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曰本军人终于认真了。
他们已经被四行仓库这样一个小小的战场拖住了太长时间,他们已经在这个局部战场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那面还在迎风招展的国旗,更是无异于在所有曰本军人脸上,狠狠扇了两记耳光。
曰本军人竟然兵分二路,从正面和右翼,对四行仓库发起了进攻。这说明,他们的指挥官,已经开始用面对主战场的眼光,来打量四行仓库这样一个中[***]人在上海最后的阵地。而且指挥这次攻击的指挥官,更已经知道,在右翼的战场上,还有一支小股部队,走出了四行仓库,正在战场上和他们进行正面对抗。
李正清楚的明白,他们这支小部队最大的挑战已经来临了。面对从两个方向同时包抄上来的敌人,据守在四行仓库里面的兄弟,已经不可能再为他们提供太多的火力支援。
李正从自己的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一个封皮已经被汗水浸透,变得皱皱巴巴的笔记本。打开这个笔记本,李正珍而重之的从里面取出了一张两寸大小的黑白相片,这是一张全家福。
李正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家了,这是一张有了相当历史的相片。那时候,他的女儿还不会说话,只能老老实实躺在用小棉被里面,因为正在午睡,却被人强行摇醒的缘故,这个小小的丫头,在快门闪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晶亮的泪痕,和抱着她的妈妈脸上的笑容搭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在那个时候,虽然曰本人已经侵占了东三省,但是在中央政斧刻意忍让之下,他们总算还享受了几年的平静。而在那个时候,李正还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真正品味过生离死别滋味的新兵,所以他在伸手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一起拥入怀里的时候,他还可以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一个憨厚而心满意足的微笑。
至于李正的父母,他们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很严肃,也很认真的表情。但是李正现在还记得,在拍照之前,他的老爹一脸紧张,拉住他的手臂说出来的话“我不拍!我听说拍照那个什么灯一闪,就会把人的一个魂魄摄进纸里,要不然这东西弄出来的画,怎么和真人就一模一样呢?!”
当时为了拍下这张全家福,李正当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老爹和老娘按到了照相机前面的椅子上。李正小心翼翼的把这张相片,别到了面前一堵断墙的缝隙里。他用留恋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和现在已经可以满地乱跑,帮着她娘去打酱油,顺便再顺上几个铜子,给自己买上一根糖葫芦的女儿,他用留恋的眼神,看着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却连眼角的眉毛都微微斜挑起来的爹和娘。
在这个时候,曰本军人在太阳旗的指引下,唱着他们心中无悔的战歌,对着阵地发起了进攻。在这个时候,那面依然在四行仓库的顶层高高悬挂的国旗,突然像一簇篝火般烈烈飘舞。
在这个时候……起风了。
李正抬头望着在这片依然阴霾,依然一片苍白的天空下,几片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的树叶,正在空中自由自在的盘旋飞舞。李正用近乎贪婪的动作,深深的吸着随风送过来,带着苏州河潮湿感觉的空气。他清楚的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后一次吸到这种没有被战火和鲜血浸染,还算干净的空气了。
“你们已经占领了我们的东三省,你们已经得到了比自己国家还要大几倍的领土,我们已经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为什么你们还不满足,为什么你们还要一次次挑起战火,一次次的得寸进尺?难道你们非要把我们全灭了,非要占领整个中国,非要让我们妻离子散,非要我们全部趴在你们的脚下,成为你们的奴才,你们才会满意吗?!”
李正愤怒的咆哮在战场的上空回荡,紧接着他手中的那一挺马克沁水冷重机枪也开始轰鸣了。
站在四行仓库三层,用望远镜观查着整个战场,不断对传令兵下达各种指示的谢晋元,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他通过望远镜,清楚的看到,李正手中的那一挺重机枪,在不停的怒吼,就是因为这一挺重机枪,曰本军人必须小心翼翼的前进,必须一次次趴在地上,躲避重机枪倾射过来的子弹。也正是因为这一挺重机枪,让李正成为右翼战场上,最醒目的目标!
就算是站在四行仓库上面,谢晋元仍然可以感受到,李正受到的压力。
在这个时候当真弹雨如梭,双方对射出来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火热的弹痕,在彼此交织之中,形成了一道看起来如此美丽,又是如此残酷的死亡之网。子弹一遍遍从重机枪架设的废墟上犁过,发出“卟哧”、“卟哧”的声响,子弹狠狠打到地上,炸起来的泥土、飞溅起来的碎石片四处迸射,它们狠狠打到李正的脸上,带出一股股火辣辣的痛感。
在这个时候,李正就像是一个中古世纪最无畏的骑士,带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面对看似不可撼动的强敌,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绝望而悲壮的进攻。
没有闪避,没有退缩,鲜血不停的从李正的身上飞溅出来。无论敌人的弹雨如何向阵地上倾泄,李正就像是一个根本打不死、打不残、打不废的幽灵,他只是拼命瞪大了自己的双眼,拼尽全力让手中的重机枪射得更稳,打得更准,将子弹不停的对着曰本军人倾射出去。
一个因为手臂受伤,已经无法再开枪,临时给李正充当了弹药手的士兵,他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他望着李正不停的叫着:“排长,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放屁!”李正瞪圆了眼睛,他放声怒喝道:“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快换子弹!”
突然有人指着远方发出了一声惊呼,不能使用重型火炮,不能用轰炸机投放重磅炸弹,使用了毒气弹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曰本军队终于撒出了他们最后的杀手锏。
在隆隆的声响中,在这个绝不适合坦克作战的战场上,一辆九七式坦克,和一辆九八式装甲车一起出现在右翼战场上。面对这种最纯粹的战争武器,那些刚刚补充进部队,几乎还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新兵,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它们就射。子弹打在坦克的钢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但是小口径的步枪和捷克式轻机枪,又怎么可能打穿坦克?
看着坦克和装甲车排成了一排,以相同的速度向前轧压,而在它们的身后,更躲藏了几十个曰本士兵。看着他们无论如何射击,由坦克和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护壁,仍然在继续向前挺进,那些刚刚走上战场的新兵都慌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排长李正的一声怒吼:“我艹你妈的,把乌龟壳拉出来就了不起了?!你们的坦克够硬,老子是打不穿你,但我就不相信,你们的狗屁轻型装甲车也敢这么牛逼!你们这种比拖拉机更像拖拉机,顶多是在身上罩了一层薄铁皮,就连我外婆都能用手指戳穿的破货,也敢拿到战场上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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