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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幽州留后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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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山喜带领破军都最先杀入中军大帐,一阵乱刀,将司全爽带来的众军官全部剁为肉泥。这一变故只惊得帐中被扣留的义儿军众将目瞪口呆。
  
      他经验丰富,平日里在义儿军中也十分活跃,此时又是挑头之人,所以暂时还能压住已经暴乱的军士。将衙内军剪除之后,便和同样举事的各都都头略微商议一番,将中军大帐之外的乱兵稍加安抚,便和十多个都头一起回到大帐之内。
  
      刘山喜向义儿军左厢指挥使刘雁朗躬身道:“刘指挥使,弟兄们事起仓促,只为活命,无军令擅自行事,还请指挥使见谅!如今军中无首,还望指挥使怜惜弟兄们的性命,出来主持大局!”
  
      军中素以左厢为尊,因此帐中义儿军诸将里刘雁朗排序第一。刘山喜挑起哗变的目的不是为了哗变本身,而是为了自家更上一层台阶。他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自知不能服众,便准备拥立刘雁朗为主。
  
      刘雁朗虽然是义儿军重将,但也是刘仁恭使唤出来的老人,对刘仁恭很是畏惧。让他跟着衙内刘守光一起闹一闹,他无可无不可,但要挑头作乱,却没这个胆量,当即脸色煞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连声推辞:“不可,不可!某没这等本事,某也不敢!”
  
      刘山喜率众人再拜,刘雁朗只是不肯。刘山喜将眼光向帐内一扫,胡令珪、张景绍等十余将领要么将头撇在一旁。要么低头不语,都恨不能置身事外。
  
      刘山喜恼了,一挥手,身旁刘山青、刘山周迈步上前,架住刘雁朗起身,抬到帅案之后,将其强行扶于帅椅之上。
  
      刘雁朗一边挣扎一边大呼:“尔等不可害某!”众人充耳不闻。他叫得刘双喜烦了,眼神示意之下。刘山青以刀刃加身,刘雁朗方才噤若寒蝉,不敢再动。
  
      刘山喜大声道:“军中无主,某等暂拥刘指挥使为主,以为活命之道,将来更为进身之阶!”
  
      帐中除了十余义儿军将领沉默不语外,其余小军官们俱都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
  
      这边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整座军营都已经知晓,其余没有参事的各都都头、队正等赶赴中军大帐,帐内帐外一片纷乱。
  
      刘山喜压了几次都压不住,上百人聚集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于是。他知道自己身份不高。无法压服众人,便又打起了帐中胡令珪、张景绍等军将的主意,只不过这些军将都不开口,惹得刘山喜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
  
      正在慌乱之间。营帐外又是一片喧闹,紧接着一名文士自人群中挤入帐内。月白的儒衫上满是泥垢。一脸尘土,尽显疲色。
  
      此人一入大帐,自胡令珪、张景绍起,帐中诸将俱都起身,人人脸现讶色,纷纷道:“见过刘判官!”
  
      帅椅上的刘雁朗也大叫:“刘判官救某!”
  
      来人正是卢龙节度判官刘知温。
  
      刘知温叹了口气,向诸将一一示意:“幸得军中义士相救,刘某险些罹难……唉,不提也罢……”他看向一众纷乱的都头:“此间主事之人是谁?”
  
      刘山喜曾经见过刘知温,也知道这位节度判官与衙内交好,见他到来后当即大喜,上前拜道:“破山军都头刘山喜,见过刘判官!某等迫不得已方行此下策,还望刘判官垂惜。”
  
      刘知温感慨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看了看帅椅上被强行按住的刘雁朗,向道:“请都头放刘指挥使起身吧。”
  
      ……
  
      天复元年九月三十夜,驻守在大安山防线的义儿军哗变,卢龙衙内军左厢都指挥使司全爽当场身死,哗变军士在节度判官刘知温及都头刘山喜的带领下,与霸都骑军镇遏使赵霸内外呼应,一举击溃衙内军左右厢,右厢指挥使杨师贵死于乱军之中。
  
      随后,义儿军、霸都骑汇合闻讯而至的蓟州军,三支乱兵合力冲破卢龙军中军大营,辽东郡王刘仁恭、后军都指挥使周知裕及以下数十名军将被擒。
  
      被拘于中军的义儿军都指挥使刘守光被乱军拥立为主,带领乱军向匆忙由范阳赶至的刘守文义昌军、李承约盐池兵发动突袭,双方黑夜中乱战至天明,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阵斩于军前,盐池守捉使李承约率残兵不知所踪。
  
      天明之后,刘知温再次献计,刘守光带领乱军奔袭范阳,乱军诈开城门后一拥而入,猝不及防的高氏兄弟、王思同等只带寥寥亲卫出城而逃,妫州山后子弟、银葫芦都等诸军请降,为刘守光收编。
  
      十月三日,刘守光放弃范阳——大安山防线,撤回幽州。
  
      刘仁恭被拘于内宅之中,刘守光仿光化三年长安之变,以铁汁封门,只留一个送食的小孔。
  
      刘守光本欲将周知裕一同斩杀,通判郭炳呈在一旁苦苦相劝,刘守光大怒,想要将郭炳呈拿下,郭炳呈哀求道:“衙内欲斩周将军,却奈关外何?”
  
      刘知温醒悟,随即向刘守光附耳分说了几句,于是刘守光这才放过周知裕,只是将其打入囚牢。
  
      十月十日,刘知温、赵霸、赵敬、刘雁朗、胡令珪、张景绍等幽州军将拥立刘守光为卢龙节度留后,同时向东平王朱全忠发出降书,言称归附。
  
      朱全忠于是向朝廷保奏刘守光为卢龙军节度使,赵霸为义昌军节度使。赵敬兼檀州刺史、兵马使,加金吾卫大将军,刘知温加侍中。自此,河北大地为宣武军所有。
  
      刘守光欲铲除幽州城内高氏、王氏、李氏等大族,再次为刘知温所阻。
  
      “谦诚,你当日不也言道,咱们卢龙就是因为内耗过甚、军头林立,才使得事权不得专一,牵扯太过羁縻,故此无法力敌宣武、河东诸藩么?怎的如今又来劝某?”刘守光对这位一力扶持自己上位的节度判官信任有加,但此刻却对他的劝解感到疑惑。
  
      光化二年南征魏博惨败之后,卢龙内部各大军头势力受到了严重削弱,当时刘守光受命组建义儿军,刘知温也成为了文官之首、节度判官。两位新贵都看到了藩镇内部军将世家把持权势这一根本弱点,当即一拍即合,趁机拿出了详细的整军方案,旨在消除卢龙军延续百年之旧有体系所带来的痼疾,刷新气象,树立节度府权威,确保刘氏的长久基业。
  
      周知裕和李诚中就是在这种形势下被发配到了边关平州的。
  
      但这一整军计划遭致各大军头的强烈抵制,历任瀛州、平州、儒州等刺史兼兵马使的王敬柔,前平州刺史、太子少师李君操,前节度府兵马从事、御史中丞赵珽、前卢台军使赵元德等卢龙军巨头都纷纷反对,已故的幽燕第一名将——白马银枪高思继遗孀高刘氏甚至直接打到节堂之上,率领一帮妇孺占据了卢龙十三州最高权力中枢之地整整一天,闹了一出天大的笑话。
  
      随着北地契丹人的频频寇边,大帅刘仁恭在内外交迫之下,只能听任这一整军计划流产,令刘守光和刘知温扼腕叹息不已。
  
      此刻刘守光成为了卢龙留后,手掌大权,朱全忠保举他为卢龙节度使的奏本也已经上路,他当然想重新拾起当年的计划,消除内部隐患,确保兵权、事权之统一。而且刘守光这一次想要做得更深一步,他打算直接将高氏、王氏、李氏这三大族连根拔除!
  
      刘知温道:“大帅,此一时彼一时也!”
  
      刘守光哈哈一笑,他意气风发道:“当然是此一时彼一时!李氏所掌的盐池兵已被击破,高氏的山后子弟和王氏的银葫芦都也被咱们收入囊中,赵敬和赵霸又站在咱们一边,此刻做起来自然更容易一些,当然,咱们做起来就必须要更彻底一些!”
  
      但刘知温所说的却和刘守光所理解的不同,他摇摇头道:“三氏之兵已为大帅剪除,此刻当然是虚弱之极,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以为三氏仅凭兵权便能屹立幽燕不倒,便谬之极矣!某观此等大族,于军中纠葛极深,威望素著,亲友子弟遍及各军,影响深远。大帅初登高位,正是稳固之时,若是骤然发难,恐将士们不服啊!此等大族,只可徐徐图之,非数年之功不能消弭,大帅切记!”
  
      一席话说得刘守光不禁眉头紧锁。
  
      刘知温又道:“如今赵氏二族虽为大帅之鼎力,但若无高、王、李等大氏牵制,某恐大帅将来更无法驾驭。”
  
      如果说刚才的劝告只是停留在就事论事的层面上,那么这句话就可以说是充分包含了权谋的味道,作为卢龙军的最高掌权者,刘知温开始教导刘守光怎样学会做一个上位者。在刘知温的想法里,兵权已经尽数掌握在手,其实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达成了兵权、事权的统一,此刻就已经没有必要再对这些大族发难了,现在更应该关心的问题是,怎样在幽州保持住一种相对的平衡。
  
      刘知温继续道:“更何况,大帅莫忘了,关外还有一个营州都督!营州都督李诚中与三氏交好,又是周知裕的子侄部下,大帅贸然动手,须防李诚中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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