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开眼点睛之前，陈师傅还是征求了方元的意见：“方总，最后的步骤，由我来完成怎么样？”

    “……也行。”方元沉吟了下，干脆点头笑道：“子承父业，父子共同完成一件作品，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他不行。”陈老爷子摇头摆手道：“你们看着，他肯定不行。”

    “……”陈师傅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憋了一口气，想要证明给陈老爷子看，这一点小事情，他还是可以胜任的。

    适时，陈师傅一语不发，并没有急着操刀下手，而是无比专注的打量枕头上的龙凤图纹。尽管之前他就对龙凤呈祥图案十分了解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屏气凝神，伸手在龙凤图案上一点一点触摸而过，仔细的感受其中的刻纹。

    见此情形，陈老爷子微不可察的点头，算是一种认可。实际上，如果陈师傅看也不看，就直接上手动刀子，他肯定会第一时间阻止。

    毕竟开眼点睛，在雕刻之中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不难，这是由于经过千百年来雕刻师的经验积累，对于各种动物人物形象的眼睛，也已经形成了一种类似套路化的雕刻手法。

    以人物形象为例，文官武将的眼睛各有不同，文官眼眉狭长，自然有一股儒雅之气，而武将眼睛一定要足够大，犹如铜铃一般，充满了威武之势。两者之间不能混淆了，不然肯定非常不协调，这就是所谓的套路化。

    当然。开眼点睛的不易，这是由于过于套路化了，就显得十分呆板。真正的雕刻高手，绝对不会单纯的按照套路手法雕刻。而是融会贯通，有自己的风格。

    总而言之，同样是雕刻一件东西，有的人雕刻的眼睛十分呆滞、刻板，有的人雕刻的眼睛却活灵活现，充满了灵动之气。

    如果陈师傅连看都不看。就直接挥刀开眼点睛，那么雕刻出来的东西，肯定不如人意。只有认真研究透彻了，才有可能把握龙凤图案的精髓，雕刻出完美的眼睛。

    看到陈师傅这样认真，方元等人也有几分安心，静静的观望下去。

    几分钟过去，陈师傅已经把龙凤呈祥图纹的刻线，包括金丝楠乌木的纹理，非常细微的研究了一遍。然后他就胸有成竹的举起刻刀，缓慢地朝五爪黄金龙的眼睛部位移去。

    这一瞬间，旁边几人自然是目不转睛的关注起来，只见陈师傅手中刻刀一滞，然后悬在距离五爪黄金龙眼前几毫米的上空，一动不动。

    “怎么不刻了？”方元十分惊诧。只见陈师傅脸色阴晴不定，似乎还有几分挣扎之色，执刀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去，额头更是隐约冒出了细细的白汗。

    “好了，不要磨蹭了。”就在这时，陈老爷子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顺手把刻刀在陈师傅手中抽了出来，神态淡然道：“说了，你不行。连我都迟迟不敢下手，何况是你呢。”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陈师傅松了口气，脸色有些发白，好像消耗了许多精力。但是刻刀被抽走之后，他又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喘气之余，陈师傅十分惊疑不解：“我明明觉得自己可以的。但是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却好像魔怔了似的，根本刺不下去。”

    “所以我才说，这事并不简单啊。”陈老爷子没有嘲笑，反而郑重点头道：“幸好你还有几分功力在，知道力不可为，不敢下手。要是换了不知轻重的人，估计就会鲁莽的刺下去了。”

    “爸，也不瞒你，我刚才想刺的，但是刻刀好像刺不下去。”陈师傅苦笑道，眼睛之中浮现一抹惊异之色，非常不解。

    “什么意思？”陈老爷子愣了一愣。

    “爸，我感觉眼睛那个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陈师傅迟疑道：“我刚才用力刺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似乎有一股力量反弹回来……”

    “你瞎说什么。”陈老爷子训斥道：“无稽之谈！”

    “或者吧。”陈师傅讪笑道：“可能是我的错觉。”

    “是不是错觉，可以试验一下呀。”方元忽然开口道：“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使得老爷子迟迟下不了刀。”

    “什么意思？”陈老爷子有些惊愕。

    方元笑了一笑，直接把枕头拿了起来，稍微打量片刻之后，就转手递给熊贸：“熊老板，你也看看吧。”

    “哦。”熊贸知道方元这样做，肯定有什么用意，当下接过枕头细看起来。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揣测方元用意，不过看了一会儿之后，他顿时一惊：“噫，奇怪了。”

    “什么奇怪？”陈师傅连忙追问。

    “这东西，好像……”熊贸迟疑道：“好像布满了气场。”

    “气场？”陈老爷子惊诧道：“熊师傅，你没有看错吧。”

    “绝对错不了。”熊贸又看了两三分钟，然后就肯定点头道：“是气场，非常强大的气场。不过这气场十分混乱，乱蓬蓬的好像一团麻。”

    “怎么会有气场？”陈师傅十分不解：“这东西又不是法器。”

    “这话不对。”熊贸摇头道：“不管金丝楠，还是乌木，在经过千百年的蕴化之后，本身就凝聚了一些气场。不然的话，这两样东西也不是制作法器的上等材料了。”

    “不过这事的确有些奇怪。”说话之间，熊贸也微微皱眉：“我记得在此之前，东西没有这样强大的气场波动啊。方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还要归功于老爷子。”方元也有几分感叹：“熊老板，你没有发觉吗？老爷子雕刻的龙凤图纹，那是顺着金丝楠乌木的天然纹理，一点一点的绘刻出来的。”

    “逆则断，顺着畅。金丝楠乌木本身的生气，就顺着绘刻的线纹，一点一点地凝聚，就好像滚雪球似的，不断积累增生，自然变得十分强大。”

    方元解释之后，由衷叹道：“老爷子这样的行为，不管是存心，还是无意，反正已经像是道家的符箓一样，临摹天地云气痕迹，自成法器了。”

    “什么？”陈老爷子又是一愣：“方小哥，你说这件东西，已经成法器了？”

    “差不多，但是却差了关键一点。”方元摇头道：“龙凤呈祥，生气在绘刻线条上游走，的确汇聚了气场。然而这些气场很杂乱，根本没有统一性。对于法器来说，无序的气场不仅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反生祸害。”

    “没错。”熊贸深以为然：“混乱的气场，很容易滋生煞气，有害无利。”

    “那这件东西……”陈老爷子惊急道：“成了祸患？”

    “不至于。”方元笑道：“我不是说了么，差了关键的一点。”

    “开眼点睛？”陈老爷子瞬间反应过来。

    “没错。”方元点头道：“气场之所以杂乱无章，主要是少了关键的一点。如果说整个龙凤呈祥图案就是一个风水局，那么龙眼凤目就是风水局的阵眼。没有阵眼的镇压调节，东西的气场自然很乱。”

    “方师傅说得太对了。”熊贸赞同道：“或许老爷子您心里也有类似的觉悟，潜意识之中也知道开眼点睛非常重要，所以才迟迟不敢下手。”

    “老爷子你没有冲动下手是对的，要知道给龙凤开眼，已经不是像普通的木雕活一样，随便开个口子就可以了，这已经涉及到点穴的诀窍。”熊贸表情十分慎重，毕竟作为一个鉴赏法器的大行家，他对于法器的点穴自然有非常深刻的认识。

    世上法器繁多，而且千变万化，不胜枚举。然而万变不离其宗，气场的凝聚绝对离不开一个“点”，尤其是雕刻成型的法器，要是最后一刀能够准确无误的刺中“点”，那么整件法器的精气神自然形成，使得法器具有了生命。

    要是“点”错了，或者“点”得不对，不能一“点”气场生，那么东西未必毁坏，但是就法器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前途可言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方元笑道：“老爷子尽管不懂法器，但是人生阅历丰富，一下子就察觉不对来，果断收手。”

    “你们不用捧我了。”陈老爷子皱眉道：“说起说去，还是绕了回来。不管是点穴，还是开眼点睛，的确是十分重要，但是应该怎么着手，你们有主意吗？”

    “这个……”熊贸沉吟了下，直接朝方元看去：“这事恐怕还是要方师傅亲自出马才行。”

    方元也不推辞，开口笑道：“老爷子，能不能借一枚针。”

    “针？”陈老爷子一怔，随即挥手道：“去拿针来。”

    陈师傅连忙应声而去，不久之后就走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排针线。一枚枚大大小小，长短粗细不一的针，就别在一块绸布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每根针都散发出银灿灿的光泽，有几分锋芒毕露的感觉。

    “针来了，你打算怎么做？”陈老爷子好奇道：“针刻？”

    “哈哈，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方元立时笑道：“我只取其一点，把混乱的气场统合起来之后，剩下的工作就交给老爷子你了。”

    “我怕还是不敢下手呀，怕糟蹋了东西……”陈老爷子轻轻摇头，信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