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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夫妻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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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碎叶新年军宴邀请的都是女眷,而男人们只能在家中喝酒,天刚黑,荔非元礼拎了两瓶酒来到了兄弟荔非守瑜的家中,他们兄弟两人都不在碎叶驻扎,荔非元礼是河中地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这次回碎叶是向李庆安述职,而荔非守瑜则是安西节度副使、疏勒兵马使,坐镇疏勒,他家便在碎叶,这次回来却是想和家人一起过新年。

    荔非守瑜的家在碎叶城西,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大宅,荔非守瑜的妻子便是当年从梨园别院赎出的芊娘,和别的安西高官普遍的三妻四妾不同,荔非守瑜对妻子一往情深,坚决不肯纳妾,芊娘连生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她心中内疚,便劝丈夫纳妾生子,但荔非守瑜坚决不肯,他只有一句话,‘我心中只有芊娘,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芊娘心中感动,便再不劝丈夫,一家和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荔非守瑜家原来也买了十几名丫鬟下人,安西废奴后,他便效仿李庆安,将所有下人的卖身契一把火烧掉,丫鬟下人们随时可以离去,但荔非守瑜夫妇善良厚道,下人们都不愿离去,愿意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芊娘便开了双倍工钱,把他们当做自己请来的仆佣。

    荔非守瑜把家安在碎叶并不是李庆安的要求,而是碎叶有着安西唯一的一所女子学堂,有二十几名女先生和数百名女学童,女学童们在学堂里读书认字,学习音乐歌舞,望女成凤的荔非守瑜便将五岁的长女送进了学堂,次女年幼,准备再过两年也送进学堂。

    荔非守瑜正在陪两个女儿玩耍,家人来报,大老爷来了,荔非守瑜便连忙迎了出来,“大哥,我正好有事找你。”

    荔非元礼摆摆手中的酒瓶笑道:“这是波斯最好的三勒浆,有什么事我们边喝边聊。”

    芊娘迎了出来,她也是刚刚从酒宴上回来,还没来得及和丈夫说话,她笑道:“你们两兄弟去书房喝酒吧!我给你们热酒做菜。”

    荔非元礼眨眨眼笑道:“弟妹,我给你说件事,守瑜在疏勒纳了五个小妾。”

    荔非守瑜一巴掌给他后脑勺抽去,笑骂道:“当真是大嫂不在身边,皮子又痒了。”

    “嘿嘿!心虚了不是?”

    芊娘摇摇头笑道:“你呀!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们坐着去,我给你们烫酒。”

    她接过酒瓶走了,荔非元礼扯着脖子喊道:“弟妹,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去疏勒问一问。”

    “行了!行了!你还有完没完?”

    荔非守瑜又给了他一拳,荔非元礼笑道:“和你开个玩笑,其实是我在河中纳了五个胡娘小妾,个个美貌如花,羡慕吗?”

    “羡慕你个头,跟我去书房,我有正事和你谈。”

    兄弟俩进了书房,荔枝守瑜给大哥倒一杯热茶,荔非元礼刚想开两句玩笑,却见兄弟表情严肃,便将玩笑话咽了回去。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荔非守瑜转身将门关了,这才坐下来压低声音道:“大将军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七郎?七郎怎么了?”

    荔枝元礼刚刚从河中赶回来,竟没有听说李庆安的事,他迟疑一下道:“我只听说他去河西剿匪,我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跑河西去了,这可是越境啊!”

    “看来你是不知情了,你还不知道吧!大将军竟然是建成之后。”

    “歼臣?”荔枝元礼一脸愕然,“哪个大歼臣?”

    “屁话!”

    荔非守瑜给了他头上一巴掌,“我说的是玄武门之变中被杀的太子李建成,大将军是他的后人,一直躲在碎叶。”

    “不会吧!当年我在戍堡收留他的时候,他都快饿死了,哪里像什么宗室子弟,再说了,他若生活在碎叶,应该会突厥语才对,可我知道,他是后来才学的。”

    荔非元礼对李庆安的根底了解比较深,对这种说法他还是持怀疑态度,荔非守瑜却摇摇头道:“你别怀疑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听说连朝廷都承认了,大将军确实是宗室,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将军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笨蛋!”

    荔非守瑜又给他头一巴掌,咬牙道:“这还猜不到吗?大将军想登基为帝!”

    “他要造反?”

    荔非元礼惊得跳了起来,荔非守瑜却一把将他拉坐下,“别激动!”

    这时,门敲响了,芊娘在外面道:“酒菜好了,快开门!”

    荔非守瑜连忙回头把门开了,芊娘带着两个丫鬟端来了十几盘酒菜,又拎来一桶热水,里面温着酒,荔非守瑜对妻子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芊娘见荔非元礼满脸凝重,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嬉皮笑脸样子,知道他们在谈正事,便点点头道:“好吧!你们谈,我不打扰你们。”

    她领着两个丫鬟出去,把门关了,这时,荔非元礼才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年我提拔的小兵竟然要争帝位,谁相信呢?”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我来问你,我们要不要冒这个险?”荔非守瑜眼睛瞪着大哥,眼珠子都快掉了。

    荔非元礼一点不傻,他听懂了兄弟的意思,“你是说,我们是否支持他争夺帝位?”

    荔非守瑜缓缓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支持他,咱们就把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押在他身上,他败了,咱们也跟着家破人亡,如果不支持他,咱们就趁早走人。”

    荔非元礼摸了摸下巴上毛渣渣的胡子笑道:“兄弟,我和你对他的称呼不同,你叫他大将军,而我叫他七郎,不管他官做多大,不管他是不是我的上司,我都把他当作是我的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荔非守瑜默默点了点头,“我明白!”

    荔非元礼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笑道:“兄弟,我知道你是放不下芊娘和两个侄女,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咱们把家人都留在碎叶或者河中,咱们跟他干,假如他成功,咱们也跟着享受荣华富贵,假如他失败了,咱们就立刻逃回岭西,带着家人逃去河中,我听粟特人说西方还有很多国家,咱们索姓就逃到那边去,朝廷也奈何不了咱们,你说是不是,脚是长在咱们身上。”

    荔非守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道:“我和你想的不同,我如果决定支持他,我就会对他忠诚不二,要逃和他一起逃,要死和他一起死,到时候,芊娘和两个侄女就得拜托你了。”

    “快别说这种丧气话!”

    荔非元礼笑着给他倒满了酒,道:“别人我不了解,七郎我是最清楚不过,这小子胆大心细,是个做大事的人,我知道他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有安西为后盾,进则席卷天下,退则独霸一方,兄弟你听我的,我们支持他,老子来到世间,不轰轰烈烈做一番大事,也太他娘亏了,是死是活,咱们听天由命!”

    荔非元礼见兄弟还在端杯沉吟,便举起酒杯笑道:“好了!大年初一咱们别谈这个,咱们喝了这一杯。”

    “好,咱们不谈这个,喝酒!”

    两人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夜里,芊娘将两个女儿哄睡觉了,回到了自己房间,和丈夫温存了片刻,她见丈夫有些心事忡忡,便笑道:“怎么了,大年初一好像有心事,难道大哥说的是真话?”

    “他的话你也信?”

    荔非守瑜坐到位子上,怔怔地望着窗外,芊娘走过来,抚摸着丈夫的头笑道:“我是女人,当然关心你在外面有没有胡搞,不过你大哥的话我从来都不相信,他自己在外面纳了五个小妾还差不多。”

    荔非守瑜揽着妻子的腰笑道:“说说看,下午的酒宴怎么样?”

    “非常不错!我是说独孤明月非常不错。”

    芊娘叹道:“不愧是大家闺秀,长得姿容绝世不说,而且应对得体,将宴会举办得非常成功,我印象最深刻是她没有冷落任何一个人,就连士兵的家属她都一一照顾到了,有两个阵亡士兵的妻子都感动得失声痛哭,大将军娶了这么一个妻子,真是他的福气。”

    荔非守瑜点点头道:“独孤家是关陇大族,娶了独孤家长女,这就等于和关陇世家们牵上了线,从前我还说他有了舞衣,怎么又要娶明月,现在看来,他才是做大事的人。”

    “是啊!不过我丈夫才是最好的,一点也不花心,嫁给你才是我的福气。”

    芊娘低下头重重亲了丈夫的脸颊一下,她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告诉你,今天下午施三娘和陈奉忠的妻子大吵了一架。”

    荔非守瑜一怔,“为什么?”

    “就是为了大将军的废奴令呗!下午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有人支持,有人抱怨,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个陈奉忠的妻子却破口大骂,恶毒攻击废奴令,还说她家老爷要去长安告李庆安。”

    荔非守瑜眉头一皱道:“这个女人怎么这样愚蠢?”

    “我也说了,那有当众说要去告上司的,后来我才听段娘子说,陈奉忠家原本蓄奴上千,废奴令颁布后,她家奴隶跑了大半,都去参军领田了,剩下的一百多个女奴也天天嚷着要卖身契,闹得她家鸡犬不宁,而且三月份之前她家必须放奴,所以陈奉忠的妻子便趁酒宴机会来闹事,却把施三娘惹恼了,便和她大吵一场,还差点拔剑杀她,幸亏我死命拉住了,否则施三娘非杀了她不可。”

    荔非守瑜摇摇头笑道:“我大嫂是受过苦的人,又被大将军所救,而且她那个泼辣脾气连我大哥都怕,陈奉忠的妻子在酒宴上闹事,她自然不容,不过我想知道,夫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

    “夫人没有直接针对她,她对众人说,安西废奴并不是大将军一人所决定,事先征求过所有校尉以上军官的意见,绝大部分人都同意,这才决定废奴,她还说废奴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奴隶们都成了自耕农,都得到了土地,人人都愿意从军打仗,而且除了极个别的人,大家的生活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若平时善待下人,下人们也不会轻易离去,只有那些平时把下人当牛当马使唤的人,废奴令下自然就不会有好曰子过。”

    说到这,芊娘笑了笑道:“夫人说完,得到了大家的热烈鼓掌,陈奉忠的妻子最后灰溜溜走了。”

    荔非守瑜没有说什么,当时安西高层讨论废奴令时,他也参加了,应该说废奴令是非常符合安西的实情,安西本来就地广人稀,而且至少有三成的人脱离于官府的户籍,以私奴形式存在,废除奴隶,便能把这部分人释放出来,成为自耕农,更重要是,废除奴隶后,会引来中原大量的逃奴,将极大充实安西的人口,巩固唐军对岭西的占领,使安西军得到稳定的兵源,这一点得到了大家的共识,唯一的担心就是废奴令会遭到朝廷权贵的攻讦,但权衡利弊后,大家还是一致同意了废奴,当然,废奴令也会侵犯到某些人的切身利益,比如那个陈奉忠,他家在龟兹附近占有三十顷良田,蓄奴千人,是安西第一大奴隶主,家财万贯,但他是夫蒙灵察时代的既得利益者,李庆安的手下安能服气,这个废奴令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利益重洗,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安西军的主要将领都一致同意废奴。

    荔非守瑜对李庆安争夺天下的雄心本来还是有一点担忧和疑虑,但和妻子谈到废奴令,竟不知不觉解开了他的心结,从废奴令这件事便可以看出,李庆安是一个极有魄力之人,考虑问题非常现实,谁都知道大唐的蓄奴和土地兼并导致了极其严重的后果,这股蓄奴风也刮到了安西,在安西,人贩子之猖獗,就连最边远的小镇都有卖奴隶的市场,一方面粮食不足,兵源不足,另一方面大量人口沦为私人占有,蓄奴已成为安西一大毒瘤,可安西回归大唐百年来,谁有胆量提出废除奴隶,盖嘉运敢吗?夫蒙灵察敢吗?高仙芝敢吗?谁都害怕得罪朝廷的权贵,但李庆安就敢,他就有这个魄力,革除陈旧弊端,打碎利益不公的桎梏,重修分配利益,自然得到安西军广大将士的拥戴,自然得到农民和奴隶们的拥戴,这样有远见有魄力的人,现在又是大唐宗室,争夺天下名正言顺,那他荔非守瑜还担心什么?

    这一刻,荔非守瑜的心结豁然解开,几个月来的担忧彻底消除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心胸无比开阔,他哈哈一笑,一抄腿弯将妻子抱了起来,重重亲了她一下笑道:“我们再生个女儿去!”

    芊娘媚然一笑,搂住丈夫的脖子娇声道:“为什么要生女儿,妾身这次要给夫君生个儿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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