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火了。

    傍晚的落日已经沉入地平线，大地变暗，而远方高过云层的黑红烟火依旧被太阳照得明亮，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躁动的人群冷静后逐渐散去，隐隐约约能听见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论，什么陵墓被毁必然天下大变，还有什么改天换日，总之平时连批八字算命都算不准的神棍开始点评宇宙洪荒了。

    朝歌城里人依旧很多，有的人打算回家生活，城外有人还在涌进城内准备分一口龙肉喝一口龙血，信息传递太慢导致乱糟糟的，进城的出城的拥堵在城门，即使有官府发告示也无用，只会被怀疑独吞好处。

    竹泉寺一行找个僻静小巷歇脚。

    几间荒废的宅院，或许寻常平民凡人觉得闹鬼，但竹泉寺几个不在乎，倚靠谁家院墙吃干粮喝水，反正天晴无雨，打算露宿街头将就一宿。

    当短暂的夕阳余晖失去色彩，黑暗迅速笼罩广袤大地。

    点亮万家灯火的朝歌城很美，而数百里外巨大黑红蘑菇云因为太高仍被太阳照晒，估计再过一会儿才能暗下来，倒也成了独特景致，像极了另一个即将落山的夕阳。

    小巷很安静。

    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大街，权贵富人或平民商贩乞丐从巷口经过，待在安静小巷里仿佛与世隔绝，能够看见清晰的星空，小石头躺地上无聊数星星，长脸在漆黑角落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手拿杯子让酒虫多吐些美酒。

    老惠贤不紧不慢啃干粮，偶尔被碎渣呛到咳嗽，蛇妖男孩赶紧帮忙拍背。

    小石头挨个数星星，数着数着，忽然看见有明亮的星快速划过夜空。

    与平时所见被称作扫把星的陨星不同，没有划过一段距离就消散，而是从星空的这头飞掠到另一头，看样子还在继续远去。

    “哈！”

    小石头猛地跳起来大喊。

    吃干粮的老惠贤差点被噎住，长脸差点扔掉手里的酒杯，目光幽怨看向小石头。

    兴奋的小石头高举手臂指着天空。

    “快看！陨星！后边还有更多！”

    老惠贤和长脸抬头，果然看见夜空不断有流星拖曳尾痕划过。

    不仅竹泉寺一行看见，朝歌城甚至更远越来越多的人看见，无知者宣扬天灾降临，必定迎来干旱洪水遍地坟包埋死人，修行人则很快发现陨星并非陨星，一道道光线飞掠，仔细观察能看出有大有小，且数量快速增多，那是一艘艘正在以某种方式跃迁的战舰！

    再看密密麻麻流光的前方，正是高入苍穹天幕的天柱山，数不清光点朝龙形山峰汇聚！

    长脸的脸色变了几变，双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即使做了很久的天王也未曾见过如此大场面，目光所及兵士数量已经远超旧天庭。

    使劲咽口水说道。

    “打起来了！乔帅和镇北还有猴子率军强攻天柱山！被太阳星压住的白龙很可能要脱困！”

    很容易猜到那些舰队的目的，以前从未想过占领天柱山，今晚忽然一反常态率军强攻，事发突然，令诸天万界所有神仙妖魔措手不及，长脸甚至觉得蛇妖军舰队亦是仓促调动，很可能此次强攻事前并未泄露，仅有少数两三位统帅知晓，因为长脸凭借强大神识看见有的战舰边飞边维修，少数之前战损严重的战舰飞到半途不得不退出跃迁……

    逗留在朝歌的道门仙人也化作流光飞向天柱山。

    紧接着是西方教门，之后是皇朝大能高手，他们不得不暂停追踪炸毁皇陵的火龙，怒骂火龙不讲武德使用天赋穿梭到了阴间，架起仪仗拱卫人皇匆匆奔向那座洪荒最高的山，最后是修行界数不清的好事者们，或御剑或驾驭其它飞行法宝飞行妖兽，兴高采烈做个吃瓜修士，打算趁机敲点边角料搞点浮财啥的。

    小石头挽起袖子挥舞拳头大喊。

    “咱们也去搭把手！”

    蛇妖男孩拿出磨石一言不发的磨刀。

    长脸惊讶过后松口气，紧了紧袖口，难得有恕罪的机会，即便死了也值得。

    老惠贤吃下手里干巴巴的粗粮饼，认真的捡起散落在衣服上的小碎渣吃进嘴里，连掉地上的粗粮渣也没浪费，并未因为掉地上认为不洁而放弃。

    缓缓起身，目光越过院墙看向夜空里的龙形山峰，那里是无数流光汇聚的地方。

    望着山，想起了下山所见一幕幕，河道飞尘起，赤地寸草无，大片山河荒芜，邪魔猖獗遍地枯骨，一个个所谓人雄圣主为权欲互相攻伐，人族凋零，唯有大能者庇佑之地如常，再遭坠日焚烧，仙家福地之外几乎生机断绝，仅极少数角落有人勉强挣扎存活，人甚至与鬼物同住，生灵万物进入绝望的黑暗时期……

    惠贤不知道白龙能否真的挽救苍生，但至少白雨珺很努力修复秩序。

    之所以倾尽全力帮助白龙，除了因为其品性外，她还具备至关重要的领袖精神，能够组织整合起庞大势力，洪荒大能众多，能成为领袖者少之又少。

    拿起装水的葫芦喝水，连喝几口，长呼一口气。

    “走吧，去帮助白施主脱困。”

    说完收起葫芦走向巷口。

    小石头兴奋大叫抓起行李追上师父，蛇妖男孩和长脸也快步跟上。

    竹泉寺一行离开安静小巷，走进无数灯火的喧闹大街。

    摩拳擦掌的小石头兴冲冲在前面，与街上平民商贩擦肩而过直奔城门，偶尔仰头望天能看见修士们快速掠过的身影，有的骑乘飞行妖兽有的御剑或者葫芦莲花啥的。

    “师父，咱们也搞一架木鸢代步吧，不然啥时候才能走到天柱山，就算走到估计也打完仗了。”

    而老惠贤只是淡淡微笑。

    “路在脚下，只要往前走就能到达，每一步都会更近彼岸，路虽远，行则将至。”

    话音刚落，周围景象忽然变化。

    原本行走在喧闹的朝歌夜市，画面模糊又清晰，已然走出不知几万里。

    小石头挠挠光头，总觉得脑袋里隐隐约约有某种灵感，想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还没等想明白，周围画面再次变换，距离天柱山更近了……

    荒原。

    恢复少许绿色的寨子，寨中矮山上供奉白龙的小小石头庙。

    胡子拉碴年轻却显沧桑的男子手持直刀站在庙前，取出一颗微皱的果子当贡品摆好，点香，拜了拜，左手持香插小庙石头屋檐下小香炉里，看着袅袅清香发了会儿呆，转身靠着石台双臂抱在胸前，眺望那些如流星飞过头顶天空的战舰。

    看了一会儿，扛起直刀下山，并未跟着去战场看热闹捡便宜，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