经没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至于深海古神信不信这鬼话，无所谓了，我饿鬼说鬼话不是很合理么？

    既然现在没法直接弄死，那不如趁机多弄点信息，能麻痹一下深海古神也行。

    成不成都无所谓，总要试试，不能白来一趟。

    余子清空洞的双童里，闪耀着光辉，曾经获取的操作日志，在这里变得更加活跃了起来。

    他感受着这里的一切，静静的等着，只是在感受，没敢再去参悟岁月长河。

    这一次，可没有通过瞎掉眼睛来强行断开的可能了。

    深海古神很显然不信余子清的鬼话，但却明白。

    现在是他奈何不了余子清，余子清也奈何不了他。

    若是有可能，余子清这种杀人不隔夜的货色，绝对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大家谁也奈何不了谁，暂时和谈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也是深海古神想要的。

    他已经放弃了这个时代要做什么的打算。

    若是这个时代，能顺顺当当的过去，这种能直接呼唤，甚至不需要回应，就能直接见到他的诡异家伙，深海古神是真的有点憷了。

    他宁愿一直维持着如今的局面，耗两个时代都行，先把这个诡异邪魔耗死吧。

    “你想怎么谈？”

    “我觉得，诸神都没了，咱们就和平相处吧。

    你看啊，现世的生灵，需要在现世生存。

    而你的真身，演化出的现世，已经成这样了，无从更改。

    那想要杀你，就只剩下一个选项，完成现世演化，再毁掉现世。

    对我们都好的选项，就只剩下一个维持现状。

    你觉得怎么样？”

    余子清和声和气的说完，不等深海古神回答，便立刻变脸。

    “要是我都愿意退一步了，你还觉得不行。

    那咱们就硬刚到底吧，我已经有了新世的雏形。

    逼不得已的时候，毁掉现世，那也不是不可接受的。”

    深海古神是真的不敢不信，余子清敢说，就真的敢做。

    念头一转，他便当时没听见余子清的威胁，道。

    “那就维持现状吧。”

    “好，维持现状，我不会来杀你，你也不准再篡改岁月。

    若是你篡改岁月，那约定便自行作废。”

    “好。”

    两人只是口头上约定，没有签订任何契约。

    因为古老的契约，都未必能对深海古神造成束缚。

    余子清转身离去，不再多谈。

    他这一次拔剑的宝贵时间，不能继续浪费在这里。

    他只是来看看能不能一起宰了深海古神，不行了，那就顺便试探一下，麻痹一下，完事赶紧走人。

    至于深海古神真的会遵守约定？

    余子清转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

    深海古神若是真的会遵守约定，他就敢直播倒立拉稀。

    一个连真名都没有的家伙，定下契约也毫无作用，不如不提。

    断开了联系之后，余子清看了看远处在那发呆的山君，来到山君身前，深处一只手触碰了一下山君手中的石斧。

    感受着其中的力量，余子清都像是触电了一样缩回了手。

    这就是山君巅峰力量，都能掌控的结果么？

    真是可怕的家伙。

    山君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他的力量几乎没有上限。

    真正的上限，仅仅只是山君能掌控的部分的上限。

    余子清算了算时间，叮嘱了一句。

    “大哥，你最好现在就回深渊，维持现在这个状态，恐怕维持不久了。

    可能再过不了多久，这把石斧，就会恢复原状了。”

    山君回过神，对着余子清拱了拱手，长拜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总说自己废物，那都是真心话。

    他此生最大的愿景和遗憾，都跟悬崖神王有关。

    可惜，他杀不掉悬崖神王。

    在最近几百年前，他想要真正伤到悬崖神王都有些困难。

    而现在，甭管真正的关键是余子清这件事，的确是他，山君，亲手断送了诸神。

    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绪，也终于宣泄了出来。

    这种时候，他肯定是不希望那把石斧，再次崩解，化作群山深渊，压垮现世。

    “大恩不言谢，我先去了。”

    “大哥太客气了。”

    余子清拱了拱手，知道这是谢他，能让山君亲自动手。

    山君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他顺着深渊天井，一路来到曾经群山深渊所在的位置。

    此刻，这里已经是一片虚无，群山深渊消失不见了。

    下方的黑暗里，巨虎还在踩着贪婪大魔王镇守在这里。

    山君拎着石斧飞来，巨虎脚下，贪婪大魔王挣扎着探出来一点，他疯狂的挣扎，做出想要挣脱逃走的架势，就等着山君再给他一斧。

    诸神之道已经无了，悬崖神王也彻底陨落。

    贪婪大魔王最后的希望也没了，他再也不可能回归诸神。

    一想到这点，本就不堪折磨，想求解脱的贪婪大魔王，就巴不得赶紧死了算了。

    他是彻底收购了，也彻底绝望了。

    然而，山君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坐在了巨虎头顶上，捧着石斧参悟。

    感受这一刻的所有感悟。

    这可能是他此生最大的一次机缘。

    这也给他后面要走的路，指引出了明确的方向。

    那一斧的所有威能，所有感受，他是感受的最为清楚。

    因为那力量本就是他自己的力量，余子清的玄奥只是用来掌控这种力量，让其发生质变。

    他要抓紧时间，趁着现在，多感悟一点，多明确一点，结合现在的情况，总结出一个完美适配他掌控力量的方法。

    巨虎脚下，贪婪大魔王求解脱无望，嘶声力竭，如若癫狂的大吼。

    “杀了我，杀了我，废物，你有本事快杀了我。”

    若是以往，他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折磨。

    可现在，山君心平气和，连怒气都没有了。

    他很平静的看了一眼贪婪大魔王。

    “放心吧，有朝一日，我会亲手送你上路的。”

    他才不会趁机直接噼死贪婪大魔王。

    他要让贪婪大魔王当试金石，什么时候能真的一击砍死贪婪大魔王，便证明他真正有了此刻的掌控力。

    随着时间流逝，那把凝聚出来的石斧，便失去了控制。

    石斧开始崩解，再次散落出来，化作了群山深渊，山君体内多余的无法掌控的力量，也再次飞出，化作群山深渊里的一条条山脉。

    这个崩解的过程，也是一场修行，难得的感悟。

    而另一边，余子清趺迦而坐，飘在罡风层里，还在细细感悟。

    他要趁机感悟的东西太多了。

    感悟他自身的判定能力，感悟此刻的玄奥。

    借机感悟一切。

    此刻，余子清借机参悟的，便是此前窥视岁月长河时，被强行塞进他脑海里的庞大信息。

    一些极为微小的，根本没有被发现的东西，在此刻开始被揪了出来。

    他发现了，深海古神的操作日志里，很多没有成功篡改一个事件结局，只是篡改了一些细节的日志里，有了另外一处微不可查的痕迹。

    那痕迹是完全融入到深海古神的操作里的，上一次看，余子清都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可能是当时看的太多太多，早就麻木了。

    现在却能本能的察觉出来，有些细微地方，微不可查的改变，并不是来自于深海古神的操作。

    只是一看，余子清就知道，为什么深海古神的篡改成功率那么低了。

    按理说，深海古神的篡改，成功率低正常，却也不至于这么低，现在他懂了，这是有人借着深海古神的力量，趁着他掀起的小浪花时，顺势做一点点改变。

    而深海古神的篡改，每一次也都是在一些极为微小的地方开始的。

    第三者的那一点点更难以察觉到的微小改变，便足够将深海古神的篡改成功率拉低两个数量级。

    至于百万分之一的成功率，还是千万分之一的成功率，在庞大的量级之下，差别其实并不大，也并不明显。

    而这点差别，却也足够让修士之中，创新出现的速度高于失传的速度。

    对人来说，这意义很重要。

    “是你吧，难怪跟你联系这般艰难。

    难怪你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原来你在这里，那的确，只要你不自己暴露。

    的确不太可能有人知道你。

    便是山君都以为你已经彻底陨落。

    我与深海古神的约定，你肯定也知道了。

    他会如何做，你肯定也会知道。

    正好，先看看他多久才会毁约。”

    余子清感应着脑海中的操作日志，以那一处微不可查的第三者痕迹，直接联系上了始君。

    他看着前方罡风略过，光影交错，一些融于天地的信息，开始被余子清捕捉到。

    他仿佛听到了始君的叹息。

    “他已经毁约了。”

    余子清一怔，也有些愣住了。

    他知道深海古神肯定不会老实，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去篡改岁月。

    但他真没想到，哪怕做做样子，也应该稍微消停一些天吧？

    他才刚转身，深海古神就又开始了。

    余子清都被气笑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是不可能改变的，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现在只是决定放弃这个时代。

    他认为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做出大的改变。

    现在继续篡改岁月，也只是为了下一个时代做铺垫而已。”

    “你想回来么？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你捞回来。”

    “不用了，我已经失去了肉身，失去了神魂，失去了寿数，失去了真名，一切都没有了，才能在这里，我已经回不去了。”

    “相信我，有朝一日，解决了深海古神的问题，你一定能再次回来，到时候我让你看看我记录下来的东西，看看山君大哭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