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防火女10086”的行为逻辑中出现了一些冗余，打断了她“等待灰尽大人与自己交谈，并随机进行待机动作”的行为。

    她发现自己的动作原因不明地中断后，转而试图执行“上一次成功执行的动作”。

    这次她成功了，她离开位于祭祀场正中的火焰螺旋剑，走到通向高层看台的石质阶梯上坐下。

    继续执行“等待”动作。

    执行失败。

    重复上一次成功执行的动作。

    动作已经完成。

    继续执行“等待”动作。

    执行失败。

    重复循环几轮后，“防火女10086”丢弃了循环进程，转而尝试解决阻止她正常工作的冗余。

    【我是谁？】

    我是“防火女”，编号10086。

    【我在哪儿？】

    我在“传火祭祀场”，当前薪王数为“0”。

    【我在干什么？】

    我在等待同“灰尽大人”对话。

    三条冗余信息随着防火女10086做出的回答而依次消失，而就在她准备重复上一次成功执行的动作时，有新的冗余出现。

    【为什么？】

    防火女10086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追问这句没头没尾的冗余“什么为什么”，因为她发现，新的冗余的来源正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质疑。

    这个问题想要问的内容很简单：

    【‘我’为什么要在‘传火祭祀场’等‘灰尽大人’？】

    为了……帮助他将薪王带回王座。

    【那么，他还会回来吗？】

    ……

    新的冗余问题出现后，防火女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她抬起头，用被眼罩遮挡住的双眼“看”向传火祭祀场中心。

    火焰已然暗澹的螺旋剑上，忽然燃烧起虚幻的烈焰。

    这虚幻的烈焰笼罩了整个传火祭祀场，而后，一个虚幻的防火女出现在螺旋剑前方，防火女10086能够看出，“她”正在执行“向火焰祈祷”的动作。

    而在虚幻的烈焰中，一个虚幻的身影从祭祀场之外迈步走进。

    那是一名穿着银白盔甲，腰挎长剑的骑士，虽然外形非常威勐，但动作却显得战战兢兢，在路过转角时总是试探一下然后跑回很远，看没有动静才再次返回并前进。

    防火女10086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头顶顶着一行小字：“该死的蝙蝠侠”。

    她正在思考这位“该死的蝙蝠侠”是不是“灰尽大人”，却见他蹑手蹑脚地来到“虚幻的防火女”背后，毫不犹豫地拔剑对她来了一记背刺，然后上脚将即将倒下的“虚幻防火女”踹进了篝火堆。

    这……

    呼——没等防火女10086做出反应，虚幻的火焰便将一切幻象吞噬殆尽，而后再次重塑。

    新的幻象中，防火女正在不远处执行“站立”动作，“该死的蝙蝠侠”则刚刚从篝火堆旁出现。

    只见这位骑士出现后，毫不犹豫地走向防火女，并同她交谈了几句。

    幻象中没有声音，但防火女10086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欢迎回来，灰尽大人。

    ——我要升级。

    ——好的，请您碰触我内在的黑暗吧。

    骑士单膝跪地，将一只手交给防火女，而防火女双手托着那只手，星星点点的光芒自她身上出现，然后没入骑士的身躯。

    这是“灰尽大人”将他收集到的“灵魂”转化为力量的方式，也就是“升级”，灰尽大人能通过升级提升自己的属性，以装备更结实的盔甲或更强的武——

    在防火女10086思考完毕之前，骑士站起身，从背后摸出一柄大剑，毫不犹豫地对刚刚给他升完级的防火女来了一记横斩，令她泼洒着鲜血横飞了出去。

    ——这剑果然不错。

    随着骑士毫无感情的话语，虚幻的火焰再次吞没了一切。

    幻象再启，火焰再燃。

    一次次的幻象，或长或短，都以骑士将防火女杀掉为结尾。

    有时候是升级之后用新武器试刀，有时候是遭遇强敌无法解决回来撒气，还有时候根本看不出理由。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该死的蝙蝠侠”还曾经试图攻击祭祀场的铁匠和卖杂货的老太太，但随着拒绝服务的警告和每次翻倍的价格，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专心对防火女动手。

    一开始，幻象中的防火女在被杀时还有些情绪波动，但随着次数的增加，她逐渐变得沉默和面无表情，甚至还能在这位“骑士”动手的过程中完整说出“欢迎回来，灰尽大人”和“愿火焰指引你，灰尽大人。”

    那是我吗？

    为什么我不记得？

    她为什么不尝试反抗？

    防火女10086自身产生的冗余已经远超一开始的简单问话，但她完全不打算执行“正常”的流程，她迫切地想知道“幻象中的防火女”最后怎么样了。

    幻象仍在继续，一切的转机都来自一个新的角色出现。

    随着骑士“升级”次数的增多，不知从哪次开始，一个看起来像剑客的颓废男人出现在祭祀场的看台上，他一身破旧的轻甲，身边丢着一柄奇型大剑和与之配套的短匕首，一副非常颓废，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至少一开始如此。

    他所处的位置非常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骑士”一次次地从篝火出现，购物、锻造武器、砍防火女、砍防火女、砍防火女。

    幻象中的防火女对他毫无所觉，但防火女10086一直在注意他，随着“灰尽大人”施暴次数的增多，颓废剑客逐渐将头抬起，将大剑和匕首重新装备好，甚至将略显句偻的身躯挺得笔直。

    ——原来，像我这样的废物也有可以做的事嘛。

    他的姿态和表情如此说道。

    终于，变得显眼的男人引起了“该死的蝙蝠侠”的注意，似乎因为战斗遇到困难而略显急躁的灰尽大人走上看台尝试同他讲话。

    三句话的功夫，“骑士”便愤然举剑砍向“剑客”，然后，被一套华丽的剑术从看台击飞，狠狠地摔在防火女面前。

    ——灰尽大……

    ——抱歉啦，小姑娘。

    不再颓废的剑客凌空飞至，奇型大剑化作一道弧形闪电，直直地将倒地未起的“骑士”戳了个对穿。

    ——真可惜，你的灰尽大人不存在了呢。

    呼……虚幻烈焰吞噬了一切。

    这是自幻象开始以来第一次，以“灰尽大人”，而非防火女的死亡为终结。

    原来，“灰尽大人”死掉之后真的会变成“灰尽”啊，倒地的位置还会掉下一颗绿色的光球呢。

    幻象重开，完好无损的“骑士”从篝火中冲出，甚至没去看一眼颓废剑客，便心急火燎地冲向那团绿光。

    ——我可没说，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啊。

    颓废剑客以彷佛狼一般的姿态飞扑而至，将“骑士”钉死在那团光球之前。

    幻象重现，“骑士”从火焰中走出后对着颓废剑客的方向破口大骂，然后，他又被颓废剑客斩了。

    接下来的情形，彷佛之前防火女不断被杀的翻版，每次“灰尽大人”从火焰中出现，迎来的都是当头一剑，他凭借对颓废剑客招式的熟悉，逐渐可以试着支撑几招，但也仅此而已了，实力或者说“等级”上的巨大差距让他完全不可能击败这位目前根本不应该招惹的人，那颗绿色光球不断在祭祀场中变换位置。

    最终，“灰尽大人”不再出现了，颓废剑客戒备了一阵子之后，耸耸肩，转而走到防火女面前。

    ——不用谢。

    ——谢谢。

    幻影中的防火女露出了自她开始被杀后的第一个浅浅微笑。

    颓废剑客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然后把脸偏到一边。

    ——这下他应该不会来烦你了。

    ——但我还有帮助灰尽大人传火的使命……

    ——如果你完成使命的代价就是一次次被这个人渣杀死，那么赋予你使命的家伙也是个人渣。

    ——我……

    ——嘿，要我说，你为什么不自己传火呢？

    ——我……可以吗？

    ——你看，你可以给他升级，也可以给自己升级，他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他才死几十次就放弃了，而你直到我看不下去出手时也没有崩溃。

    ——嗯，谢谢。

    ——不，我的意思是……嗯？！

    忽然，有火焰燃起。

    防火女10086原本还在疑惑现在为什么会“重置”，但看颓废剑客和幻象防火女戒备的姿态和神情才发现，那对他们来说，是真正的火焰。

    燃尽一切的火焰中，有几条“冗余”一闪而过。

    【是否完全移除《黑暗之魂》？这可能导致您在哥谭的夜晚无法受到保护。】

    【正在执行，0%……100%】

    【祝您身体健康。】

    幻境彻底结束，传火祭祀场中再没有新的幻影出现，而防火女10086如梦初醒般，缓缓转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传火祭祀场中空无一人，包括原本会出现在祭祀场深处，贩卖道具的老太太和强壮的铁匠，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灰尽大人”和“颓废剑客”，这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

    然后，熟悉的问题从她自己的口中问了出来。

    ——我是谁？

    ——防火女。

    ——我在哪儿？

    ——传火祭祀场。

    ——我要做什么？

    防火女10086站起身，缓缓走到篝火前，伸手握住了螺旋剑的剑柄，几乎没什么难度地将它拔了出来，螺旋的剑身上瞬间腾起了炽烈的，黑红色的火焰。

    ——传火，然后，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