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听完白无常的介绍，黎云就和白无常一起去了池鸿飞所在的医院。

    既然知道胡大师“背后有人”，黎云那一把凤凰火根本没有消灭对方，那作为胡大师信徒的中年女人和喝了那不知名药水的老人，这妥妥两个受害者，就都没解除危险。

    黑白无常都见过了那中年女人，没有表示。黎云还询问过白无常，知道中年女人身上没什么不对，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当然是要确认另一个受害者的安全。

    老人躺在IcU，身上连着仪器，面色惨淡，但看仪器上显示的数值……

    黎云看不懂。

    他见仪器没叫，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黎云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扫视了老人的身体，对黎云说道：“他没事。”

    黎云吁了口气。

    “可能是技艺不精，也可能那个人就只学了掩藏气息的方法。”白无常推测。

    “那只逃了千年的恶鬼，是个怎么样的，呃，鬼？”黎云好奇问道。

    白无常说道：“我知道的刚才都已经告诉你了。”

    黎云愣住。

    白无常方才说的都是些梗概性质的东西，并不包含那只鬼的详细资料。

    黎云还以为黑白无常都追缉那只鬼上千年了，那应该会有个档案之类的东西。

    “它应该还有很多手段。至少，它杀人的手段应该很多，能屡次三番逃脱地府追捕，不可能是光靠隐藏气息的手段。”白无常推测道。

    地府缉拿恶鬼，当然不只会用那种灵异神通，他们也是会做一些调查、推理工作的。

    “也就是说，那恶鬼不光擅长法术，还很会躲避侦查。”黎云分析。

    白无常微微抬头，身上柔和的白光闪烁了几下，便对黎云说道：“我已经检查了周围，这里没什么问题。”

    黎云放下心来。

    “那人可能会再找上你，找上这对父女，杀人灭口。”白无常多说了几句，“这世间有些法术能靠着魂魄追本溯源。听说当年地府也想过用此类法子，但没能找到合适的魂魄。对方肯定对此有所防范。”

    黎云倒是没考虑到这一问题。

    他紧张起来。

    酆都大变，局势还没稳定下来，人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黑白无常原先就人手紧缺，有很多事情顾不过来，这会儿情况就更糟糕了。

    黎云马上又想到，这种“糟糕”其实更多是心理层面上的，是他个人遇到的糟糕的事情。

    眼下的情况恐怕和当年千年缉凶那事情差不多。不管是那恶鬼，还是现在的胡大师，都如同凶恶的连环杀手，杀人如麻。可对整体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人间的死亡人数并没有陡增，酆都也没有涌入大量的受害者。不然黑白无常早该发现蹊跷。

    像是这次的事情，如果黎云不在场，那事情的走向就是老人家突然病发暴毙，医院报个警，警察查一下中年女人搞封建迷信的事情，或许最终会查到一个“胡大师”，判刑结案。而对人间和酆都来说，可能会新来一个鬼魂，也可能压根不会有变化。

    黎云心情有些复杂。

    他在此刻切身体悟到了上次和老板的那番对话。

    死亡不可避免。

    人类无法消灭犯罪。

    但鬼魂却有可能彻底灭绝消失。

    天庭地府都消失了，接下来，随着鬼魂消失、酆都消失、黑白无常消失……所有的灵异事件也会消失吧。

    可是，那样的话，老板那样的妖怪呢？凤凰虽然是传说中的神兽，但黎云不觉得老板有那种慷慨赴死的想法。

    也有可能鬼魂一类的灵异事物消失了，妖怪却不会消失。

    黎云怔了怔，想到了什么，看了眼面前平静的白无常。

    若是黑白无常处在老板那样的位置……

    “我在这对父女身上留下了印记，有什么变故会及时赶到。你自己多加小心。”白无常说道。

    “不能通过我追踪那个胡大师吗？”黎云想起了白无常刚才说的找人法子，问道。

    白无常摇头，“我不会。黑前辈……大概另有打算。”

    黎云心里一沉。

    黎云答应会小心，目送白无常离开后，陷入了沉思。

    他一边理清思绪，一边守着那老人家和池鸿飞。

    胡大师并未出现。

    中年女人也没来探望。

    这些天经常出现在IcU病房外的是老人的儿子。

    池鸿飞时不时到IcU来问问老人情况，还要兼顾他自己科室的其他病人。

    老人的身体逐渐转好，被转出了IcU。

    胡大师和中年女人始终都没出现。

    黎云决定再找人打听打听千年前那只鬼的事情。

    他首先便是找了尹士康。

    黎云还记得当初尹士康和黑白无常打了个照面，三言两语就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尹士康的父亲死后成了黑白无常，还跟那位黑无常大前辈做过搭档，并在工作中牺牲。

    尹士康见过成了黑白无常的父亲，但中途断了联系，花了不少时间打听，也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尹士康或许知道点什么。

    要找尹士康可不容易。三院的鬼魂随便借用医院医护病患的物品，但那到底是借用。

    黎云想想bJ到瑶城的往返路程，就觉得头疼。到时候还得回一趟宿舍放好身份证，免不了和易心打照面。

    李叔说，易心最近很平静，平静到他都觉得诡异。

    黎云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了李叔，拜托李叔去三院找尹士康，到时候直接用李叔的手机和尹士康交谈，也好节省时间。

    等待了一个多小时，黎云就接到了李叔打来的视频电话，从屏幕上看到了尹士康的脸。

    尹士康听黎云询问，回忆了一番，才答道：“那事情，我倒真有听说过一些。”

    千年缉凶，在阴间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事件，也可称得上是黑白无常的高光时刻。

    尹士康说：“具体详情我不太清楚。都说是有一只千年厉鬼，一直没有被地府抓到。黑白无常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人手，都没有头绪。等到天庭地府都消失了，那位黑前辈才找到了线索，组织仅存的一些黑白无常，一举缉拿那只厉鬼，打得它魂飞魄散。唔……我父亲曾说过，因为天庭地府消失，酆都虽然仍然存在，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也在，但是，城里的局面是每况愈下。黑白无常克制鬼怪邪祟，牛头马面也身负重任……你应该能想象到，顶头的天庭地府都没了，酆都那么多鬼，听说城中心还有积年老鬼，黑白无常就那么些，哪能镇得住？”

    尹士康摇头叹息，又钦佩地说道：“那位黑前辈的壮举称得上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稳住了酆都的局面，也重新组织起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工作。”

    话锋一转，尹士康又道：“这些也是我刚去世，决心留在三院时，我父亲告诉我的。他也是道听途说。在酆都城待得长一些，肯定会听到那位黑前辈千年缉凶的事迹。应该错不了。”

    尹士康说的内容和白无常所说的大同小异，还不如白无常知道得多。

    黎云认真地听着，“那关于那只厉鬼，有什么情报吗？”

    尹士康叹气，担忧地说道：“这谁知道啊？这对酆都城来说都是老黄历了。亲眼见到的鬼……别说亲眼见到的鬼了，就是当时那场行动的黑白无常，估计也没剩下几个。”

    谈及此，尹士康有些黯然。

    他父亲也牺牲在了工作中。

    黑白无常并非无敌的。他们的能力克制鬼怪邪祟，却也有上限。黑无常或许是最强的黑白无常，世间少有匹敌，可还有那么多近些年才志愿当上黑白无常的鬼魂呢，怎么可能个个身手不凡、神通盖世？而这世间有多少恶鬼、厉鬼？

    尹士康守着三院这些年，就见识过几次恶鬼了，平常也是对此非常小心警惕。

    哦，这说法现在未必准确了。

    “上次那些东西袭击，我们是活了下来，但外头……现在外头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作恶的鬼。”尹士康忽然道。

    黎云脑中灵光一闪。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一重要问题。

    他有些懊恼。

    尹士康见状，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黎云将庄宝力的事情说了说，“我总觉得他那事情不简单。原本以为是老板动了什么手脚……也有可能老板真的动了什么手脚……”

    不同于孔冬梅那些活人，他作为鬼魂，经历过饿殍袭击，还和三院一种鬼魂一起抗击过那些饿殍，前脚见到了害死周雯丽的小鬼被消灭的现场残留，后脚目睹了那白衣女鬼的消亡。

    孔冬梅他们推理猜测饿殍是扫荡人间邪祟的一种现象。

    黎云这个鬼，更清楚那一晚上发生了什么。

    庄宝力遇到的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遇鬼撞邪。

    应该说，在那一夜之后，就不可能有普通人普通地撞到普通的鬼。

    就像他碰到的那位胡大师。

    他早该想到的！

    这就好似大浪淘沙，留下的都危险至极的东西。

    黎云一时间有些坐不住。

    他想要感知一下庄宝力那儿的情况，却是没找到庄宝力。

    庄宝力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还不信鬼神。黎云感知不到他，也不奇怪。

    黎云又去感知庄雪霞，没想到也是找了个空。

    黎云更着急了。

    那父女两个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康叔，我先去那一家看看。”黎云对尹士康说道。

    “嗯嗯。你想要打听那只厉鬼的事情，我记下了。我到时候帮你去问问这边值守的那对黑白无常。不过他们也是有段时间没回来了。那一晚上之后就没见他们回人间来。可能是像你和老李说的，酆都那边换了制度，他们在下面忙活呢。”尹士康说着，挂了电话。

    黎云马上给庄雪霞打去电话，却是没人接。

    他回过神，意识到庄雪霞这会儿应该在学校上课，只能发了消息。

    收起手机，黎云直接展开了从老板那儿借来的翅膀，往庄雪霞家的方向飞。

    庄雪霞给他留过地址，让他寄送护身符。

    黎云开了导航，努力辨认方向。

    这可不是游戏，开个小地图，点点鼠标、按按键盘就行了。更不像早年一些游戏可以自动寻路。

    黎云前些天找胡大师，在同一座城市里，都费了一番功夫，还着了道。这会儿不仅要跨城市，还要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就更加小心了。

    说来黑白无常好似没有他这种烦恼，老板也经常不知所踪，薛小莲说老板是到处游历。是他们有特殊的导航手段，还是纯粹活得久，活成活地图了？

    黎云觉得自己应该多学点儿地理知识，至少用导航的时候不用频繁地确认方向。

    黎云都不敢飞得太高。他也不知道老板这对翅膀能用多久。万一飞到一半，翅膀消失，他从千米高空坠下，到时候是死是活，实在难料。没有试验过这能力的极限，黎云不敢冒险。他也怕胡大师那样的事情重演，到时候一不小心，一头飞进什么厉鬼的巢穴，被人当成了猎物。

    即使如此，黎云这么一路飞行，也是比等待航班、列车，辗转绕行要来得快。

    他有些疲累，但还是打起精神，找到了庄雪霞居住的那栋楼。

    视线穿过钢筋水泥，看到了庄雪霞的家。

    此刻，夜深人静，庄雪霞家里熄了灯。黎云能看到两间卧室里陷入沉睡的一家人。

    黎云也看到了这家里有些突兀的一角。

    庄雪霞家的屋子是有点儿年头的建筑，房子还是庄宝力、罗兰君的婚房。当初的装修已经有些旧了，后头新添的家具、零碎物品，同原本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倒是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就是很普通的家庭。

    而那突兀的东西，便是一张小桌和桌上摆着的小木箱、瓷瓶、香炉。

    不像是那些供着菩萨佛陀的家庭。

    这供桌，看着就是临时整理出来的。供着的东西也很奇怪。

    香炉里有积攒的香灰。

    瓷瓶里有残余的水。

    可那供着的东西……

    黎云隔着墙壁，视线穿过光木板，看向箱子内。

    箱子内是一段木头。

    看着好似炉子用的木柴。

    只是，木柴为什么放在木箱子里，还被供奉着？

    黎云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