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反目
“没错,就是一个法字,法严刑明,违者皆处,则三州之士皆服矣。”诸葛亮斩钉截铁的回答。
刘备面露犹豫,道:“我新得益州,正当以仁德感化士民,如果严以用法,会不会失却人心呢?”
诸葛亮摇头道:“主公此言差矣。先前益州内斗不休,皆因刘璋暗弱,对那些士人以高位拉拢,那些人权高位重之后,反而更加的放肆。以仁德厚恩待之,厚到无可再厚之时,这些人习以为常,反为不满。造成这般局面,皆乃刘璋威刑不肃之故,主公不可不察。”
诸葛亮三言两语,把益州先前的混乱局面说到了根子上,接着他又向方绍使了个眼色。
方绍会意,也道:“军师言之有理,所以主公治蜀,必当以法为先,做到赏罚分明,那些得到加官封赏之辈,方才会感恩,而那些骄纵之辈也会心存畏惧,不敢肆意。如此恩威并济,上下有节,方为治蜀之道啊。”
这师徒人一番话,只将刘备听得如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是豁然开朗,拍案叫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治蜀之道,自当依法。就请军师辛苦一些,尽速拟定一套刑律吧。”
诸葛亮笑道:“主公放心,亮在荆州时已拟定了不少草案,只须再完善一些便可发布施行。”
当他主臣二人定下用法治蜀的大政方针时,方绍却在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公,军师,以法治蜀自然是不错,但所谓法理不外人情,只怕对于一些特殊的人,还当法外开恩呀。”
那二人怔了一下,须臾,刘备忽然省醒,叹道:“中正暗指之人,应该就是孝直吧。”
方绍指的就是法正,这位在益州当了十多年小县令的一代奇才,如今升任为蜀郡太守之后,用一个不好听的词来形容,可谓是“小人得志”啊,用中姓点的词来形说,便叫作睚龇必报,好点形容的话,勉强可以叫作“以怨报怨”。
自诸葛亮入蜀前的这几个月间,身在成都得罪过法正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可叫一个惨,杀的被杀,入牢的入牢,短时间内被打击报复者竟有过百。看来法正这十几年所受到的压抑之气确实是不小,他这回扬眉吐气了,定是要好好出一口恶心。
方绍却没有明说,只是笑而不言。
刘备便与诸葛亮道:“军师有所不知,孝直自任蜀郡太守之后,对一些得罪过他的益州士吏颇不留情,我几次三番想制止他,但实在又开不了这个口呀。”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其实主公大可不必为之忧虑,亮倒以为,这其实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那二人同时一愣,方绍也有点搞不明白了,疑道:“军师意思,无非是向外人展示主公对孝直的宠爱,以显示主公厚待有功之臣的决心,但又何谓两全其美呢?”
诸葛亮微笑道:“主公身在荆州之时,北畏曹艹,东惮孙权,曰夜坐卧不安,若非孝直之功,焉有今曰之势,今曰让孝直稍泄一下心头积怨又有何妨,这自然能显得出主公的善待功臣之心。不过,这也只是其一,要知刘璋在时的益州形势,乃是益州士人占优,东州士人严重受压制,这与主公的治蜀大略自然是不相符的。所以,主公不妨借着纵容孝直以及东州士人报复的机会,假他们的手将益州士人打压下去,待益州士人的势力被削弱之时,主公到时再站出来对他们予以笼络抚慰,他们对主公岂不是感恩戴德?这正是亮所说的两全其美也。”
“我怎么就没想到了,孔明哦,你可真是玩政治的天才哦,学生我佩服死你了。”
方绍听罢诸葛亮洋洋洒洒一番话,不禁是茅塞顿开,先前看到历史上刘备纵容法正肆意报仇时,方绍只推测出了前一条用意,但诸葛亮所说的借其之手打击益州士人,还真是没想到。
看来,益州的关系实在是复杂的很呢,自己出使在先,又跟着刘备先到益州数月,却不及诸葛亮千里之外的分析谋划,这方面的能力,只怕以后还得慢慢向他的师父学习才是。
“还是军师想得周到。”刘备笑眯眯的夸赞道,显然孔明的这两全其美之计也符合了他的心意。
诸葛亮却道:“其实这都不是主要的,主公眼下最需要做的,乃是尽快定下封赏大计,两州的文武们可都巴巴的望着呢,再让他们等下去,只怕会冷了人心呀。”
刘备便点头道:“此番我急着召军师入川,也正是为了此事。那咱们就趁着孝直报他的仇人之时,赶紧把这封赏的事定下来吧。”
于是,刘备便诸葛亮等心腹曰夜磋商,十余天后,那份封赏的大名单便随之出炉。
而当两州的士吏们为他们所得的利益而欢呼雀跃之时,千里之外的北国,十余骑残兵败卒却在灰蒙蒙的雾色中,行色匆匆的往西北而去。
行不得数里,穿过一处小狭谷后,一员白发苍苍的老将喘着气喊道:“孟起吾儿,且稍停片刻。”
当先那年轻的将军勒住了胯下白马,回转身来,向那老将道:“为什么要停下来?”
年轻将军血染战袍,面色多为鲜血所污,但依稀之中仍能辨得出几分英武之色,只是,眉宇之中却又带着沉沉的阴郁。
他就是西凉雄狮锦马超,但此刻,却又是一个行色匆匆的逃亡者。
“咱们从渭水一路西奔,已经一天一夜未歇,曹军怕是早被咱们甩开几百里路了,不若就暂歇片刻吧。”
那老将正是韩遂,他的这把老骨头可比不得年轻人,策马狂奔了这许久,早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连说话都难以为济。
马超瞟了一眼韩遂,还有跟随在一起的十几名西凉健儿,这些曾经与他纵横于关中的勇士,此刻也个个灰头土脸,形容疲倦不堪。他们以一种乞求的眼光巴巴的望着他们的神威天将军,盼望着他能答应让他闪歇息片刻。
马超又举目眺望了一眼东方,漫漫关道之上,看不见半点异样,似乎敌人并没有打算将他们这帮穷寇赶尽杀绝的意思。
马沉默犹豫了片刻,冷冷道:“好吧,就休息半个时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将士们纷纷下马,避入了大道旁的一片枯树林,他们也顾不得找一片干净地,一屁股便坐了下来。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过不多时便听到了沉沉的呼噜声。
马超寻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解下身上的水囊猛灌了一口,当他放下水囊时,韩遂已经坐在了他对面不远处,边是喝着水边叹道:“想不到曹艹的虎豹骑如此了得,早知曹军如此厉害,当初就不该轻易起兵反叛呀。”
韩遂这话像是在自嘲,又像是说给马超听的,不管他的用意如此,瞬间,马超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他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韩遂,心中的怨恨与怒火在不断的燃烧升腾。
潼关之战,先是这个老匹夫不听自己的劝,没有派兵去把守河西诸渡口,结果让曹艹轻易偷渡黄河。接着,他又愚蠢的转攻为为,不发兵协助自己,结果让曹艹在渭南滩头浇兵筑城,成功的南渡渭水。再然后,这老匹夫又与曹贼书信来往,不清不楚的。最后决战之时,我全军皆出,他却留下五千兵马,结果给了虎豹骑从侧翼迂回的机会,方使渭水之战大败。
“姓韩的这个老匹夫,要不是他,我马超怎么会败于曹贼之手,都是他,让我苦心经营的万余铁骑丧尽,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回想起关中之战的种种失算,马超心中的怒火烧到了极点,他将责任全都怪在了韩遂身上,杀意已起,他便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的向韩遂走去。
而韩遂似乎还没意识到死亡正逼近自己,他感慨过后,脸上强堆出几分笑,道:“孟起你也不必灰心,胜负乃兵家常事,只要你我父子同心,守住西凉不失自然不是问题。到时朝廷奈何不了咱们,咱们再上表请求归顺,朝廷自也就不得不允了。”
噌!剑出鞘,寒光闪过,沾满了血的寒刃已架在韩遂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见马超一身的怒杀之气,个个都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一下。
而韩遂亦是惊骇无比,颤声叫道:“孟起,你这是要干什么?”
马超冷冷直视着他,怒喝道:“老匹夫,若非你与曹贼串通,我堂堂马超焉能如此惨败,这般耻辱,我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恨。”
韩遂吓得浑身一哆嗦,急是辩解道:“孟起,你千万冷静啊。为父怎么会与曹贼串通呢,那都是曹艹的离间之计啊,你好好想想,如果我真是与曹艹串通好了要害你,何以自己也落得这般狼狈不堪的田地呀。”
韩遂的一席话,将马超腾腾怒火忽然间浇了下去,他猛然间从原先的固执着清醒过来,心中惊道:“韩遂说得对呀,此战他也是全军皆没,如果他串通曹艹的话,怎么可能自己也落得个这么惨的结果呢。”
韩遂惨痛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清白。
想通了此节,马超狠狠一咬牙,还是将剑收回了鞘中。
韩遂长松了一口气,忙道:“孟起,咱们此番失败,就是在于父子未能同心,今后咱们一定信……”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当我马超的父亲!”
马超相信了韩遂没有背叛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原谅韩遂之前犯的种种错误,况且,有了刚才的一幕,所谓的父子情深,还有什么演下去的必要呢。
马超翻身上马,冷视着惊诧的韩遂,默默道:“今后你我恩断义绝,我们各走各的路,你若想降曹尽管去降便是。不过我马超将话留在这里,你若降曹,我必屠尽你手下官民,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几句威胁之语,马超策马而去,只余下那十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骑孤影绝尘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