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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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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霁月直接骑了一匹没有马镫,没有马鞍的光背马,就连缰绳都是草草挽上的,这对于平常人来说自然是绝对困难,可她曾经在稚龄辗转流落各地,最艰苦的时候还曾经偷过马,如今重操旧业,虽说坐骑不算神骏,她也不能全速放开,可这样的速度她已经很满意了。

    因为如此一来,她就可以避免为了这么一场猴子戏把体力全都耗费干净!

    而姑且丢下马车的越千秋,却比周霁月舒服多了,因为徐浩是骑着他那匹白雪公主来的——而为了避免引人注目,白雪公主还做了相当的伪装,从白马变成了灰马,一度非常不高兴——而现在徐浩带着裴宝儿跑了,越千秋也就顺理成章骑回了自己的宝贝坐骑。

    而穿街走巷的他,虽说看似没有周霁月追得紧,可因为早就知道萧敬先和徐浩定下来的路线,以及最终“决战地点”,一条人来人往的四岔路口,旁边酒楼饭庄都有,他反而是抄近路直接过去的。

    只不过,理论上接下来没有他啥事,所以作为导演的他甚至还有时间找地方寄放了马匹,随即也不去那些大馆子,只找了个小吃摊,挑了条干净的板凳坐下来看热闹。

    饥肠辘辘的他点了一碗面,才坐下来吃了没两口,就听到外间一阵喧哗,随即便是有人极大的嚷嚷声:“快看,屋顶上有人!天哪,他还带着一个女人!”

    随着这个叫嚷,更多的叫喊声传来,眼见四周围的食客都顾不得吃了,蜂拥而出看热闹,而那摊主却是不依,拦在前头非得一个个收了钱才许离开,于是,越千秋干脆使劲扒拉了三两口,硬是咕噜咕噜将一碗面消灭了干净,这才一推碗站起身,最后一个交了几个铜子离开。

    还没等他汇入大街上的人流,就只听又是一声大叫:“有人出来拦了!打起来了,真是好身手!”

    看外头众人目光所视的方向,越千秋不禁暗自骂了一声。原来,人家打斗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自己这边的屋顶上。于是,他不得不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这才来到了对面一家酒楼的屋檐底下,如此正好能够仰头看到屋顶上的那场龙虎斗……不,默契的双簧戏。

    一方是黑巾蒙面,一手挟着裴宝儿的徐浩,另一方是一身便服,嘴角含笑的萧敬先。

    此时此刻,就只见两人你一招我一式,萧敬先步步紧逼,得势不饶人,徐浩则是最拿手的追风腿被完全封印——他若是敢用,第二天就能被人顺藤摸瓜抓到总捕司去——还是靠着手中的裴宝儿做盾牌,这才没有兵败如山倒。

    可到底手中抓着一个人行动不便,哪怕素来轻功卓绝,徐浩也已经露出了明显的颓势。

    然而,就算是黑巾蒙脸,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可徐浩一贯最讲风仪,此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干净利落地败北,他到底还是不那么甘心。因此,趁着萧敬先再次攻了过来,他猛地把手中裴宝儿朝其一扔,眼看人轻舒猿臂要去接人,他便用难听的破锣嗓子干笑了一声。

    “接我一招诛心刺!”

    嘴里这么叫着,他却趁机欺近过去,手中五指并如刀形,可真正的杀招却是无影无形的一脚。眼看就要踢到萧敬先的小腿胫骨,他见对方不闪不避,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准备收回七分力气,这会儿竟是收回了九分。于是,当还留下一分力气的脚背击实了的时候,他不禁暗自大骂!

    你堂堂晋王,怕死也要有个限度!论理藏一面护心镜已经很够用了,你居然还戴着铁护腿!幸亏我刚刚多收回了两分力气,否则这会儿的反震力非得疼半天不可!不过我要是用十分力气,别说你戴铁护腿,你就是再加厚三层也没用!

    徐浩完全忘了,今天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明明擅长腿上功夫的他也戴了一对铁护腕,还是加厚的……

    最后扳回面子的一脚也落了空,他那所谓的诛心刺却是真的碰到了萧敬先肩头。他这本来是虚招,本倒是打算一触即收的,可看到萧敬先面色奇异,他陡然之间意识到如此两边囫囵完整地罢战,实在是太容易露出破绽,当即厉喝一声,五指猛然分开,竟是真的重重一下击打在了萧敬先肩头。刹那之间,他就只见对方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对劲,登时慌忙后退。

    糟糕了,忘记九公子提醒……萧敬先双肩曾经受过重伤,之前差点就快死了!这下伤上加伤,回头人会不会记仇报复我?

    硬着头皮把场戏演到这份上,徐浩已经觉得自己快到了极限,当下运足功力冷哼一声,足尖用力一蹬地,整个人往后弹出数步,这才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要管裴家的闲事?”

    萧敬先瞅了一眼自己左手揽着的人,见其双目紧闭,眼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显然是在路上就被徐浩打昏了,他心想越千秋用的这人还真够小心谨慎,嘴里却不紧不慢地问道:“哪个裴家?总不能是前宰相的那个裴家吧?”

    此话一出,底下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而混在其中的越千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想今天这一场临时设计的戏码果然不够严谨。徐浩就因为想加戏,差点惹出麻烦来,那一腿一掌实在是多余,就算是想要在萧敬先身上留下点伤势糊弄,你打人家旧伤干什么?

    而这台词更是……一个说裴家,一个顺势就把前宰相三个字给掣了出来!

    可他低估了这年头普通百姓爱看豪门戏的热情,在最初的嗡嗡议论声之后,那喧哗的声音一下子大了好几倍。有人在那猜测豪门内斗,有人在那嚷嚷定是仇人报复,还有人说是因情生恨……差点就把徐浩的答话声音给完全盖了过去。

    “是又怎么样?裴旭已经不是宰相了,昔日他灭我满门,如今我只掳他女儿,已经是便宜他了!”

    这都什么台词啊……徐老师你是不是传奇戏看太多了!越千秋已经是瞠目结舌,按脑门叹气的劲头都没了。而更让他无语的是,萧敬先竟然还一本正经答了徐浩的话。

    “裴旭灭了你满门?呵呵,一报还一报,你找他报仇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本事先杀了他,再找他家人晦气不迟。不敢找正主却只冲着妇孺下手,实在是懦夫行径!不过像你这样的人不少,裴旭也是不聪明,恶事做多的人,就应该无亲无故,省得日后连累妻儿家小。就比如我,灭门的事做得多了,就索性一个人过。”

    下头看热闹的人起先还议论纷纷,等听到最后那一句灭门的事做得多了,顿时一片寂静。上头掳人的那个显然不是善类也就算了,敢情救人的这个也不是好人,否则怎么会说灭门的事做得多了?他们这继续在下头看热闹,会不会也有生命危险?

    “少废话!”头一回演戏的徐浩此时此刻已经彻底被萧敬先给带进了节奏,他完全忘记了之前和越千秋说好的事成之后赶紧溜,省得有其他行侠仗义的人出现,惹出大麻烦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喝道:“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自称灭门无数却没报应!”

    “萧敬先。”萧敬先淡淡地吐出三个字。顷刻之间,下头人群便安静了下来。

    而徐浩也仿佛如梦初醒似的,声音沙哑地冷笑道:“原来是昔日杀人如麻的兰陵妖王,我败得不冤!日后再来领教,我倒要看看你能在大吴的地盘上风光到几时!”

    随着这话,他立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越千秋眼见他如同敏捷的豹子一般在屋顶上飞窜,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终于是松了一口大气。而此时唯一留下来成为众人目光中心的萧敬先,则是一把打横抱起手中佳人,施施然从屋顶上一跃而落。

    底下的围观百姓发现他的落点赫然是在自己头上,慌忙一哄而散。稳稳落地的萧敬先看也不看四周围的人,耸了耸肩就出声叫道:“萧壹,萧贰!”

    此话一出,两个身穿便服,面貌平平无奇的汉子顿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到萧敬先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晋王殿下。”

    越千秋进出晋王府的次数相比旁人算得上是多的,可此时看这两个突然窜出来,显然是晋王府护卫的家伙,他却只觉得面貌陌生,竟然从前根本就没有见过,不由心中一凛,等细细观察两人形貌体态,他才觉得依稀有了些印象,猜到这两人的脸恐怕是经过了乔装打扮。

    可是,萧敬先来裴家别院见他的时候,这两个人有没有跟来?

    就在他满心狐疑时,就只听萧敬先开口吩咐道:“你们两个,刚刚是看我的笑话?”

    此言一出,两个护卫就全都一副慌了神的表情,随即就赶紧单膝跪了下来。

    “属下是正好去上了个茅房……”

    “属下以为殿下想要英雄救美,不想扰了您雅兴。”

    后头这句话顿时引来了阵阵笑声,就连越千秋也忍不住笑了。然而,等到萧敬先那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时,他就非常知情识趣地和别人一起停住了笑声。

    “都起来,回去再和你们算账!我杀的人比救的人多,今天那只是心情好。去,找辆马车,今天我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俩送这位裴家小姐回去。”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随即方才犹犹豫豫站起身来。可就在这时候,萧敬先手中抱着的裴宝儿却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救我……我不想回去!”

    她这话语声固然很小,周围人群又吵闹,但随着萧敬先厉喝了一声都安静,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还是很多人都听见了。即便有萧敬先的禁令在前,嗡嗡嗡的议论声还是一时不断。而萧敬先随眼往人群中一瞟,目光就落在了越千秋身上,见其一只手搭在肩头,拇指却指着背后的小酒肆,他不禁嘴角微微一勾。

    “把那家酒肆给我清出来!”

    随着萧敬先努努嘴,两个护卫立时答应一声,排开人群冲入了那家酒楼。不多时,里头仅余的那些没出来看热闹的酒客也都被驱赶了出来。等到这些敢怒不敢言的人眼看着抱了裴宝儿的萧敬先大步进去,这才和其他人一块议论了起来。

    至于越千秋,他对于裴宝儿怎么恰到好处地醒来,怎么对萧敬先哭诉衷肠,接下来怎么成就好事……这些种种细节,他实在是没那么大的兴趣了。见那些围观人群都在议论裴家小姐为何不肯回去,他就轻轻嘟囔了一声。

    “这会儿去裴家报个信,说不定会有点赏钱吧?”

    他低着头边说边走,这话声音并不大,可左近当然有人听见。可还不等有人付诸行动,就在这时候,就只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倏然传来,紧跟着就是周霁月那熟悉的声音。

    “各位父老,可曾见过有贼人掳女子经过?”

    骑着一匹拉车的光背马追人,又不能走屋檐抄近路,到底是最后赶到得迟了,周霁月此时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即就看到无数人的目光望向了一座小酒肆。她登时眉头倒竖,大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落下,飞也似地往那小酒肆扑去:“贼子哪里走!”

    面对这一幕,越千秋顿时非常想捂脸。

    周宗主,你来晚了!你这么一加入,这场戏真心是离砸不远了!

    周霁月哪里知道越千秋在想什么?眼见围观百姓纷纷让路,直扑小酒肆的她一进门就发现,裴宝儿正伏在桌子上哀声痛哭,而在她旁边,晋王萧敬先正似笑非笑站在那儿。

    意识到自己来晚,一场大戏已经收场,自己这完全是横生枝节,她的脸刷的一下绯红一片,紧跟着便讪讪地抱拳行礼道:“原来晋王殿下已经把人救下来了……”

    “哦,原来在我之前英雄救美的,是周宗主?”萧敬先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不好意思得很,最终被我截胡了。我倒是要送人回去,可奈何美人先是不愿意,现在又一个劲哭。我这辈子都没在美人心上花过心思,周宗主你既然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不如人交给你?”

    此时此刻,周霁月只觉得头皮发麻,平生第一次理解了越千秋为什么会认为萧敬先反复无常,不可捉摸。

    这都是为了你才把人给弄到这里来的,你现在竟然就撒手不管了?

    周大宗主完全不知道,外头那个始作俑者越千秋,已经蹑手蹑脚来到寄存马匹的店铺,紧跟着就翻身上马溜之大吉,不负责任地给她留了一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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