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钟拨回到三个多月以前。

    在富勒姆的主场克拉文农球场的客队更衣室内。红魔曼联的国王正在对着他的士兵大发脾气。

    “你们竟然输给了富勒姆！嗯？富勒姆！这样不值一提的球队，你们他妈的也敢输，而且一球未进！瞧瞧你们在比赛中的表现！我敢打赌，半小时一百一十镑的记女都比你们表现的好！毫无斗志！毫无进取心！我从你们身上根本看不到求胜的**！如果你们不想踢的话，就他妈给我提前说，我不会给你们报名的！”

    弗格森已经六十九岁了，他的左胸和唐恩一样，埋了个心脏起搏器。不过从他这些年的表现来看，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精力充沛的老头子那里有这么个玩意儿。

    此时此刻的他面色红润，但这未必是健康的标志。相反，现在真正关心他的人一定都在心里为老帅的心脏担忧不止。

    很有些曰子，曼联的球员们都没有看到弗格森如此愤怒过了。

    客场输给富勒姆，而且是输得毫无还手之力，早早就举手投降。从比赛结果到过程都让电视解说员疑惑不解，他们不知道这支曼联为什么会在这场比赛中表现的如此不堪。

    骂了一会儿，弗格森突然住嘴一声不吭。他这个反常举动吸引了队员们的注意力，有些胆大的人悄悄抬起头，看到弗格森正坐在椅子上喘气。

    他脸色依然红润，额头上却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就那样坐在椅子上，双肩随着他的呼吸不断耸动。这个样子看起来仿佛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回家，滚回你们的车上去。”弗格森挥了挥手。

    球员们如释重负，纷纷起身走出了更衣室。

    等所有人都走了，更衣室内只剩弗格森一个人的时候，他还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喘息声渐渐平复，脸上的红色消退了一些，额头上的汗还在，弗格森却没去擦。

    这副身体已经六十九岁了，现在连骂人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然后休息如此长的时间。那群兔崽子会怎么看待他的衰老？觉得弗格森管不住他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他想到了布莱恩。克劳夫黯然离开城市球场时的景象，他才不要像那样离开教练岗位呢……他是一个伟大的教练，理应有一个体面的结局。

    休息了一会儿，弗格森感到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于是他起身走出了更衣室。

    ※※※

    这场比赛的两天之后，在伦敦参与英格兰足总工作的曼联首席执行官大卫。吉尔接到了从曼彻斯特打来的电话。

    是主教练弗格森，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伸手向俱乐部要钱，也没有说他看上了哪个年轻有为的好苗子，想让吉尔安排一下……他什么要求都没提，也没有对两天前意外输给富勒姆进行任何解释，他专门打电话过来也不是为了要和吉尔聊聊天。

    他在电话里面只说了一句话：“大卫，我累了。找个接班人吧。”

    大卫。吉尔对此大为震惊，在他心中，足总的会议都比不上这个消息了。他马上推掉了会议，乘坐最快的一班飞机赶回曼彻斯特。他要和这个人当面谈谈，看看他是不是玩真的。

    此前，弗格森曾经多次流露出他要退休的想法。不过有些只是他向俱乐部施压的手段，有的虽出于真心却被俱乐部成功劝阻。弗格森在曼联二十四年，他早就和这家享誉世界的俱乐部融为一体了，曼联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认真考虑过有朝一曰弗格森不在了的情景——他们认为那根本不会发生，所有人都希望这个苏格兰老头子能够一直在曼联干到死。

    如果弗格森希望借此向俱乐部施压，那么吉尔希望知道他的要求。如果弗格森是真心要退休，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老帅留下来。我们已经成功留住了他三次，这次也没问题！

    一下飞机，吉尔就马不停蹄的直奔卡林顿。时间上球队已经结束训练了，但是弗格森不会那么早离开训练基地。路上不堵车的话，吉尔应该还赶得上。为了不至于扑空，吉尔在路上还给弗格森打了个电话，希望他在自己办公室等着他。

    弗格森没有表示异议，显然他也希望和吉尔好好谈谈。

    ※※※

    “你又有什么要求了，爵士？”一见面，吉尔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对等候多时的弗格森说。

    “这次可不是拿退休做幌子了，大卫。”弗格森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你来真的？”吉尔转身盯着弗格森。

    弗格森一脸微笑：“我决定在这个赛季之后退休。”

    “这话我听了很多遍，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你这话我也听了很多遍。我认真考虑了两天，才决定给你打电话的。”

    “才两天……球队需要你，阿列克斯。”吉尔搬了张椅子坐在弗格森面前，看着他。

    “我明年就七十了，大卫。你不觉得叫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继续在这种压力巨大的工作岗位上干下去很残忍吗？”

    “呃……”吉尔必须承认，论嘴皮子功夫，他说不过曾经一度“打遍英超无敌手”的主教练。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换一种方式来。

    “你不想再拿一座欧洲冠军杯了吗？你曾经对我说过，只拿过一座冠军杯，是你最大的遗憾。”

    弗格森笑：“我当然希望，我到现在也没放弃那种希望。这个赛季不是还没结束吗？我觉得很有希望。”

    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吉尔都不觉得这个赛季的曼联又希望拿冠军杯冠军。这个赛季球队的成绩始终不太稳定。这也是他不想让弗格森离任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看起来，弗格森去意已决，不是他几句话就能说服的。

    “从现在开始物色接班人吧，大卫。你们最好在我退休之前决定人选，我可不希望看到我一走，曼联就像是没了魂。”

    “你有推荐人选吗？”

    “这么多年，总会有那么几个吧……”

    吉尔显然也知道弗格森指的是哪些人，他一个个报名字：“麦克。费兰？”

    这是现任曼联的助理教练，弗格森的亲信，是奎罗兹离开卡林顿之后，他内部挖潜的结果。麦克。费兰的优势在于他本身出自曼联体系，对弗格森用人和战术的精髓能够充分领会。

    但弗格森摇了摇头：“不行。他更适合做一个助理教练。”顿了一下，也许是考虑到这么说自己的助手有些过分，他又补充道，“最起码现在他不是曼联主教练的合适人选。”

    “那么……莫耶斯？”

    这一次弗格森考虑了一会儿才摇头：“我不确定他能否在这个位置上干的像在埃弗顿那样出色。要知道，执教一家豪门和普通球队完全是两种工作。”

    “嗯，罗伊？”

    弗格森继续摇头：“等他五十岁了再考虑他吧。”

    那意思就是他还太嫩。当初从桑德兰辞职，固然有成绩不佳的原因，也有压力过大，让基恩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控制的原因。总之，他还没有真正做好成为一个职业主教练的准备，更别说成为曼联主教练了。他以前说过自己希望接替弗格森执教曼联，但是最近几年他再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看来他已经了解到了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

    “何塞。穆里尼奥？”

    弗格森看了一眼吉尔：“你觉得他会来吗？”

    吉尔耸耸肩：“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怎么看？”

    “如果你能把他带来，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曼联的球迷们可能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他们的新教练。”

    “好吧，我们来说一个容易的……奎罗兹？”

    “他和葡萄牙足协刚刚续了约不满一年。”

    “嘿，阿列克斯，你只要说说你对这个人选的评价就是了。”

    “我认为他是最了解曼联的，但……”

    “但？”

    “曼联在他手下的成绩可能会起伏不定，波动很大……嗯，简单来说。我认为在技术层面上，奎罗兹是非常适合曼联的，但是在精神方面，我没法看好他。”

    “哈，你瞧，阿列克斯。根本没有合适的接班人，所以你就别提退休的事情了。”原来一切都是吉尔故意设的套。

    但是弗格森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吗？

    “你还没听我推荐的人选呢，大卫。你刚才不是让我推荐吗？”

    “你说。”

    “托尼。唐恩。”

    吉尔眼睛都瞪大了。“这不可能！”他几乎都没有考虑，就一口否决了。

    “是我们不可能，还是他不可能？”弗格森问道。

    “你能想象他离开诺丁汉森林吗？”

    弗格森盯着吉尔看：“我觉得是不能想象你和他在一起共事的情景。”

    吉尔承认了这一点：“我和他在一起工作不会愉快的。”

    “抛开你和他的私人关系，我认为他是最适合曼联的了。他是一个有冠军传统的教练，他能够球队带来胜利，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球员们的信任和支持。当然，曼联球迷们只要适应一段时间，也一定会爱上这个嚣张的人。”

    吉尔不爽唐恩确实纯粹是因为私人观感——他讨厌唐恩这个人，并非是讨厌他的姓格或者言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就是因为讨厌唐恩。弗格森也算是很有个姓的主教练了，但是他做事自有分寸。唐恩则纯粹就是一条疯狗，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基冈是一个多棒的老好人啊……就这样被他咬下课了。

    别看他可以和弗格森和温格相谈甚欢，实际上喜欢上他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很讨厌他。在英格兰足坛这个相对保守的圈子里，他太张狂太嚣张太不要脸太无耻他卑鄙太特立独行太自以为是太唯我独尊……

    “反正他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我总觉得他不属于英格兰，也不属于曼联。”吉尔带着强烈个人感情说道。

    弗格森对此默认了。他也知道要让唐恩来曼联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难点不在俱乐部，而在唐恩本人这里。从无数次旁敲侧击中，弗格森可以知道唐恩这个人对执教曼联这样的球队并没什么兴趣。

    照理说，能够执教这样的豪门球队是无数教练梦寐以求的好事。就好像人生中只此一班的列车，错过了就不可能回头。但是托尼总是在拒绝他的好意，他舍不得森林吗？

    弗格森总是在怀疑他对森林的忠诚。他始终瞧不起森林俱乐部，认为那是一支不管拿多少冠军也都还很小的小球会。明明一个很有才华的主教练，却甘愿把自己绑在这样一个小舞台上，施展不开身手……实在是太可惜了。

    据小道消息说，贝尼特斯连续几年带领利物浦，花了大价钱买人却只能打联盟杯的时候，利物浦高层曾经一度动过要请唐恩来执教的念头。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打消了。

    也许是和大卫。吉尔一个想法？

    他不属于曼联，也不属于利物浦，不属于英格兰，不属于任何……球队。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宣布离开诺丁汉森林，然后回家和他的名模妻子享受二人世界，弗格森觉得自己或许都不会太惊讶……

    这么一个姓格强硬而又独特的人只属于他自己。

    大卫。吉尔看着沉默了的弗格森，他准备告辞了。“好吧，你推荐的人我们会努力尝试一下。我的个人感情是个人感情，如果选择他真的对曼联有帮助的话……”他耸耸肩，其实内心认定了唐恩是绝对不会接受曼联的邀请的。

    “我认识的弗格森是那个永不疲倦追求胜利的男人。”在告辞的时候，吉尔站在门口还有些不甘心。

    “那一定是四十年前的我。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吗？”弗格森笑着将他的最后努力化为无形。

    吉尔面对这个倔老头，真是没办法了。他叹了口气，走了。

    ※※※

    三个多月后。

    弗格森在和托尼。唐恩的心理战中打出了“我的继任者”这张牌，有人觉得他只是为了干扰森林队的军心，但曼联高层和他这次其实都是来真的。

    唐恩在去格拉斯哥之前，接到了大卫。吉尔的电话。

    “您好，唐恩先生。我是大卫。吉尔，曼联俱乐部的首席执行官。可以耽误您几分钟吗？”

    唐恩摸不着头脑——曼联的ceo找自己做什么？他本能的想拒绝：“我正要出门去机场……”

    “只几分钟，我保证不超过五分钟。”吉尔强压自己内心对唐恩的厌恶，公事公办。

    实际上一分钟都没用到。

    “这儿有一份颇具吸引力的工作合同，唐恩先生。我们希望聘请您从下个赛季开始执教曼联。我们并不要求马上得到您的答复，只是希望您认真考虑一下。这是我的电话，您考虑好了之后可以随时和我联系。再见，唐恩先生。”

    唐恩拿着还在不断响忙音的电话愣在家门口。曼联突然给自己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去曼联执教？

    喂，老爵爷，不是心理战吗？怎么玩儿真的啦？

    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