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拖拉机厂看看吧，反正要明天早上六点才会出发，到时候让千山送你来县城也行，你也好回去给你婆娘娃儿交代一下。”刘春来没有急着回去。
　　
　　拖拉机既然已经开发出来，客户没钱，这事儿也得解决。
　　
　　农民同样没钱。
　　
　　想赊欠，那是不行的。
　　
　　刘春来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想法，具体是否可行，也是不太清楚的，这事情得先看看机械厂那边的具体情况。
　　
　　“大队长，你可来了。”
　　
　　刘春来刚到机械厂，机械厂得到门卫电话的领导们就从各个办公室出来，一副如同当年受压迫的贫下中农盼红军的表情。
　　
　　满脸都是欣喜跟激动。
　　
　　“拖拉机的性能已经稳定了，我们测试过，拉七吨的石头跟钢铁爬坡都没问题……”技术科长岳平急忙汇目前取得的成果，“刘支书说可以先生产十台，可目前没有订单……”
　　
　　父子两人，他们都不敢得罪。
　　
　　刘支书是刘大队长的爹，而刘大队长又是实际的话事人。
　　
　　大队长得归支书管，儿子也得归爹管啊……
　　
　　“生产了？”刘春来皱着眉头问。
　　
　　老头子可没给自己说这事儿。
　　
　　要是老头子还是这样，啥事儿都得插手，目前倒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等到以后发展壮大了，在一些关系到未来数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大项目时候，这会出大事。
　　
　　“还没呢。刘支书这具体意思我们也摸不准，你之前也说了，没有订单的情况下，先不急着生产。”陈玉和急忙解释。
　　
　　刘福旺说过可以先生产十辆拖拉机。
　　
　　问题是这生产出来，如果没有订单，这成本就得找他们领导来负责。
　　
　　从刘春来承包了天府机械厂之后，厂长责任制是完全落实了。
　　
　　厂长的权利比承包前还大，刘春来只看结果。
　　
　　权利大的同时，责任也远比原来更大。
　　
　　毕竟，刘春来才是实际上的最高负责人。
　　
　　“现在所有的人都闲着……以前很多农机设备，都是通过农技站出售，各个大队或是公社，先欠着，收粮食的时候，平摊下去……”赵国良作为销售科长，压力很大。
　　
　　他还是希望用这样的方式。
　　
　　拖拉机是大件，一般的人根本买不起。
　　
　　大多数都是各个大队或是公社等单位采购。
　　
　　国家每年收粮的时候，县里的统筹款等也都是以粮食来抵扣。
　　
　　根本就不担心收不回来。
　　
　　只不过，时间长一些而已。
　　
　　时间长也不会损失啥，毕竟这是有利息的。
　　
　　“这种销售方式不可取，农民现在负担本来就重。这并不利于以后我们的发展。”刘春来直接否决了。
　　
　　这年头的农民，负担确实非常重。
　　
　　一年忙到头，所产的粮食很大一部分都得交国家的税跟地方统筹等，在没有大量使用化肥农药以及优良种子的情况下，产量并不高。
　　
　　即使包产到户，很多人家，结余的粮食，也别想一年到头都能吃干的。
　　
　　稀饭吃得少了，就过不到来年收获了。
　　
　　刘春来了解农村的情况。
　　
　　自然不能为了销售出去，让各个公社再从农民手里收更多。
　　
　　“可不这样，别说下面的各个公社或是大队，就连县财政都是拿不出钱来的。每年上交提留并不多，县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却又不少……”赵国良有些担忧。
　　
　　不这样，怎么卖出去？
　　
　　从一开始，刘春来要求根据订单生产，不接受赊欠，他们就知道工作很难展开。
　　
　　面临的时候才发现这中间究竟有多难。
　　
　　“刘经理，现在包产到户，不少农民手头有了一定的积蓄，可全县万元户也没有几个人。一辆拖拉机都要好几千……想买又有钱的，就更少了……”马玉民也是皱着眉头。
　　
　　天府机械厂要是没有承包给刘春来，根本就不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市场有需求，他们有产品。
　　
　　就因为买拖拉机的人无法提供资金，这就使得他们也没法生产。
　　
　　“这确实是问题。现在谁都没有多少钱，但是想买拖拉机的人，可以从信用社贷款。只要县财政局同意或是农村信用社同意……”
　　
　　刘春来笑着说道。
　　
　　目前县里银行啥的并没有几家，倒是信用社合作社，属于最常见的金融机构。
　　
　　从一开始，刘春来就在谋划这事情。
　　
　　提前推动县里的消费贷款。
　　
　　这样一来，对县里的发展也是有着很大的好处。
　　
　　信用社同样也提供贷款，利息可是非常高的。
　　
　　县政府有了钱，搞其他的事情也就容易了。
　　
　　不能什么都指望着农民从地里收的那点粮食。
　　
　　“这样还不是把成本转嫁到农民手里？跟直接由他们赊欠，也没有什么不同啊。”听了刘春来的解释，陈玉和实在是想不明白刘春来现在说的跟之前说的有什么不同。
　　
　　一个公社贷款从他们厂里买拖拉机，这些成本还是得转嫁到农民身上，最终挨骂的还是他们。
　　
　　“对啊，刘经理，这也没有什么区别啊。”马玉民也是想不明白，“而且还会因为信用社贷款利息更高，农民需要分摊的更多……”
　　
　　“那可不一样。”刘春来摇头，在八十年代初期，消费贷款，完全是一个新鲜事物，“虽然看起来成本会高很多。不过拖拉机可以跑运输，能挣钱。而且，信用社先帮着支付拖拉机采购款，拖拉机就抵押给了信用社，然后购买拖拉机的人，可以先支付一笔钱……”
　　
　　这里面看起来简单，说起来很复杂。
　　
　　尤其是面对大多数根本就不懂这种的。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贷款就是得找领导批条子，然后合作社那边有钱直接就给拨付了。
　　
　　农村信用社这是属于国家的，但是合作社，则是属于地方政府的钱袋子。
　　
　　虽然是农民合作社，农民每年卖粮后，扣除各种费用剩下的钱几乎都是存在这里面，几乎是无法拿到现钱的。
　　
　　在各个地方，钱一般都会被地方政府挪用。
　　
　　“你敢不敢换个时间来？”
　　
　　对于刘春来的到来，吕红涛实在是不欢迎到了极点。
　　
　　此刻，刚好到了饭点。
　　
　　刘春来来蹭饭也就算了，这狗曰的，越来越过分，居然还带着天府机械厂的一帮领导。
　　
　　县政府食堂虽然说是给刘春来记账了，也不能每次都这样不是？
　　
　　“吕县长，关于天府机械厂拖拉机销售面临的问题，我有一个想法……”刘春来一脸鄙视，一个县长抠门到了这样的程度，全国估计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也懒得争辩说自己在食堂有记账的本子，吕红涛这县长专门吩咐食堂给自己记账的呢。
　　
　　听到刘春来说天府机械厂拖拉机销售的事情，吕红涛顿时也不吭声了。
　　
　　“走吧，叫上许书记一起，他也为这事情发愁呢。边吃边说，不过，还是得记你的账……”
　　
　　“你是县长啊，领导，得注意身份。”刘春来没好气地说道。
　　
　　吕红涛只是撇了撇嘴，啥话都没说。
　　
　　这狗曰的，站着说话不腰痛。
　　
　　以前刘福旺跟严劲松每次来，都得招待一顿，让他们打打牙祭。
　　
　　那时候还没啥。
　　
　　毕竟，一个月他们也不一定来一回。
　　
　　现在不同了，随着刘春来在县里承包了厂子，这两个老东西隔三岔五就来城里，领工资的吕县长也是架不住天天请他们吃肉喝酒不是？
　　
　　“让合作社发挥作用，贷款给买拖拉机的人，钱直接给天府机械厂，然后由买拖拉机的人按月偿还一笔钱？”许志强听完刘春来的方案，眉头拧在了一起。
　　
　　这样的操作，是不是太复杂了一些？
　　
　　就连吕红涛，也是不解刘春来为什么要这样。
　　
　　要是想拿到钱，由合作社贷款给买拖拉机的人，直接把钱给机械厂，不就好了么？
　　
　　“各公社的农机站，不仅负责所在区域的农机维修，也负责在这些地方售卖农机……”吕红涛突然说了一句跟话题不相干的。
　　
　　农机站！
　　
　　每个公社都有的基层配套单位。
　　
　　刘春来好像不打算按照以前的操作模式干了。
　　
　　“农机站属于政府下属的基层单位。而天府机械厂现在由我们承包了，属于合作方……帮着卖出一辆拖拉机，可以分一部分利润……”刘春来急忙开口。
　　
　　吕红涛这算盘打得！
　　
　　居然想让自己把各个公社的农机站也让自己接手了。
　　
　　各公社的农机站，几乎不会产生多大的效益，属于政府职能配套项目。
　　
　　如果是机械化程度很高的区域，每个公社的农机站至少都有两三人。
　　
　　全县几十个公社呢！
　　
　　这批人，刘春来并不想要。
　　
　　吕红涛没想到刘春来这样警惕，自己刚起了个话头，就给自己堵住了。
　　
　　县政府要给财政支出减负，任重道远啊。
　　
　　“你这样的目的是啥？合作社其实也拿不出什么钱来。”许志强想不明白，索性就问刘春来目的。
　　
　　跟刘春来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人虽然年轻，绝对比泥鳅还滑。
　　
　　比他爹刘福旺都更狡猾。
　　
　　“那个需要县财政担保。合作社一旦利用好了，完全可以为全县的经济发展做出卓越的贡献。很多人不是没有生意头脑，但是缺乏本金。而农民要买各种价格比较高的东西，又没有财产担保，合作社怕收不回来，也不敢贷款太多，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刘春来把后世最常见的消费贷款以及房贷车贷啥的整理了一下，把符合这个年代情况的操作模式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