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 近墨者黑?
四皇子带着萧成和小花生,竟然打算连夜继续出击,当讲完一天课的张寿听到阿六命南城兵马司的一个小旗捎带回来这么一个口信时,他不禁有些意外。然而,这只是口信,阿六传给一般人的口信,那恰恰是言简意赅到了极点,他也没办法追问其中细节。
因为南城兵马司的人也就是应阿六要求出动了一次,抓回了两个恶棍而已。
既然是自己把阿六给派出去的,如今人不在,张寿却也不可能不回家,可他想让人捎带口信给阿六叮嘱两句时,那小旗却诚惶诚恐地表示,他并不知道六爷眼下人在何处,他也只能作罢。没奈何之下,他在道谢过后,就送了对方离去。至于打赏,在大舅哥那是犯法的!
虽然他如今还有锐骑营那一行随行护卫,并不担心安全问题,但没有阿六在,登车之后,他总觉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当进宣武门的时候,他恰巧听到车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捕捉到了其中那些对话之后,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心情完全转好。
孔大学士这会儿正打算出京赶往怀柔,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通过城门券洞时,他甚至打起窗帘往外看去,须臾就看到了一队兵马正簇拥着一辆马车和他相交而过。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换言之就是孽缘——总而言之,对面马车的窗帘也被人打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略显憔悴,却又刻意流露出威严的脸。
两两对视,张寿含笑向对方微微颔首,眼见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摔下窗帘,如果不是在马车上,又没有阿六这种无需他伪装的人在,他简直想变身表情包,捶一下座椅大声狂笑。他很好奇,秦国公张川怎么把孔大学士说动去收拾大皇子的,没能旁观真是太遗憾了!
然而,仿佛刚刚那一幕是错觉,对面马车的窗帘下一刻又被人重新打起,而再次露出面容的孔大学士眸中精光毕露,狠狠瞪着张寿,可却已经来不及说出什么话,两辆马车就已经完全交错。
这一次,心满意足放下窗帘的张寿就轻轻舒了一口气,斜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能够让仇人去冲锋陷阵,劳心劳力,这有什么不好的?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至于说孔大学士此行告捷,凯旋抵京……他也没什么遗憾,因为自有孔大学士的政敌会借题发挥。
就这么心情极佳地一路返回张园,张寿在门口下车时,却得知朱莹来过一次,没等他,而是留了一封信就走了。对此,当他见到吴氏时,吴氏还忍不住抱怨,她都已经再三挽留了,朱莹却还是匆匆告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婚期将近,怕外头人说闲话。
“那些嚼舌头的人就该死!你们的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要他们多什么嘴!”
“好好,娘说得都对。”张寿犹如从前那般哄着这位养母,可接过信之后,他本待陪人吃过晚饭再回书房看信,可吴氏却催他早早先看完,自己却避嫌似的声称先去厨房看炖的汤火候如何,他也不好拂逆她的好意。
然而,等他看完朱莹这封寥寥数言就解释清楚前因后果的信,他就忍不住苦笑道:“这张琛难道是充话费送的吗?”
这种挫折教育,难道不应该是当爹的从小时刻严格管教,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及时插手吗?怎么现在就推给他和朱莹了?虽然他是觉得张琛有点过分一帆风顺——除了在他和朱莹面前重重吃了个亏之外,可这个亏不但没给张琛带来坏处,反而还带来了一堆好处。
只看人理直气壮地对他说,要娶天下少有的绝色美女为妻这一点,就知道了。可是,这也不是张川拜托他的理由吧?虽然人给的条件实在是很让人难以拒绝就是了……
因此,当吴氏回来之后,他并没有瞒着朱莹这封信的内容。果然,吴氏听完之后,虽说惊叹于秦国公张川给出的交换条件,却也非常不赞同张川这甩包袱似的做法。当然,吴氏素来性子柔和,也就是在张寿的事情上固执己见,对于别人的事,她浅尝辄止说两句也就罢了。
“总之,你觑着空子帮帮莹莹,毕竟那个张琛也是你的学生。”
张寿满口答应,等用过晚饭,他回了房之后看了一会书,习惯性地想要喝茶时,他才突然意识到,阿六竟然还没回来。哪怕知道这个艺高人胆大的少年用不着自己担心,可想到需要阿六看着的还有那三个孩子,他就不禁有些头大。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今天派出去那三个孩子,四皇子就不用说了,萧成也是扮鬼吓过人的,小花生更是男扮女装坑过大皇子,换言之那竟是一个比一个熊,这要是万一胆大妄为到过头的地步,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来?
他越想越是不放心,越不放心就越是没办法早早入睡。哪怕洗漱过后,外头有僮仆送来热水请他洗脚睡觉,他虽说人是进了被窝,思绪却依旧没有停止,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
当睡得不太深的他突然听到一个极轻的动静,连忙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是有人正在给他放下帐子。
认出那是阿六,他一下子完全清醒,连忙手一撑床板坐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三个熊孩子现在如何了?”
一时情急,张寿顺口就把一贯只是想想的称呼直接叫了出来。而阿六微微一愣,咀嚼着这熊孩子三个字,随即暗自在心里决定日后就当面这么叫那三个小家伙。而就是这么怔了一怔之后,他才气定神闲地说:“挺顺利的。”
面对如此言简意赅的回答,张寿不由气结。等看到阿六嘴角上翘,他才意识到,这小子竟是故意耍他玩!他恼火地捶了捶床板,没好气地说:“只看你这么晚回来,就知道那三个熊孩子就算顺利,也肯定惹了不少事!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六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渲染了一番四皇子三人家访途中勇斗恶棍的英姿,重点突出了四皇子那个神来之笔,把高家老大这种恶棍丢去顺和镖局接受再教育的主意。
对此,早就知道头号熊孩子厉害的张寿着实哭笑不得。然而,听到三个小家伙打着家访的名义,还知道准备鸡蛋豆腐这种家常慰问品,他还是觉得这一次四皇子的平民化教育成果不错。
然而,等到得知三人从高家出来,就死缠烂打请阿六帮忙,希望能找出那个所谓华家的三管事,他就禁不住乐了。孩子毕竟是孩子,哪怕确实查到了相应的人,但就凭着这三个小家伙,即便能顶十分之一个诸葛亮,没有执行者还是不行的。
当下他就心领神会地问道:“那你真的帮他们把人找出来了?”
阿六满脸无奈地说:“四皇子说要连夜查,少爷不是让我听他的吗?我当然只好帮忙。我在外城有点人面,最后就把人找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压根不提自己拜访相关人士时的简单粗暴。但张寿却也不关心阿六到底是怎么找的,反正这小子出面,就算相关人士想隐瞒,那也绝对隐瞒不了,人会用尽一切常人知道了会各种不适应的办法问出想问的消息。
于是,他就干脆问道:“找到人之后问出什么结果?说清楚,别三言两语打发我。”
张寿既然有这样的要求,阿六也不得不长篇大论:“那个所谓的华家三管事,是个冒牌货,他带人去姑苏小馆时,假装是某家定席面的管事,所以才能在后厨转悠,方母和那两家人没见识,才会上当。我揪住人之后,四皇子一顿暴揍,他哭爹喊娘,什么都说了。”
“他说是受人指使,骗了公学的学生退学去做学徒,还说……”阿六顿了一顿,这才吐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熟悉感的名字,“还说指使他的人叫江卓儿,是外城黑市上有名的角色,于是,我当然就拎着他去南城兵马司找了朱大公子,要求和人对质。”
居然这么巧?就是那个狗胆包天打算拦截阿六,事情不成就干脆反口攀咬一堆大人物的家伙?张寿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再转念一想,这事情说不定就是哪家暗地里授意江卓儿做的,他就不禁哂然一笑。
“看来我还真是招人恨,竟然有人打算通过算计无辜学生来算计我!对质的结果呢?那个江卓儿既然为了活命,对我说出了那种交换条件,那么,这次他也不至于保持沉默吧?”
“这个嘛……”
一向对张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阿六,这次却表情犹疑,眼神闪烁。而张寿怎么会忽视少年的这种异常反应,本来就担心三个熊孩子合在一起那巨大破坏力的他登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沉下脸道:“出了什么事你就直说,别给我藏着掖着!”
知道自己那拙劣的小技巧瞒不过张寿,阿六最终吐露了实情:“江卓儿爽快承认,事情是他支使一个认识的无赖去做的。而拐弯抹角找他的不是别人,是孔九老爷。”
张寿对于这么个称呼实在是不陌生……才怪!他又不是从小就呆在京城中的朱莹,对勋贵官宦之家的亲戚关系了若指掌,他能把朝中六部诸寺以及都察院等要紧衙门的主司和副官,以及有点名气的司官和御史给事中记全,已经很不容易了。
毕竟那就已经有一两百号人!
所以,等到阿六又解释了一下,孔九老爷就是太常寺孔博士,孔大学士之弟,他这才醒悟到人就是朱廷芳特意跑到孔大学士家里去挤兑过的家伙!鉴于此人曾经因为见到阿六给朱廷芳买人参就故意四处散布朱廷芳重伤垂死,他就知道,江卓儿有很大概率说的是真话。
但如果只证实事情确实如此,那么,他不觉得阿六刚刚会那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态度。很显然,四皇子和小花生萧成只怕是采取了非常手段。
张寿干脆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阿六,果然,少年并不是擅长糊弄人的个性,立时就把目光错开了一些,足足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四皇子咽不下这口气,就出主意说打上门去讨公道,然后我帮了点忙,萧成故技重施,又扮鬼吓人了!”
“……”
目瞪口呆的张寿盯着阿六,很想问一句你这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是,面对一张任何时候都特别正经的脸,他知道实在是不必多问,当下叹了一口气就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是把人吓昏过去了,还是怎么着……不会把人给吓死了吧?”
他本来只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可当看到阿六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担心人是不是真被吓死了。好在阿六赶紧摇了摇头道:“人被吓昏过去了几次,但绝对没死!”
幸好没死……呸呸,没死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这三个熊孩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当然,他就不应该把不知道怕为何物的阿六给派去帮他们仨,熊孩子们有人兜底,那当然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什么后果之类的全都扔爪哇国去了!
张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孔九老爷应该是就住在孔大学士隔壁吧,你们之前不是在外城查访吗?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内城,那怎么来得及?你光是把那个冒充华家管事的抓住,应该就费了不少功夫。”
“因为朱大公子这个五城兵马司内外巡查,所以宣武门这几日整夜开启,我们跟着他也能通行。所以我们进城在西城兵马司见到江卓儿,四皇子才坚持要去孔家讨公道。”
解说明白了这番原委,阿六就咳嗽一声道,“萧成装过鬼之后,我就背着四皇子赶紧跑了。小花生和萧成翻墙都很在行,跟在我后头也平安出来了。这会儿人都在家里,少爷你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张寿登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三个熊孩子里头平常最老实的就是萧成,可今天倒好,最要命的装神弄鬼这件事却是萧成再次重操旧业。这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