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五十八章 我看你还能再撑几年
唐荆川得王如龙五千矿徒,顿时如虎添翼,未免就要向他的同年兼荐主赵梅村报信。没错,唐荆川是严嵩一党,这个是没法洗的,连唐荆川后来的弟子写书,说道这个,都只能拿蔡京蔡相爷曾经提拔某大儒说嘴。
那驿臣是他的粉丝,屁颠颠地给他的人准备上好的马,就用八百里加急给送到南京去了。
话说,赵梅村以工部左侍郎的官职来到南京,主持抗倭,这要用五百年后,那就叫中央下来的特派小组,地方上但凡有政治智慧的,都该知道怎么办。
可是,我大明自有国情在,七品御史,钳制侍郎,这种事情又不稀奇,故此,赵梅村到了南京,不买账的人比比皆是,像是南京兵部尚书韩石溪,因为赵梅村这个主持抗倭,主要侵蚀的就是他的权力,故此对赵梅村更是不屑一顾。
韩石溪是四川南充人,绰号川蛮子,身材短小,可是,蛮起来连皇帝老子都无可奈何。
他的资历非常老,和那个【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杨升庵是一榜同年,每常和杨升庵诗歌唱酬,互相都赠过诗文集子,在文人中也是数得着的。
而赵梅村是嘉靖八年的进士,虽然到现在也二十年了,算得官场的老资格,可是,跟韩石溪三四十年的官场资历依然没法比,差着十好几年的资历。
况且韩石溪资历雄厚,做过吏部主事,户部郎中,后来外放,曾经义正辞严拒绝过宁王的招揽,这个可是大大加分的一项。再后来,他总督过漕河,巡抚过江南,如今做这个南京兵部尚书,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众望所归。
科场前辈这个东西,在大明朝是无法弥补的功课,见着十几年前的科场前辈,那不是执晚生礼,那是要执弟子礼的,单单只这一点,韩石溪就是全方位的碾压赵梅村。
故此,韩石溪拿后脑勺瞧赵梅村,赵梅村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捏着鼻子忍着。
当然,赵梅村也不是善茬儿,顿时就跟南京守备魏国公勾勾搭搭起来。
魏国公家在南京几乎两百年了,说是坐地虎,都是小瞧了魏国公家,确切地说,那就是土皇帝。
一个大家族,在一个地方繁衍生息二百年,那时候又没有计划生育,别说权力了,只靠人,都能吓死你。
所以,赵梅村在南京一时间跟韩石溪斗得有声有色。
这天傍晚,他正在院子当中和几个幕僚清客纳凉,旁边有姬妾服侍,他一张容长脸,肤色白净,双目狭长,坐在塌上摇着团扇,乍一看,倒有三五分像康飞的老爸,四爷戴春林。
他拿了一牙西瓜在手上吃着,旁边姬妾就拿个手巾在塌旁的冰镇井水中绞了绞,再把手巾把子递给赵梅村。
赵梅村吃完手上一牙西瓜,拿着井水浸过的手巾把子搓了搓脸,沁凉盖脸,顿时精神一震。
“给大家都搓一搓。”赵梅村让人给幕僚清客们都绞上一把冰凉的手巾把子,幕僚们赶紧放下手上的西瓜,接过手巾把子,展开敷面,顿时都是齐齐一哆嗦。
这时候赵梅村未免就吐槽,“韩石溪这老家伙,仗着自己资历,不把我放在眼中,实在可恶……”
他下首一个面团团的中年就拱了拱手,“梅翁,韩蛮子如今已经七十岁了,想他还能再撑几年?我看不足挂齿。”
赵梅村听了手下首席幕僚这话,未免内心无奈,自己身边的人都这个水平,怎么跟韩石溪斗?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巴结了严阁老,可问题是,严阁老自己也才得宠没几年。
严嵩是嘉靖二十一年的时候才入阁,迄今不过六年,而且,内阁首辅那是夏言,还轮不上严嵩。
这也是今年严嵩和仇鸾勾结,让仇鸾诬陷三边总督曾子重,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剑指首辅夏言,果不其然,夏言入狱,严阁老如今圣眷在身,作为严嵩的干儿子,赵梅村也才有这个机会,以工部左侍郎的身份到南京指挥抗倭。
骤然发迹的赵梅村,以前不过一个刑部主事,后来巴结了严嵩,做了通政使,掌受四方奏折,俗称银台,最大的好处,大约就是能够时常见到天子。
可读书人终究不是太监,靠着天子宠信就能搞定一切,何况,太监也没搞定过一切,何况只是一个通政使。
所以,他夹带内实在浅薄,像是他首席幕僚那番话,也不想想,赵梅村的干爹兼恩主严嵩,今年也六十九岁了。
这个人,脑子里面还是有些想法的,故此,一听手下幕僚这话,未免心里面摇头。
不过这家伙城府还是有的,却也不恼,只是一笑。
正在这时候,外面他从北京带在身边的管家匆匆就进来,“老爷,有从浙江来的消息。”说着,就把手上的信笺递了上去。
赵梅村接过,拆开封泥后展开了一瞧,顿时大喜,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把前面的案几都给撞翻了,上面的西瓜撒了一地。
他的首席幕僚后知后觉,这时候站起来就问:“梅翁,这是有什么好事么?”到底是幕僚清客,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哈哈大笑了几声,赵梅村大声就道:“真乃是天助我也,赶明儿我就把这封信给韩石溪那老家伙仔细瞧瞧,也好好臊一臊这个川蛮子。”
第二日,他亲自登了韩石溪的门,韩石溪原本不想见他,还是韩石溪手下幕僚有个叫牛布衣的,这时候就劝说,“石翁,赵梅村如今圣眷在身,何必如此难为他,就见上一面又何妨。”
韩石溪虽然老了,顽固了,却也不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听了牛布衣所说,沉吟了一下,当下就请赵梅村进来。
两人见面后,吃了茶,赵梅村这时候就把信笺给从怀中拿了出来,脸上若无其事地就说道:“本兵大人,下官这儿有一封信,是南京兵部主事唐荆川所写,请本兵大人过目。”
韩石溪身边幕僚过去接了,返身来递给韩石溪,韩石溪展开一看,未免就砸了砸牙花子。
他之前大肆打压南京守备魏国公,这,也是得到朝廷的默许的,毕竟,地方和中央,这暗中较劲的事儿,从古至今不绝。
他上奏折说魏国公勾结南京守备太监侵占草料场银,自然不是为了那几两银子,真实意图,那自然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说起来,韩石溪这个人,大约也能算得上有些操守的官儿,当然,得加个括号,封建时代。
按这个时代理解,这也算是一个好官,清官了,可是,谁规定好官清官就不贪图什么的?
这世上,有的人好名,有的人好利,有的人好色,好名的,难道就一定比好色的有节操?
韩石溪就是一个好名的,他的真实意图,就是总督六省抗倭,不过,朝廷还没有这个先例,故此,他要略微用些手腕,费些功夫,才能把这个总督六省抗倭的权力给拿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